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日暑气蒸腾,连枝头的蝉鸣都了无生气的,地面似乎要被炽烈的阳光给烤化了,空气微微扭曲。
回到家,周澜见他们几个热得满头大汗,端了冰镇的绿豆糖水出来。大家坐在院子里的树荫底下,旁边大风扇呼啦啦地吹。
修遥吃得肚皮滚圆,宫玄等他吃饱了,给他擦了擦嘴巴,“妈,中午我跟遥遥一起睡。”
“我也要跟遥遥睡!”宫明珠一听不高兴了,嘟着嘴巴。前段时间因为小表妹和她玩得好,对于修遥和宫玄的亲昵,她没怎么注意。
现在姑婆和小表妹回家去了,她又没有小伙伴了,便不乐意看着宫玄霸占小狗。
修遥看看大的,又看看小的,觉得自己真是罪孽深重。这家伙电视剧看多了,还以为自己是祸国妖妃呢。
他正想蹭蹭宫明珠,好生端水一番,就被宫玄捞了起来,卡在臂弯里,“遥遥今天不听话,叔叔要好好教育他一下。”说着直接把修遥抱走了。
“你还记不记得,邢老板家的事情还没解决呢!”宫玄给修遥传音,提醒他别忘了正事。
修遥刚才吃得太欢,这会儿也记起来了自己的责任,只好依依不舍地给宫明珠抛了个眼神,表示自己心里是有她的。
上了楼,进了房间,宫玄把卧室的空调打开了。冰凉的冷气散发出来,让饱受暑气之苦的修遥不由喟叹一声。
小狗眯着眼,趴在凉席上,用小蹄子把木鱼滚来滚去,一副心情很好的样子。
“好了,该干正事了。”宫玄洗了个澡出来,又换了身衣服,正色道。
他们已经把计划商量好了,修遥还加入了自己的小私心,希望能把还没开张的愿望店的招牌打出去。
邢家,邢老板穿着真丝睡袍,睡在宽大的席梦思床垫上,黑色的天鹅绒窗帘将室内变得漆黑一片。他急促呼吸着,在睡梦中皱紧了眉头。
这里是哪里?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这段时日太过疲惫劳神,邢老板本来只是想眯会儿眼,结果就这么沉沉睡了过去。
梦中,邢老板发现自己站在了一家店铺门前。
这间铺子很奇怪,跟寻常铺子不太一样。两边屹立着两樽石像,看不出是狗还是狼,威风凛凛,连毛发都清晰可见,栩栩如生。
他一抬头,看见玄黑色的招牌上写了龙飞凤舞的三个大字“愿望店”,还挂了几盏红通通的大灯笼。
还没走进去,邢老板便听到窸窸窣窣的声音,等他凝神仔细一听,声音却又消失不见了。
邢老板起了好奇心,他没多犹豫,推门走了进去。
虽然看上去是沉重且昂贵的木门,但邢老板轻而易举地就推开了。一阵清脆的风铃声响起,与此同时,店内亮起了灯火——
一排排烛火犹如星海一般照亮了室内,天花板上是繁星灿烂、波澜壮阔的银河。蔚蓝而又漆黑的天幕让邢老板一时间分不清自己是否处于地球上,还是来到了浩渺的神秘星空。
除此之外,房间内还有一个不可忽视的黑袍人影。他端坐在宽大的黑曜石长桌后面,双手十指交叉,抵住下巴。虽然一言不发,但却有一股不容人忽视的气势在。
忽然,一只和门口石像很像的小狗不知从哪里钻了出来,跳上桌面。它那双黑黝黝的大眼睛凝视着邢老板,开口道:“你是邢连发?”声音清脆,犹如孩童。
这狗还会说话?而且还知道自己的名字?
邢老板一愣,还没答应,就听那银白色毛发的小狗接着问道:“八天前,你是不是在沧海市水库钓了一条黑鱼?还把鱼给吃了?”
邢老板面色一变,他隐约猜到什么,连忙辩解道:“是,但那鱼我也是无意中钓上来的,被我老母亲不小心误食了,我们绝不是有意的。而且自那之后,我母亲和家里的保姆就生了怪病……”
小狗故作严肃地点了点头,“你说得也有道理,既然如此,就让另一位当事人也上来吧!”
话音刚落,一股黑气袭来,屋子里陡然又出现了一个人影。不,那不是人,而是一只黑漆漆的怪鱼。
黑鱼鳞片坚硬,闪烁着锐利的光芒,与邢老板半个月前钓起来那条怪鱼一模一样!
黑鱼一见到邢老板,便露出冷笑。它张开没牙的嘴巴,先发夺人道:“好你个邢连发,你还记得我吗?”
它面目狰狞,语气恶狠狠的:“你母亲食我肉身,已经命不久矣,下一个就是你!”
邢老板大为震惊,看着这庞然大物怼到自己面前,呼吸间都能闻到那股浓重的水腥味。他嘴唇哆嗦着,面色惨白,“这……这都是一个误会……”
眼角余光看见还端坐在书桌后,显得优雅自持的黑袍人,邢老板好像抓住了一线生机,“这位……”他一时间不知该怎么称呼,犹豫了一下。
还是小狗为他解了围,小银狗抬抬下巴,一脸骄傲地说道:“这是我们愿望店的店主,你就叫店主就行了!”
“店、店主……”邢老板擦了擦脑门的汗,尽量使自己离旁边那头脑袋就有他胸口高的黑鱼远一些,躲避那恐怖的气息,“我是冤枉的呀!我只是去水库钓了个鱼,谁能想到……”
任他平时在生意场上如何叱咤风云,此时面对这诡异的情况,邢老板实在无能为力。
这一切都太真实了,邢老板暗地里掐了自己一把,发现竟然能感觉到疼痛。这让他不敢有所小动作,只能眼巴巴地望着那看起来掌控局势的“店主”。
黑袍人微微抬手,制止了邢老板接下来的话语。
他声音低沉富有磁性,听起来是个二三十年纪的男人:“邢老板,你的故事我已经知道了。这里是我的店铺,我将你从睡梦中拉入此地,就是为了解决你和另一位客人的恩怨。”
他手指动了动,面前就出现了一副类似全息投影的图像。
从黑鱼被钓上来开始,到邢老板母亲生病,桩桩件件清晰可见,情节发展脉络十分清楚。
“这件事情你们双方都有过错。”店主缓缓开口,他首先看向黑鱼:“白浪儿,你身为鱼精,贪图修炼,不看好自己的肉身,被人类钓走吞食,还妄图伤害人命,这是你的罪过。”
他又看向邢老板:“邢老板,你明知那鱼怪异,却犯了贪念带回家,又不处理好,害得老母亲和无辜人误食生病,这是你犯的错误。”
邢老板张了张嘴,却什么也没说出来。
这时,那小狗不知从哪里叼出来一张泛黄的羊皮纸,边角还有精细的花纹。
店主接过羊皮纸,顺手摸了摸小狗的耳朵,手一扬,一只毛笔就飞了过来。
他也不用墨水,只是在虚空中划了一下,毛笔尖端就蘸上了适宜的浓墨,然后“唰唰唰”写了一会儿。
“白浪儿,这次的愿望是你许下的,报酬已经交付,我会如约帮你重塑肉身。”等停笔后,他对黑鱼道,“不过,沧海市乃是我管辖之地,妖族与人族不得互害侵犯,我要你许诺,不再找邢老板一家麻烦。”
本来像个刺头的黑鱼在店主面前恭恭敬敬的,笑得很是瘆人:“没问题,既然是店主说的,那我就照办!”
只见那羊皮纸飞到了黑鱼跟前,轻飘飘浮在半空中。黑鱼长长的鱼须甩了甩,那鱼须像有生命似的,在羊皮纸上签了字。
邢老板眼睛尖,一直留意着黑鱼的动静,清楚地看到了“白浪儿”三个繁体字。
“邢老板,”等白浪儿签完字,店主转向邢连发,“念你是无心之失,目前遭殃的又是无辜之人,我便不收你报酬。”
明明被黑袍遮挡住了眉目,邢连发却仿佛能感受到店主的目光,冷静、淡然,让他有种如芒在背的感觉,“白浪儿向我许愿,希望重塑肉身,他与你的因果便就此了结。你愿还是不愿?”
邢老板嗫喏着:“那我母亲她们……”生意场上搏杀多年,虽然没做什么亏心事,但见得多了,他不敢相信世界上会有如此的好心人,平白无故帮他解决恩怨。
“哎呀,你这个笨蛋!”那小狗本来乖乖趴在桌子上,翘着脚玩自己的短尾巴,听见邢老板犹犹豫豫,不由恨铁不成钢,教训道:
“我们店主开的是愿望店,就是帮万千生灵们解决烦恼的。那黑鱼已经说不追究你的过失了,你赶紧签字,等你睡醒觉起来,你母亲就好了!”
“真的?!”邢老板有点不敢相信,不由偷瞄了一眼凶神恶煞的黑鱼。
黑鱼注意到了他的目光,再度冷笑一声:“我本来就是为了报复你,所以才设下法术,想要弄得你家破人亡。既然我承诺店主不追究,法术我自会撤掉,你母亲的病很快就会好了。”
“好了,邢老板,你不用担心。”最后还是店主开口,“你母亲生的怪病是法术所致,白浪儿撤掉之后就会没事的。而且因为你母亲吃过鱼精肉身,得了滋补,以后还会更加长寿。”
这么说,还因祸得福了?!邢老板惊喜万分,他咬咬牙,接过飘来的毛笔,在羊皮纸上签下了自己的名字。
最后一笔划上的那一刻,羊皮纸化成荧光消失了。
邢连发只觉得心头有一种玄而又玄的感觉,原本笼罩在心间的阴霾一时间散去许多,浑身都轻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