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初垂,本应该乌漆墨黑,却因大门前的两个血红灯笼,映得雪滴脸上通红一片。
她怀着一颗无比忐忑的心踏步进门,始终处于一种游离状态。也不晓得谁喊了声:“我的天,公子带活人回来了,公子居然带活人回来了!!!”
霎时间,也不知哪里来的人,纷纷从四面八方拥入庭院,登时将雪滴围得密不透风,众人像观看一个奇葩物件那般,对她上下一阵打量。本以为澹台憬悟的家丁,会是些十步杀一人,千里不留行,事了拂衣去,深藏功与名的绝世杀手。
谁曾想,拿菜刀的拿菜刀,手里还捏着把未切完的菜;拿扫帚的拿扫帚,脸上还正流着汗。都是些寻常不过的人,男女老少,居然每个年龄阶段的都有。衣服店的店主和客官慢走饭馆的老板也在其中!
此情此景,雪滴欲言又止无数次,终是不知道该如何开口。半响后,衣服店老板娘嘿嘿笑道:“那日公子带去买衣服的便是此女,看见没,她身上穿这件,便是公子为她买的。”
众人:“哇……有品味!”
饭馆老板又道:“那日公子在饭馆跺脚杀人,英雄一怒为红颜,为的便是她。”
众人:“咦……仗义!”
雪滴终是忍无可忍,说道:“额,各位,各位对我是不是有什么误会?不如我现在把误会说清楚?我可以解释的,我真的可以解释的。”
衣店老板娘手舞足蹈道:“无需解释,我们都懂。姑娘是我们公子带回来的第一个人,而且还是活人,太不容易了。”
她正欲同他们说个明白,澹台憬悟不知何时上了二楼的厢房,这厢正开窗看着院中,似笑非笑。此时的他,有别于雪滴之前见过的所有模样,少了些对外人的防范,多了些人间烟火味道。
众人见他摆出副难以捉摸的神情,议论声戛然而止,都不敢再出声。
“她是来还债的,以后你们有什么活,尽管叫她,不必客气。”澹台憬悟道。
“是,公子!”
众口一词,整整齐齐,如同在喊口号。他们来也匆匆去也匆匆,不多时纷纷散去。宅中灯火通明,只剩雪滴一袭青衣独自立于天地,走也不是留也不是,颇为尴尬。
她仰头对椅在窗边的人道:“我此次下山有宗门任务在身,没多少时间在这里打杂。”
澹台憬悟仿佛早就想好了说辞,一副成竹在胸的模样,他道:“白日里你随意,晚上同鹧鸢、墨残二人一起回来便可。”
这话雪滴怎么听上去如此别扭,然又一时半刻说不上哪里不对。她只得道:“你说的这二人,可是七里城中铺面的那两个店家?”
澹台憬悟点了点头。
为何以前从不知道澹台憬悟在南疆有住宅,就算她孤陋寡闻罢,可也不至于一点风声都透不出去罢?如真如此,那这个人,简直太恐怖了。不是杀人如麻么?可看起来他对那些家丁却很是和善,简直匪夷所思。只是这厢进来许久,除了那伙家丁,也不见其父母亲人,她也不敢多问。
思去想来也想不出个所以然,雪滴仰头笑道:“深更半夜能做些什么?请问公子是需要我抛头颅呢,还是洒热血?”
澹台憬悟勾了勾嘴,盯着雪滴笑得耐人寻味,他软语又起:“深更半夜能做什么?能做的事可多了!”
看他那副轻佻模样,雪滴纵使再榆木脑袋也品出了些许弦外之音。她动了动嘴未语,苦于自己不会骂人,要是琅然在,定骂得此人哭爹喊娘、怀疑人生。
澹台憬悟见雪滴久久不语,他又道:“你在想什么?”
雪滴也是勾嘴一笑,乃道:“我在想,晚上能为公子做点什么?”
澹台憬悟轻声一笑,语塞良久。半响后他又说:“你准备在那里站一晚上?”
雪滴只得感叹拿人手短,她礼貌道:“那我该做什么,请公子吩咐?”
澹台憬悟扔了句:“饿了,你去做些饭菜来。”
雪滴不解,问道:“我看他们已经在为你准备了,要不这就去给你端些上来?”
澹台憬悟闻言换了站姿,他身体向前倾,双手趴在边框上,眼中始终带着浅浅笑意,一语不发。
那眼神让人全身发麻,雪滴见走势不对,立马改道:“我这就给您做去,公子可有什么忌口?”
澹台憬悟:“没有!”
雪滴:“再请问,厨房在哪边。”
澹台憬悟抬手指了方向,雪滴领命一溜烟跑了出去。
她一路苦想:这等龙潭虎穴,也不知还有没有重见天日的那天。当初她只顾砸酒馆,本以为死不认账会侥幸逃过。哪里想到扶风这人简直是君子报仇,十年不晚,锱铢必较、爱财如命、一毛不拔。
更没想到扶风的住宅从外面看也无甚稀奇,里面却是别有洞天,大得出奇,也还真对得起他富可敌国的名号。澹台憬悟粗略地指了个方向,雪滴却兜兜转转良久也没能找到厨房。
最令人痛心疾首的是找不到厨房也就罢了,连回去的路她也忘得一干二净。虽然雪滴一直不承认,但她在认路方面真的是……愚蠢无知。这厢可真真是欲度黄河冰塞川,将登太行雪满山。屋漏偏逢连夜雨,行船又被打头风。
无奈之下,她只得飞身翻上房顶,也顾不得会不会被乱箭射杀,先出了这迷宫再说。
然而,待她飞上房顶,周遭静得出奇,什么也听不见,什么也看不见。宅中原本灯火通明,这厢竟是无边无际的黑暗,雪滴猜想怕是应该闯进了什么迷阵。澹台憬悟这个人,总是给人一种若隐若现、若即若离之感,这又算哪门子事。
黑暗中,雪滴一直摸索着前行,除了能听到自己脚踩瓦片的声音,别的依旧什么声响也没有。她灵机一动掀开瓦片无数,想着或许能看到房间之类的,然仍漆黑一片。用她常说的一句话形容便是……见鬼了,真的见鬼了!
雪滴越想越觉得憋屈,自己辛辛苦苦小心翼翼才活了这么些年,今日居然后真的栽在了这澹台憬悟手中。想到此处,雪滴越发怀疑自己的心智,或有不全,不然以往她头脑也还算好使,怎么自从遇见澹台憬悟后,就变得这般智障了。居然会相信扶风这种人?也不知道哪里来的勇气跟他出城,自己巴巴往狼窝里跳,不是自寻死路是什么。
“有人吗?”雪滴试着喊道。
没人回答。
“有人吗?要不出来我们痛快比试一番?”,依旧静如死水。
“澹台憬悟,你个……。”
许是多年的求生**,雪滴几乎没有生气的时候,所以她从来也没骂过人。但这厢她是真的有些抑制不住自己,摸黑的途中,她几乎搜索了脑中所有的不堪词汇,喃喃低语:“澹台憬悟,澹台扶风,扶风,你个道貌岸然,心口不一,心胸狭隘,口蜜腹剑……”
“骂够没有?”
黑暗中,突如其来的一声回答,真的差点吓死人。那是种伸手不见五指的情况下,背后一直有双眼睛正盯得你透心凉的感觉,阴森恐怖和一种不可预知的恐惧。
雪滴是习武之人,腿脚功夫永远快过她大脑的反应。惊吓只是瞬间,可能她自己都还未及思考,甚至都没来得及听清楚对方说的话,她身体却很诚实。等她回过神时,掌中运足功力也劈了出去。
手将将被对方抓住,雪滴就反应过来是谁了。那人应对能力自是快如闪电,他抓住雪滴的同时,手里还握着颗不知哪里来的夜明珠,硬是有鸡蛋那般大小。被他这么一照,四周转瞬变得通亮。二人皆站在房顶上,一青一白、一男一女衣袖飘飘,好不唯美。
雪滴缩回手,好一阵尴尬。
澹台憬悟也不恼,依旧眉眼带笑,他挑眉道:“去个厨房你都能走错路,让我说你什么好。”
雪滴隐去了自己路痴的事实,轻哼了一声道:“你来多久了?”
澹台憬悟反问:“这重要吗?”
不重要吗?不过好像也确实不重要,神出鬼末,是此人常干的事。雪滴叹道:“你到底还有没有杀我的心?”
澹台憬悟不语,又像是在思考,良久后他方冷冷说:“如果我说,有呢?”
不待雪滴再说话,他又接着道:“如果我说……没有呢?”
雪滴皱眉,不明白他云里雾里究竟想表达什么。有种被此人玩弄于鼓掌的错觉,那种感觉让人浑身不自在。
二人僵持了半响,终是雪滴先道:“这是哪里?”
澹台憬悟飞身下了房顶,他道:“下来!”
是命令的口吻。雪滴踌躇须臾,最终还是飞身跃了下去。
听他道:“恭喜你,来到了另一个地方。”
雪滴一脸茫然:“可我就是朝你指的方向走的,而且并没有行出多远便入了这迷阵。你该不是故意诓我吧?”
“这可不好说!”,澹台憬悟南辕北辙乱说一通,孰真孰假难分辨。
见她久久没下文,他低眉浅笑道:“这里不是迷阵。”
雪滴侧头看去,只见他伸手像是掷出颗什么暗器。又听一声清脆的响亮,突如其来的明亮,照得人好不适应。雪滴睁眼一看,都怀疑自己是否身处繁华大道!
随着澹台憬悟掷出暗器,周遭登时璀璨如明珠,灯火辉煌,五彩斑斓,光彩夺目。
雪滴从没见过如此好看的灯光,她环视四周,发现也并非身在街头,而是一个地下城,准确来说是一个极为宽敞的山洞,宽到能容纳数间房屋,宽到真的就像一条街道。任谁看到这翻场景,想必都会震惊得说不出话。
良久后雪滴才从震惊中回过神,乃问:“这又是何处?”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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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是也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