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狗与初桃 第5章 冰凉粉

梁泊当然不会跟许之桃细说，细说他嗅到的那一丝若有若无的失控。

他能做的就是让握住许之桃的手再收紧一点。

吃过饭，梁泊提议去听月河边大堤上散步。

这会正是最适合散步的时候，听月河堤上散步的人很多，广场舞的音响开到最大，许之桃看远处和伙伴们打闹的小狗出了神，没听仔细梁泊的话。

“你说什么？”许之桃回头问。

梁泊不耐烦地重复了一遍：“后天我要出差。”

“噢。”许之桃点点头，“那去呗。”

梁泊：“你不去？”

许之桃摇摇头：“我得上班呢。”

梁泊嗤了一声：“就你那个画室，也叫上班？放两天假也没什么大不了。”

许之桃：“我不去的话，没人帮我哥了。”

“你哥那人他……”后半句梁泊没说出口，抑或是广场舞音乐太吵，许之桃没听清楚。

梁泊挺看不上许之杞，这许之桃是知道的。

虽然许家对外宣称许之杞是回来休息，过阵子还是要出去的，可许之桃跟梁泊都清楚，许之杞考研失败，又找不到合适的工作，这才回老家来的。

许之桃：“那我跟你去出差也没意思呀。”

许之桃不是没被梁泊带出去出差过，晚上不是应酬陪喝酒，就是被梁泊丢在酒店，自己去忙工作了。

许之桃觉得很无聊。

梁泊忙起工作来就不会管她，可也不会允许她自己出去玩，许之桃就像只笼中鸟儿一样。

梁泊：“你做什么事是有意思的？”

许之桃就闭上了嘴，歪过头去不想看梁泊。

梁泊总是这样，很正经，很古板，很不解风情。

每每牵着手和他在听月河边散步，许之桃看着远处的晚霞，亦或是入夜时分漫天的星河，兴奋地描述这其中会藏着什么精怪传说时，梁泊就会皱皱眉说：“你想的真有点多。”

那梁泊喜欢聊什么？

他喜欢聊房子，聊车子，聊股市，聊以后要跟许之桃生几个。

许之桃在做Mbti测试时，兴致勃勃地给梁泊把地址发过去，让他测测。

梁泊过了半小时才回了一句：[你也信这东西。]

许之桃已经习惯了梁泊的否定，所以，她只是歪过头去，不说话，并没有反驳。

歪过头去，视线里就突然撞进来一张巨大的海报。

在深橘色的晚霞中，这张墨蓝的海报呈现出深黑的色调，音符点缀其中，包围着一个年轻的歌手。

歌手大咧咧坐在废墟中央，抱着一只吉他，一头金发像刺破黑夜的日光，与夕阳晚霞遥遥呼应。歌手笑得很张扬，眉眼微垂，睥睨听月河堤上熙熙攘攘的人群。

许之桃几乎一眼就认出了这是谁。

可马上又在心里否定了自己。

这怎么可能是他？

海报右下角用极富现代感的艺术字写着：夏末的燃烧派对。

梁泊顺着许之桃的目光也看了过来，但只是丝毫不感兴趣地一扫而过，又移开视线。

许之桃：“下周我还有事。”

梁泊：“什么事？”

许之桃：“反正就有事呗。”

梁泊：“什么事。”语气重了一点。

许之桃：“……我跟于佳佳去檀山玩。”

梁泊没牵着许之桃的那只手揣进兜：“非得挑我出差的时候去？”

许之桃：“她难得回来嘛。”

梁泊不喜欢许之桃和朋友单独出去，每次出去都要和他报备。

梁泊摸出手机翻到于佳佳的好友。

梁泊：“去吧，我会跟她核实情况的。”

许之桃“哦”了一声。

许之桃身边所有的亲朋好友，梁泊都有他们的联系方式。每每许之桃跟他们出去玩，哪怕许之桃已经和他报备过，他依然会联系她的朋友，核对一下行程。

有人跟许之桃夸梁泊，说“你看他多关心你”，对此许之桃也只能报以沉默的笑。

长久以往，很多人干脆就直接联系梁泊，问许之桃的档期，而梁泊同意了才会告知许之桃，若是不同意，则许之桃根本没什么机会知道这事。

最典型的例子，便是去年的同学聚会。

那时星城大学同窗聚会，校友会的人就先联系了梁泊，梁泊替许之桃拒绝了。

这事还是后来许之桃刷到朋友圈才知道，那场聚会被搞成了一个小型音乐会，十分热闹，但这都没有许之桃的份。

许之桃为此发了好大的脾气。

第一天，梁泊给她发消息，她没有理。

第二天，梁泊再给她发消息，她依然没有理。

第三天，梁泊给她打了个电话，她盯着手机，等到震第三下时，她拿起手机，梁泊却挂了。

其后的半小时内，梁泊给她打了三个视频电话，每次都是在许之桃即将接起的时候挂断了。

许之桃知道，这是梁泊给她的最后通牒。

如果她再不就着台阶下去，等待她的，会是她不想看到的那一幕。

当天下午，梁泊再给许之桃发消息：“晚饭吃什么？”

这次许之桃老老实实回复：“过桥米线？”

梁泊很快拨过来：“半小时后，潮汕牛肉锅门口等你。”

……

梁泊的脸在手机背光里看着很不真切，眼镜片的反光让她看不清他的眼神，但她知道，那一定是一种管束自己家孩子、或是自己所有物的眼神。

于佳佳很快就向梁泊证实了许之桃的行程，详细到两个人打算去吃什么菜，同行的还有谁——于佳佳的大学同学，也是女生——以及晚上会住哪个酒店。

梁泊脸色稍霁，将手机收回去。

这时霞光已经彻底消散，星星都出来了，暮色掩住梁泊的眉眼，路过小树，许之桃抬头望去，只看见梁泊的剪影。

这剪影让她有一瞬的陌生。

天黑下来后，河风就凉快了，大堤上多是来乘凉的镇民，梁泊牵着许之桃的手在人群中穿梭。

许之桃一抬头，望见满天繁星，忍不住说：“你看，星星都出来了。”

梁泊淡淡点了一下头：“嗯。”

许之桃说：“你说这个夏天会有流星吗？我之前都没见过流星。”

梁泊想了想，说：“你要是想看，等我这个项目忙完了，带你去天文台看。”

许之桃说：“那不用了，我就是随口一说。你说流星上会有蚂蚁吗？”

梁泊的语气很平淡：“流星就是小行星或者碎石擦过大气层形成的现象罢了，当然不会有蚂蚁。”

许之桃怎么会不知道，但这话从梁泊口中说出来还是有点扫兴。

许之桃又说：“我想买杯冰凉粉。”

大堤上有摆摊卖冰凉粉的，许之桃很喜欢在炎热的夏夜里来上这么一碗，要多添点醋，多撒点花生碎，美美地用勺子舀着，边吹河风边吃。

但自从她开始和梁泊一起出来散步，就没什么机会吃了。

梁泊：“那个不卫生，你想吃，回家自己做。”

许之桃：“哪儿不卫生了？不都是人家自己做的拿出来卖吗？”

梁泊：“你知道他们用的是自来水还是矿泉水？”

许之桃不知道，许之桃决定不跟他吵，许之桃闭嘴了。

梁泊或许是觉得自己有点过于严苛了，在路过冷饮店时，还是问了一嘴：“吃不吃雪糕？”

许之桃想吃冰凉粉。

许之桃点点头：“吃的。”

梁泊给许之桃买了一支随变。许之桃觉得自己或许也该满足。

两个人再没说过什么话，一路沉默，直至梁泊将许之桃送到她住处楼下。

直至梁泊转身离开。

直至许之桃上楼，进屋，打开空调，拉上窗帘，脱掉衣服，一头栽进沙发里。

她掏出手机，发了一条分组朋友圈：

[啊，还是想吃冰凉粉。]

说是分组，但也只是熟练地选择了：不让ta看见。

这一个分组几乎把许之桃好友列表里所有人都列进去了，无他，只因他们都和梁泊有联系。

许之桃有时候忍不住想发什么时，就会顺手设置不让他们看见。

虽然好像只要设置仅自己可见更方便，但许之桃又不甘心。

觉得总有一天自己会有和梁泊不重叠的好友存在。

五分钟后，这个不重叠的好友出现了。

谢燃评论道：[现在？]

因为刚加好友不久，许之桃还没来得及将他拉进那个分组。

又过了五分钟，谢燃的聊天框跳出来：[想不想吃？]

附图是一张冰凉粉的照片。

许之桃好想说，想。

可是她现在已经脱光了衣服，身上汗津津，实在不愿意再换上衣服重新走进那片热腾腾的空气之中。

盛夏的小星镇，即便是在夜晚，也有着骇人的高温。

许之桃翻个身，突然感觉被什么硌着了。她伸手一摸，是一颗小小的水果糖。

是李奕廷送给她的那颗。

许之桃毫不犹豫地拆开，丢进嘴里，荔枝的清香暂且缓解了一丝她对冰凉粉的思念。

许之桃回复谢燃：[不要诱惑我了，我要忍住。]

许之桃切出去刷娱乐八卦，于佳佳和谢燃的消息一起跳了出来，她选择先点开于佳佳的。

于佳佳：[梁泊让我给你少定一天酒店，早一天回来。]

许之桃皱眉，回复：[别听他的，我要多待一天，而且]

回忆了一下散步时看到的那张海报。

许之桃：[我想去看场演唱会。]

于佳佳：[梁泊同意了？]

许之桃：[他不知道这事。你能不能替我保密？]

于佳佳发来一串省略号。

许之桃很理解于佳佳的犹豫。

之前于佳佳替许之桃隐瞒过一次，那次是去在小星镇郊外举办的菠萝音乐节。

梁泊刚好在出差，于佳佳就和许之桃去音乐节玩，顺便在郊外露了个营，俩人对梁泊谎称很早就回家了——然而，梁泊最终还是知道了实情。

他大为光火，一度想让许之桃删掉于佳佳的好友，还是于佳佳不断地道歉，最后才勉强保住了自己的好友位。

所以这次于佳佳也不想再冒险。

许之桃不打算再劝说于佳佳，她切到了谢燃的聊天框。

谢燃：[那这个能诱惑你吗？]

附图是两张“夏末的燃烧派对”演唱会贵宾席票。

许之桃顿觉脸颊都烧起来了。

许之桃：[你怎么会有这个票的？]

谢燃：[许老师，您再仔细看看，票上的人是谁呢？]

很明显。许之桃一眼就认出了海报上的人是谁，也知道票上的人是谁。

她只是没想到，谢燃除了谢老板、重型机车青年，还有别的身份。

许之桃想起来，自己一开始就觉得谢燃这个名字很熟悉。她打开搜了一圈，果不其然，搜到了一个歌手的名字：谢燃。

歌手长得很英俊，一头金发，在舞台上如同燃烧的火焰，自由且奔放，肆意生长。

她怎么之前都没认出来呢？

许之桃：[我带梁泊来看？]

许之桃明知故问。

荔枝的香气在齿间萦绕，也许是糖衣已经融化，露出了其中的柠檬糖核，许之桃尝出细细密密的酸意。

过了好几分钟，手机才震了震。

谢燃：[最好不要。]

许之桃莞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