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乐柔的个头不矮,被安排在较为靠后的窗边。
身边都是男生,被太阳一晒,闷着汗臭味。
王乐柔只坐了一节课就受不了了,捧着自己晒红了的胳膊去找老师换座位。
“坐哪儿都行,不坐窗边上。”
“最后一排也行,我看不到黑板会自己站起来。”
大小姐虽然任性,但仅限于在熟人面前,比如他爸。
像是钱哥孙姨这些比较熟的人也会有一点,但不多,多了对方就会为难。
至于今天刚见面的老师,那王乐柔就压根没什么脾气,毕竟尊师重道这样的概念还是根植在她脑海中,她刚来,不敢过多造次。
既来之则安之,虽然她内心悲戚觉得天都塌了,但表面上还是要逞强,做出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看看王建国还能对她干出什么丧心病狂的事。
于是王乐柔被重新安排在了最后一排靠门的位置。
她抱着书本过去,发现自己还有个同桌。
同桌是个高个子男生,正趴在桌上闷头睡觉。
看起来已经不省人事很久了,挺好的,省去了一些没必要的交流。
王乐柔放下书本,特地感受了一下这里的空气状况。
门口通风,暂时没有什么异味,尚且可以忍受。
她拉开书包拉链,坐在木凳子上整理文具,前排有同学扭拧着身子打量她,她低着头就当没看见。
但打量的时间要是太久了,她就抬头同样打量回去。
板着脸的、略带凶样。
很快也就没人敢打量她了。
下午四节课,上到五点四十放学。
下课铃一响,她背上书包起身出门,统共不过迈了一步就出了教室,动作无比丝滑流畅,让她明白了自己误打误撞出来的座位的含金量。
今天的晚饭在食堂吃,王乐柔捏着手上的饭卡往食堂里挤,其实还有点小期待。
她没吃过这样的大锅饭,但大家都挤着往食堂去,味道肯定也是不错的。
——虽然卖相差了点。
王乐柔在一盘盘看起来像猪食一样的炒菜里选了一份颜色尚且还算鲜亮的西红柿炒鸡蛋,刷了她三块五,又给她加了一勺仿佛泡水一般稀叭叭的白米饭。
她先是愣了一下,然后一脸疑惑地端出来。
走到餐筷处拿了筷子,再抻着脖子去看周围同学是不是跟她一样。
她总觉得自己打错饭了,这不应该是人吃的。
为什么西红柿炒蛋里面有这么一大块生姜?为什么米饭煮的像稀饭?
不过打都打了,她硬着头皮坐下,准备尝一尝。
但一扫眼看见其他同学都端着个小碗,是食堂免费送的紫菜蛋花汤,王乐柔也凑热闹过去打了,一个碗里飘着几根头发丝一样的紫菜,上面浮着两点油膜。就像秃顶的大叔总喜欢把那几根头发往中间拢,这两点油膜也在努力证明自己不是水是汤。
王乐柔不是个浪费粮食的人,但她实在是喝不下去这水油混合物。
吞了口唾沫,她夹了一块西红柿。
废半天劲把皮给去了,试毒一般送进嘴里咬了一口。
然后她就中毒了。
为什么这样一道稀疏平常的家常菜会做的又酸又咸?
王乐柔差点没吐出来,补救一般往嘴里噎了一口米饭。
然后她就被那米饭稀泥一样的口感成功催吐了。
王乐柔用纸巾捂着嘴,还保持着自己最后的体面。
一路狂奔到垃圾桶把饭菜全给吐了出来。
她能接受世界上有难吃的饭菜,但不接受有这么难吃的。
她想不通,也不明白,为什么除了她以外其他每个人都吃的这样津津有味。
王乐柔把那份西红柿炒蛋带回去给了孙姨,整个人如死狗般倒在了她的小沙发上。
十分钟后,孙姨上楼给她带来了一条噩耗。
晚上七点半她要去上晚自习,一直上到十点。
王乐柔坐那儿半天没缓过劲来。
“晚自习?”她疑惑地开口,“social嘛?”
说完她又反应过来孙姨听不懂英语,便翻译了一下:“社交吗?”
中文孙姨也听不懂。
孙姨说就是在教室里写作业。
王乐柔瞳孔地震:“写两个多小时的作业?”
她的天塌了又塌,都快塌成刚果盆地了。
更恐怖的是孙姨又说:“两个多小时你都不一定写的完。”
王乐柔盘算着要不跳楼吧。
可惜她是个惜命的,在窗边上转悠半天觉得还是活着更好。
包括活着去上晚自习。
七点半,教室里零零散散只来了七成不到。
老师站在讲台上清点人数,王乐柔的睡神同桌也没有来。
接着就是漫长的自习时间,王乐柔被闷热的夏夜蒸出一脑袋汗。
她今天刚来,老师特地告诉她明天这几天适应为主,不交作业也没关系。
但王乐柔多少有点反骨,越这么说她就越想着把作业交上去。
但当她看清黑板上今天的作业时,又觉得自己的反骨好像也不是那么重要。
为什么数学会有两张卷子?
为什么英语一张卷子就算了还有一张报纸?
为什么语文要背诵默写一篇三页纸的文言文?
为什么化学要写将近十页的练习册?
王乐柔把作业一一记录下来,对照书本理解了具体数量后,她碎了。
好像两个小时真的写不完今天的作业。
她又碎了。
但碎也没碎多久,王乐柔试着写了写英语,发现比她想象中的简单。
数学……数学就算了。
语文背一背也能背下来,刚默写完一遍就已经十点了。
时间过得这么快吗?
王乐柔放下笔,肚子“咕噜”响了声大的。
晚饭没吃,她好饿。
可现在这个时间点,除了学校食堂还亮着唯一一个小窗,已经没有饭店开门了。
王乐柔只好不信邪地又过去,买了份鸡肉盖饭。
里面的鸡肉柴得剌她嗓子。
因为太饿了,王乐柔硬着头皮给吃了下去。
结果吃完都没出食堂,她就开始肚子疼。
在厕所蹲了半天,灯还是声控的。
晚上十点多,王乐柔边拍手边流泪,就怕出什么意外,心里害怕得不行。
等到解决完毕出了食堂,月朗星稀,夜风拂面,想起自己还没写完的化学练习册,那种凄凉萧瑟的感觉从心底涌出,简直就要迎风落泪。
她吸吸鼻子,忍不住说:“王建国,我更恨你了。”
晚上,王乐柔已经能接受浴室干湿不分区,也能接受总是亮着灯的空调。
她熬夜写完了作业,把自己卷进被子里时看到了沈和菀给她发的问候信息,瞬间眼泪直流。
“呜呜呜……”
电话接通王乐柔就开始哭,跟沈和菀天南地北吐槽了一通这边哪哪都不好。
想说的太多了,委屈也太多了,她不知道说了多久睡着了,隔天一看手机,俩小时通话记录,挂断时间是在凌晨两点。
王乐柔肿着眼泡,跪坐在床上给沈和菀发信息。
【王乐柔:昨晚上吵你睡觉了吧。】
沈和菀那边很快回了过来。
【沈和菀:没,今天周六公休。】
王乐柔哇一声哭了出来。
为什么她星期六还要上课啊!
【沈和菀:要不然给叔叔道个歉吧?】
王乐柔毅然决然的回复:不。
她都做到这份上了,如果向王建国低头,那岂不是功亏一篑?
沈和菀只好无奈道:明天我就去看你,不哭了,抱抱。
一个拥抱足以补充满面对残酷现实的勇气,明天她的好朋友就来了。
王乐柔就不信了,这臭老头就真能让她在这破地方呆一辈子。
她一个鲤鱼打挺起身,觉得自己又可以继续跟他爸斗了。
不就是吃苦么!她就要苦到王建国心疼!
什么孙姨做的饭,不吃!
她就喜欢吃学校那破食堂!
王乐柔背着昨天写好的作业,仿佛一个视死如归的战士,踏上去往学校的不归路。
早自习连带前两节课,她的睡神同桌都没到场。
王乐柔一人独占两张桌子,直到大课间有个男生突然告诉她今天是她和她同桌俩人值日。
“我?”王乐柔指指自己,有点懵。
她的同桌没来上课,值日生就剩她一人了。
“我一个人扫整间教室?没人通知我啊?班里值日是按照什么排序的?”
那人拧着眉,态度极其恶劣地说了一句“让你扫你就扫”,接着就下楼做广播体操去了。
王乐柔临危受命,留在教室里对着角落的一堆拖把扫帚发愁。
她总觉得哪里不对,但这时候老师都去操场维持纪律,跑去问老师明显来不及。
她初来乍到,想找个人问问。
结果随机问了一男一女,都摆摆手跑得像个兔子。
这种有一种明明知道自己可能被坑,但是又只能咽下这口气的憋屈感着实让人难受。
王乐柔拿着扫帚思考再三,最后还是决定这委屈谁爱受谁受,凭什么她就得一个人在这打扫整间教室?
所以等到广播体操结束,那个男生回来看见王乐柔坐在原位,怒气冲冲地质问她为什么没有打扫。
“我为什么要听你的?”王乐柔抬眼看去。
她虽然坐着,但气定神闲,气势上一点没输。
“就算我要值日也应该是卫生委员提前通知我,或者把值日排序规则告诉我,我理解并接受了才行。而且原本两个人的工作现在交给我一个人,这不公平,我不做。”
那男生没想到看起来唇红齿白挺容易欺负的小姑娘竟然还是个硬茬,登时被噎了一下。
两人产生了争执,周围有同学围观。
其中一个女生站出来,把手按在王乐柔的桌上,却是抬头对那个男生说:“应行前天不是和你换过值日了吗?你今天让她扫什么地?”
那男生心虚地侧过身子,嘀咕一句“多管闲事”后就走开了。
王乐柔在短短几秒内把事情理清,一拍桌子就站了起来:“应行就是我同桌吧!他跟你换了值日,所以今天扫地的应该是你!你什么毛病?觉得我新来的就想使唤我?故意的吧!”
王乐柔一嗓子吼出来,音量大到震耳,把整个教室都给吼安静了下来。
那男生同样停下脚步,一脸懵逼地看着她,王乐柔把手上的书本卷起来,指向对方:“你叫什么?走,跟我去老师办公室!”
男生灰溜溜地跑出了教室。
王乐柔还想去追,被刚才那个替她解围的女生握住手臂:“哇,你还挺厉害嘛!”
这算变相的阻止,王乐柔停下来,看向那个女生,片刻后向她伸出手去:“王乐柔。”
对方也识相的松开王乐柔,同样伸手跟她握了握手:“李荣心。”
李荣心是王乐柔在班里认识的第一个朋友,是个话多开朗的女孩子。
第三节课间,李荣心过来和王乐柔聊了聊班里的情况。
整理来说大家都挺友好,但是一锅粥里总有几个老鼠屎,不去理就好了。
王乐柔点点头,她也觉得没必要和不值得的人浪费情绪。
“不过值日的确是同桌一起的,等到了你和应行值日那天我提前告诉你。”
“应行是什么样的人?”王乐柔问。
可能跟自己接触最多的同桌还是先打听一下。
“正常人,”李荣心拍拍应行的桌子,“他旷课老手了,来了也就是睡觉,你把他当空气就好,不用理他。”
王乐柔点点头,不是很明白这种人在班里存在的意义。
有了一个朋友之后,今天就比昨天好过很多。
她采纳了李荣心“食堂土豆丝还不错”的建议,非得头铁再去食堂逞那个强。
“怎么样?”李荣心坐她身边,还特别抱有期待地问。
王乐柔硬是强迫自己把又酸又咸的土豆丝咽了下去:“还……行……吧。”
多一秒她都想吐。
把午饭大部分都给了李荣心,王乐柔没吃什么。
等到晚上,她再也不想去所谓的食堂没苦硬吃,可是打开手机外卖,周围除了相隔十几公里的鲜花蛋糕店,什么都没有。
王乐柔咬咬牙,三百块钱点了个蛋糕。
然后直到她晚自习快开始了都还没有送到。
电话里外卖员操着一口她听不懂的方言,叽哩哇啦说了一堆她不知道的地名。
王乐柔不懂分明有定位为什么非要打电话来问她,她知道什么啊她干脆急得说不要了,对方还把她臭骂了一顿撂了电话。
王乐柔委屈得不行,买了个干巴面包,蹲在食堂外的角落捧着手机边啃边抹眼泪。
“呜呜呜呜姥姥,这边什么吃的都没有,土豆是酸的,鸡肉是柴的,米饭像稀泥,好难吃,我根本咽不下去。我已经连续吃了两天这些东西了,我昨天晚上肚子疼,今早起床头还晕,我好难受,我——”
她的话在一个抬眼后戛然而止。
不过两米远的垃圾桶旁边,一个男生正疑惑地看着她。
清清爽爽的短发,鼻梁高挺。
身上穿着高二年级的蓝白色的短袖校服,与王乐柔同级。
好面熟。
应该是见过。
但王乐柔想不起来了。
看什么看,有什么好看的。
她睁大眼睛瞪回去,水汪汪的,还挂着泪。
那男生挑了下眉,扔掉手上的垃圾走开了。
柔柔:超凶!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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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第 3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