隔天清晨,窗帘紧闭的房间依旧漆黑一片,阳光完美地被挡在窗外。
突然,一道微弱的光忽然从床头柜上亮起,伴随着轻柔的音乐。
这声音没完没了地叫了好几分钟,才被人摸索着关掉。
屋内重新陷入绝对的黑暗。
床上的一团阴影动了动,空气中响起一声叹气,很轻,似有似无。
裴泠初眼底噙着一抹阴翳,眉间被浓重的倦意覆盖,微凉的指尖慢慢搭上额头,盖住仍有些酸涩的双眼,脑袋发胀,身体沉重,疲惫地呼出一口气,双唇微动,似蚊声喃喃。
“好累……”
这声音咬着丝,宛如沉到水里,无限下落,又无力挣扎。
裴泠初仰躺在柔软的大床上,指尖在鼻梁捏两下,眸底的烦躁逐渐淡去,平静地望着什么也看不见的天花板。
“下次还是不要吃安眠药了……”
她轻声念了句,抬指把额间睡乱的发丝捋到脑后,后眯起眼睛打了个哈欠。
裴泠初偏头按亮手机,突如其来的光亮使她下意识闭上双眼,紧锁眉头,啧一声,指头一撒,重新把手机扔回床头柜上,发出咚一声,转身缩回被窝里。
时间刚过六点,她埋在枕头里趴了一会儿,才动作缓慢地掀开被子,赤脚踩在地毯上,朝窗边走去。
窗帘大敞,阳光瞬间尽数散落进来,暖烘烘地扑到未施粉黛的清冷脸庞上。
阳光迎在脸上就像自带的修容,高山根和高眉骨结合,眼窝更显深邃,五官立体,只是眉尾微垂,双目无神,令她看上去有些忧郁。
裴泠初任阳光包裹住全身,浓重的倦意被阳光抚平棱角。
香槟金色的吊带睡裙包裹住姣好的身材,腰肢纤细,尤其是那双笔直修长的双腿,小腿肌肉匀称紧实。
她站在窗前好一会儿,等到神经放松下来,身体暖洋洋的,调整好心情,才轻呼出一口气。
随手挽个低丸子头,转身进了洗手间。
等再出来时,一改刚睡醒的模样,头发利落地盘在脑后,脸蛋素白细腻,随手从衣柜里挑了套衣服。
白色纯棉宽松吊带,外搭同色系落肩亚麻针织衫和阔腿裤,身材高挑,肩部平直,妥妥的衣架子,整个人看上去随性慵懒。
时间刚过六点半,裴泠初下楼时,离一楼越近,中药的苦味就越浓。
小迟每天都要喝中药调理身体。
她提了提脚步往楼下走。
“咳,咳咳。”傅迟抬手抵在唇边,克制地咳两声,眼眶红通通的,唇色却白得厉害。
“小迟,快去坐着,别跟着我忙活,昨天晚上吃饭的时候不是还没有咳嗽,是不是晚上下雨着凉了?”裴煦忙不迭把她手里的餐盘拿过来,按着她肩膀把人往厨房外面赶。
“煦姨,我没事,就是嗓子有点干,多喝水就好了,不用担心……咳咳……”傅迟说着,捂住嘴咳得更厉害,肩膀颤个不停。
“烟回。”裴煦劝不动她,转而求助坐在餐桌主位上的女人。
被叫到的女人放下手中的平板,抬起眼来,露出一张冷艳的面庞,明明年近五十,看上去却像三十多岁,肌肤还算紧致,眼尾处有两条浅浅的皱纹,是当今裴氏的CEO,裴烟回。
裴烟回皱下眉,接触到前者的目光,视线又往咳不停的人身上落,思索几秒后说道:“小迟,过来坐下,跟裴煦学习得差不多了,先把身体养好。”她的嗓音冷静,说话间不带情绪,却不容置疑,“裴煦,早饭后给顾医生打电话。”
“好的,我知道了。”裴煦笑盈盈地应道。
裴煦从小跟裴烟回一起长大,自从裴烟回接手裴氏企业后,就一直跟在她身边,做了二十几年的管家兼助理。
“好的,母亲。”
还想回厨房的傅迟,此时只好安安分分地端坐在餐桌前,裴熙在她面前放下一碗黑乎乎的中药,温声说:“小迟,先喝完药再吃早饭。”
“嗯,谢谢煦姨。”
傅迟面色平静地看着这碗中药,捧起来面不改色地喝。
自从五岁那年,她被裴泠初带回家,当即就发起高烧,受了风寒,从那以后,身子算是落下病根,免疫力差,几乎每天都要喝不少药,这药都能当作水来喝。
“母亲,煦姨,早上好。”
“小迟,早上好。”
听见这道声音,傅迟掩在碗后的眼睛瞬间睁大,两三口把剩下一半的中药喝完,放下碗的时候,神色已然恢复如常,抽过一张纸按按唇角的药渍,翘着唇角应道:“小初姐姐,早上好,昨晚睡得好吗?”傅迟缓声说着,视线朝她眼下瞟。
裴泠初柔柔笑着,点头:“很好。”
然而不等她拉开椅子坐下,裴烟回的声音蓦然响起,肃然而不容反驳:“小初,回房间把袜子穿上。”
……
空气凝滞,傅迟垂眸扫一眼她白莹莹的脚面,又往她脚跟处瞟,抿唇,轻轻把牛奶杯端到手边。
母亲对她们向来很严格,家里有很多规矩。
睡前喝牛奶,头发要扎起来不能披着,不能光着脚,不能大声说话,不能喊叫乱跑……
就算是她这个半路捡回来的小孩,母亲也下达同样的标准。
“好的,母亲。”裴泠初温顺地应着,转身重新往楼上走。
“小初,穿好就赶紧下来吃早饭。”裴熙跟在她话音落下后说道,朝她眨两下眼睛,笑得温柔,裴烟回瞥她一眼,没说话,继续低头处理文件。
裴泠初再次回到房间里,嘴唇紧紧抿着,又松开,眼底神情复杂,眉头微蹙,嘴里默念着什么,从衣柜里找出一双白袜子,刚坐下要往脚上套,动作忽地一停,似乎忘了什么事…
眼底浮起一抹疑色,直勾勾盯着自己后脚腕处的伤口,已经结痂了。
嗯?脚腕上的创可贴呢?昨天晚上已经摘了吗?
她看向床边的垃圾桶,那里面静静躺着一个方形创可贴,还有防水薄膜。
——
餐桌上很安静,没人说话,能坐下十几个人的餐桌,此时只有四个人坐在长桌一侧。
白瓷汤匙轻轻挖起一勺粥送进口中,几乎听不见咀嚼声,注意着不碰到碗壁,沉默而无声。
“裴煦,等会儿跟我一起去公司。”裴烟回放下勺子,看向她说。
“嗯?今天不是说好不去公司么。”裴煦皱着眉头,语气中带着点难以察觉的控诉,“你的胃才……”
“裴煦。”
裴烟回打断她的话,眉心拧起,冷冷睨着她,红艳的薄唇吐出薄凉话:“别让我说第二遍。”
“是。”裴煦一怔,低下头,加快早餐的进程。
傅迟默不作声,静静喝粥,裴泠初也不多说什么,小口喝果蔬汁,又拿过一个鸡蛋剥好放到傅迟的盘子里。
傅迟直勾勾盯着这枚白嫩完整的鸡蛋好一会儿,才慢慢拿到手里。
不过几分钟,又一个剥好的鸡蛋被放到裴泠初的盘子里,白胖胖的鸡蛋在盘子里滚一圈。
此时,大门处传来响声,一道凌乱的身影从门外走进来,身后还背着大大的画架,身上的白裙也被颜料染得五颜六色,鹅蛋脸上也东一块西一块的。栗色卷发被两条裸色丝带绑成两个低马尾,搭在胸前,嘴里面似乎还在哼着歌,浅色眼眸亮晶晶的,心情很好的样子。
精致小巧的鼻尖微动,眼眸蓦地更加闪烁,目光直直地落到餐厅那边,身后的画架随意地扔在客厅里,连同装笔刷和水彩的包扔在一起,抬脚就往餐厅走。嗓音清甜爽朗,“煦姨,今天早上吃的什么,终于赶上了,好香啊。”
说着直接毫无形象地撑在餐桌边,伸手要去拿猪猪包,“我要吃这个……”
“裴煦,把早餐收了。”裴烟回冷声说道,眸光浓浓地看着脏兮兮的人,“早餐时间已经结束了。”
朝猪猪包伸过去的手一顿,裴温瑾扭头看着坐在主位上的人,秀气的眉头皱起,说道:“母亲,早餐时间七点才结束,现在还没到。”
裴烟回看着她,沉声再重复一次,“裴煦,把早餐收了。”
裴煦在心底叹一口气,微掀起眼睫瞟一眼裴温瑾,开始收拾餐盘。
裴温瑾的声音带着一丝委屈和愤怒:“母亲,你是不是故意的!我每次回来你都冷着脸,我到底做错什么了?你就这么看不惯我!”
裴烟回眼底流露出浓重的愠色,深呼吸好几次,两腮微动。
“裴温瑾,我说过,不能夜不归宿。吃饭前要先洗手,衣着要得体。还有,你的学习都成什么样子了?我是不是说过不让你碰画画?”裴烟回收回视线,失望地摇摇头,不知想起什么,眼底不经意闪过一丝厌恶。
裴温瑾的情绪瞬间爆发:“但是我喜欢画画啊!为什么不能让我画?为什么你总是要管这么多?我都已经成年了,为什么不能自己决定做什么?”手中的猪猪包被扔到餐桌上,又弹起,落到粥碗中,溅了一桌。
“就是因为母亲的控制欲太强,父亲才受不了离开的!”
此话一出,餐桌上的气氛更加凝重。
裴煦急忙压低嗓音劝解:“小瑾,别这么说……”
裴温瑾愤怒地拂开她伸过来的手,眼睛瞪圆,血液直冲大脑:“煦姨,难道你就受得了一直生活在母亲的掌控下吗?什么事情都要听她的,立各种各样的规矩!姐姐想要当模特还要跟母亲谈条件,从国外回来要住在家里,五年期限一到就要去接手公司;傅迟也听母亲的话选择金融专业,就连我想画画也要被限制!你们为什么都这么听母亲的话?为什么!”
“这样一点都不自由!”裴温瑾喊完,转身背着画架跑回阁楼,房门砰一声撞在墙上,又被大力关上。
餐厅里的氛围并没有因为一个人的离去而缓和,傅迟瞄一眼裴泠初,又掩下睫羽,眼底情绪晦暗不明,站起身帮裴煦一块收拾餐桌,裴烟回抬手捏着眉心,深吸一口气,又重重吐出来。
直到裴烟回两人坐车前往公司,裴温瑾也没下楼。然而,没等顾医生来,傅迟却开始发烧。
“咚咚咚。”
“谁啊?”裴温瑾没好气地喊一声,扔下手里的水笔。
“是我。”
裴温瑾原本还臭着一张脸,不情不愿地打开房门,只是在看到裴泠初手里端着的猪猪包,情绪立马好转,笑嘻嘻地说:“姐姐,你来给我送早餐啦,快进来快进来。”
裴泠初抬了抬手,摇头,“母亲和煦姨已经去公司了,你可以下去吃,我不进去,小迟发烧了,我要去一下。”
“啊,傅迟又发烧了?我去看看她。”说着,她嘴里叼着一个猪猪包就要往外跑,被裴泠初的身影挡住。
“生病需要休息,等会儿顾姨来,你别下去吵她。”
“我不会吵到她的!”裴温瑾的嗓门响亮,睁大的圆眸水润润的,机灵古怪地转两圈。
这声音着实是有些大了。
裴泠初动动耳朵,声音轻轻的,只是说:“小瑾,母亲说这几天你不能再出去写生,要我看着你学习,不然会停掉你所有的卡。”
裴温瑾瘪嘴:“啊,凭什么……”
眼瞧着她张开嘴又要开始喊,裴泠初直接拿起一个猪猪包塞到她嘴里强制闭麦:“小点声,吃早饭吧,你想出去就趁母亲不在的时候出去,别像今天早上一样。”
她下楼时,看着裴温瑾身上五颜六色的,最终也是没忍住,说了句:“小瑾,画画的时候,要不要换成……”然而说到一半,这话就继续不下去了,抿紧下唇,眼底慌张一瞬,偏开头。
“嗯?姐姐说什么?”
“没事,我先下去看看小迟。”裴泠初抬手揉着耳垂,眸子暗下去,转身往三楼走。
她轻轻推开傅迟的房门,瞧见医生已经来了,正戴着听诊器准备检查,另一端被拿在傅迟手里。
“顾姨。”裴泠初说道,走到她身边,眼睛从进门到现在,一直没离开床上的人,脸颊都已经烧红了,但是唇瓣却是苍白,微微张着,毫无血色,呼出来的气似乎都能把空气点燃。
“小初,你在家啊。”顾汐曼转头看向她,点点头,“我正要给小迟听诊,是因为昨天下雨吗,这次似乎烧得很厉害。”
“她昨天晚上淋了雨。”
裴泠初声音有些轻,在惶惶不安,指尖狠狠压在掌心中,心中满是懊悔,如果她昨天晚上直接把车开到车库里,傅迟就不会出来接她,也不会生病……
“淋雨就麻烦了……小初,这次你来吗,小迟大概没有力气,已经烧迷糊了。”顾汐曼抬指点了点被抓在傅迟手里的听诊器,看着站在自己身旁的人。
裴泠初回过神,顺着她视线看过去,沉默几秒后,轻声应道:“我来吧。”
她坐在床沿,左臂越过傅迟的身体,撑在床上,另一只手伸进被子里,刚摸上滚烫的身躯,傅迟的身体抖了下,肌肉绷紧,原本还红热的脸蛋瞬间煞白,开始乱动挣扎。
“不,不要……”
“别碰我……走开……”
滚烫的呼吸打在裴泠初的手腕上,烧昏头的人无力挣扎着,裴泠初看见她这样,眼眶不自觉红了红,掩在被子下的手握紧比自己体温高一个度的手背,倾身凑近,轻声安抚道:“小迟,是姐姐,不是别人。”
“是姐姐,没事的,不怕。”
极力挣扎的身体倏然一松,傅迟强撑起眼皮,视线模糊,白花花的,什么也看不清,但是鼻尖的香味很熟悉,很安心,和十五年前一样。
攥着听诊器的手渐渐松开,并主动往裴泠初手里递。
“小初姐姐……”
傅迟迷迷糊糊呢喃句,彻底睡晕过去。
如果是裴泠初的话,做什么都可以。
傅迟:谁敢在我发烧的时候碰我!(超凶)
裴泠初:我来
傅迟:……乖乖交听诊器
宝贝们,元旦快乐!新的一年要天天开心呀~(再说一次[坏笑])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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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别碰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