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狗扑蝴蝶 第6章 田园犬

苏晴不知从哪知道了徐桑当选副班长的事，逮着她好一顿说。

骂她笨，说她没有金刚钻硬揽瓷器活，死猪撑饭盖，总干些吃力不讨好的事。

徐桑站在走廊，倚着墙，手指无意识地绞着电话线。

“别人就精了，觉得麻烦不去做。你倒好，还上赶着给自己找麻烦。真没见过这么笨的。”

徐桑欲反驳，没说完就被打断，“你别跟别人比，人家厉害，可以兼顾，你呢？”

苏晴越说越来劲，连带她的性格，作风与生活习惯一并数落。

徐桑把听筒拉远，苏晴的声音终于减弱。但因为听筒质量差，使用时间长，泄音严重，所以就算这样也于事无补。

听筒传出细微而尖锐清晰的训斥声，但好在是下课时间，走廊上乱糟糟，把声音覆盖过去。放风的学生三五成群，倚着栏杆讨论中午要吃什么，或者一些没营养的八卦。

徐桑想起，初中时代，也有一个女生，会扯着她七嘴八舌地说漫无边际的话。

“吱呀——”

旁边办公室的门被推开，温热气息穿透布料洒落在她肩头，徐桑半边身子一僵。

看清来者，她连忙把听筒拉近，干巴巴地挥手打了个招呼。

陈周颂搬着一摞作业本，修长的手指攀住书脊，手背透出淡青色的血管。

他没回话，薄薄的眼皮向下绷，静默的目光落在她身上。

似是将她所有的心思看穿。

徐桑身子发麻，无意识地抠着听筒上的油漆皮。

气氛在无形中僵持着——

“哎呀！你有病啊！明明是你老公！”

经过的同学传来嬉笑打闹的声音。

电话那头的苏晴顿时被打断，敏锐道：“谁？谁在说话？”

徐桑猛地回神，手忙脚乱地回她：“没，没谁，别人经过，妈，我要上课了，不跟你说了。”然后挂断电话。

身旁一凉，陈周颂抬脚往教室走了。徐桑感觉到血液重新输送进血管，心跳渐渐平稳下来。

她在原地呆了一会，看着陈周颂进了教室，她才动身。

回班的时候，预备铃已经打响了，课室里却没有半分消停的意思。

薛倩叼着颗棒棒糖，说话含糊不清：“你们知道么？下周三下午不用上课。”

“啊？为啥？”谢圆转过身，趴在徐桑桌面。

“哎呀，到时候你就知道了，郑老师会讲的，问这么多干嘛。”见谢圆一脸好奇，薛倩倒是不想说了，“但我们这周六得补课啊。李级这老阴逼，真是一点亏也不肯吃的。”

徐桑在一旁听着，没有发表评论。

薛倩看见她，愣了下，突然想起什么似的，有点愧疚，凑到她耳朵边：“其实是下周要办篮球赛啦，我们班和2班比，上午已经抽签了，老师让我们找好人，然后再通知到位。忘记告诉你了，对不起呀。”

徐桑从桌肚掏出物理书，默了片刻。

薛倩犹豫不定地看她脸色，然后看到徐桑突然大幅度地转过身，极为认真的神情，语速比平时略快：“我是第一次当这个，可能确实做得不太好。我不太敢管人，也不敢在全班面前说话。”

她停顿一下。

“但是，要我做的，我一定都会努力去做好的。”

画大饼常用的一句话。

但徐桑的眼珠漆黑透亮，不搀一丝杂质，像乡下最常见却最忠诚的田园犬。

薛倩看着她的眼，想到自己之前的想法，脸颊不由飞上两抹红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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郑正义腋下夹着笔记本电脑，右手端着茶杯，一进门，就看到众人期盼的眼神。

他知晓学生大概都听到了风声，清清嗓子，笑起来：“行了，下周三下午不上课，举办班级篮球赛，有意向者去班长那报名啊。”

听见不用上课，班级里霎时欢呼尖叫声一片。

“但是，这周六上午得补上。”郑正义抿了口茶，笑眯眯地说出刀子般的话。

学生们顿时沮丧起来，像泄了气的皮球。

郑正义仍那副乐呵呵的样子，“别这样嘛，毕竟学生的任务还是学习。但大家还是劳逸结合，到时候都去看哈，别在教室里闷着。”

说完，他也没再多废话，翻开课本讲起了串并联。

课上到一半，后排突然起了一阵小范围的骚动。

徐桑下课才知道梁杰课上到一半被级长叫走这件事。她离那片太远，根本就听不见那边的动静。

原来郑老师上课停了一下是因为这个，她还以为是老师发现自己讲错了呢。

大家都不太在意这个小插曲，这种事情不是一次两次了，多半是上课听MP3被抓，要么就是胆大包天偷玩手机，记个过就行，也不是什么大事。

直到见梁杰一整个上午都没回来，他们这才意识到不对。

徐桑中午回宿舍的时候，发现宿舍多了几个陌生人。

她们是别的班的，来找她舍友，几个人聚在一起压低声音神神秘秘说着什么。

徐桑在晾衣服，只听到“啊？”“什么？”“他怎么这样？”诸如此类的话语。

打铃后，那群人才依依不舍地离开。

刚参与讨论的舍友憋不住，“她们说梁杰好像是因为偷拍女生被发现了。”

下午回班时，这件事愈演愈烈，同学之间多多少少听到了风声，交头接耳地低声讨论。

但毕竟这事还未下定论，大家并没有表现出鲜明的态度。

梁杰这人，吊儿郎当，脚下常年踩着各式各样的缤纷水果鞋，仗着家里有钱和成绩不错，目无纪律，交了一堆狐朋狗友，但总归是没有做过太出格的事，他们不能因为只言片语就给人家判了死刑。

自习课时，徐桑他们被叫去办公室询问情况。

“姓梁的那王八蛋，早该被抓了。”路逸轩手上转了支笔，脚踩着课桌下的横杠，把椅子晃来晃去，“长得老实，手却不老实。上次去网吧不还对那前台小姐姐动手动脚吗？那小姐姐当时就爆了。得亏遇上个不好惹的，不然他这种人就是得寸进尺。”

“他们那帮人不是还有个群，专门上传自己和女生那种视频的？”郑辉冷笑，“那种人渣，也配找到女朋友？”说着，他又想到什么伤心事似的，把橡皮立着在桌子上转一圈，“怎么我这样的花季纯情少年反而没人喜欢呢？”

路逸轩瞥他一眼：“你先把你u盘里那一个T的东西删了再说话。”

他用笔在陈周颂桌子上敲了敲，“哎，陈狗，你怎么了？看门外干嘛？怎么不说话？你不是也看那傻逼不顺眼很久了？”

他没听到陈周颂回话，就先听到一个吵闹的公鸭嗓：“没事啊，没事，误会一场。”

梁杰在狗腿们的拥护下走进教室，像凯旋而归的将军。见众人目光都聚集在他身上，他心中得意更甚，眉毛高高地挑起来，特意放慢了脚步走到座位。

他一落座，狐朋狗友就围上来。

“没事没事，我都把照片删了，她们还有什么证据？”

“那群死婆娘确实难缠啊，一直揪着我不放，一群死妈的东西。”

“不想让人看干嘛围个浴巾就走到阳台？吊，早知道这么烦我还不拍她呢，又不大。”

那群人越下流地笑，梁杰就越受到鼓舞，油光四溢的皮肤皱起来，鼓胀的青春痘似是下一秒就要迸裂出脓液。

“后面不是还叫了班长吗？他们去干嘛？”

“级长想问他们我平时在班里的表现。”梁杰皱了皱鼻子，回想道，“不来还好，本来那时都没什么事了。里面有个死八婆，半路给老子搞事，一直说我高一骚扰过她朋友。老子弄过那么多人，鬼记得她。叫她朋友来，也不来，鬼知道是不是编的，我也没有那么不挑。”

“边各啊，这么痴线。”

“叫什么，徐什么，徐桑。”梁杰摊摊手，眯眯眼，舔了下唇，“但好像奶挺大的。”

“下次拍她——”

“砰——”

梁杰话还没说完，就感觉到头皮一阵撕裂的痛，后脑勺受到不可抗拒的压力，然后脑门直直地磕到了桌子上，发出一记巨响。

那人没有消停的意图，扯着他的头发又要往下砸，力气大得好像要将他头盖骨捏碎。他胃里窜上来一股强烈的求生**，拼命挣扎起来，两手抓住那人冰冷的手臂往外拔，却绝望地发现没有半点作用。

“我草，陈周颂，你有病啊！”一个男生骂出来。

陈周颂手臂一滞，梁杰的头悬在半空。

他垂眸，扫了他们一眼。

刚才嘴里骂骂咧咧的人刹时噤声，大气不敢出。

陈周颂很高，却清瘦，看起来风一吹就倒。虽然家境好，但从不惹事，平日里总是规规矩矩穿着校服，是老师面前的红人。他们几个私下里都会阴阳他是“乖宝宝”，对他嗤之以鼻。

但刚刚那道目光冷得瘆人，不像在看同学，而像是在看死物。

他们莫名心里一紧，愣是不敢再说话了。

陈周颂一下一下地按着梁杰的头往桌上砸，每一记都又重又响。

梁杰起先还有力气挣扎，嘴里不干不净骂脏话，从陈周颂的祖宗十八代开始问候，后来已经被打蒙了。

迷糊间，梁杰感到猛的一阵刺痛，温热的液体顺着他的脸颊流下来。

不知是谁尖叫一声，大家终于反应过来，如梦初醒般上去拉架。

“别打了！我已经去叫老师了！”有人喊了句。

“你们班干嘛呢？我在楼梯就听见你们班声音了！喂！那俩干嘛呢！”巡查的级长怒不可遏地喊。

这是徐桑后来听别人转述的最后一句。

狠戾的少年，头破血流的猥琐男，勃然大怒的老师，一大帮懵然的同学，和天花板上生锈的风扇。

她对那个鸡飞狗跳的场景的想象，最后就定格在这一句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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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田园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