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桂良别过身子, 不敢去看外甥女,只是一个劲儿的重复着:
“别说了别说了,你姨母和你爹有私, 这事他们都有不对的地方。你爹现在尸骨未寒, 你却跑到这地方来大说特说,你这孩子还知不知道什么是家丑不可外扬!”
“家丑?”
清欢轻轻笑了笑:
“李桂香谋害林路、孙继忠两条人命一事,你只字不提。却不停重复孙夫人不守妇道, 不知道的…还以为你当真是为了她好呢。”
李桂良梗着脖子, 叫嚣道:“我们孙府家事与你何干, 孙继忠怎么死的碍着你什么事了, 要你在这儿多余!”
清欢摇头叹了叹气,道:“我看在你是受人蛊惑的份上,想给你一条生路。既然你自己不想要,那也罢了。百灵子,将钱婆婆带上来。”
“是。”
百灵子回首一挥,孤北境的护卫立刻又护着钱婆婆走了进来。
钱婆婆上堂拜过县令大人, 主动开口说道:
“知县老爷, 老婆子我愿意作证。我们乡里乡亲的都知道, 这个李桂良原先就是个不学无术的小混混, 也没什么家底,就靠抓蛇过活。后来, 也就是他堂姐李桂香嫁进孙府那年, 他一下子发了笔横财, 拿了一大笔银子在济南城开了家布庄!知县老爷您问问他, 他这钱要不是李桂香格的,他说得清来路吗!”
李桂良回身啐了一口,骂道:“烂了舌头的老娼妇, 用你一天天在这儿瞎说八道!我银子爱从哪来就行哪来,你管的着么!”
钱婆婆回骂道:“你个没能为的泼皮,你以为你不承认就没事了?十五年前林路可是跟你一起上的山,回来他就死了,你咋个一点事没有?还有孙继忠被蛇毒毒死,你敢让人去搜你家里吗!呸,臭不要脸的杂碎种子,难道桂萍不是你姐姐么!做出这等伤天害理的事情,你良心不痛么!你没几年活头了我告诉你!呸!”
李桂良被钱婆婆骂的脸红一阵白一阵,就是梗着脖子硬挺道:
“老子就是不招,你们几个臭婆娘能拿老子怎么样!”
清欢自是还有后手,正欲叫人,忽听得背后一个熟悉又陌生的清冷男声响起:
“苏县令,如此泼皮,何须浪费时间。”
众人回头看去,只见人群中赫然站着一身穿银红锦衣蟒袍的男子。言若白携刀而立,身后跟着一众冷面锦衣卫,好不威风。
苏志在堂上见了他来,立刻起身,小跑着上前迎道:
“下官不知同知大人前来,未曾远迎,还请言大人海涵。只是不知同知大人此时前来,所为何事?”
秋风瞥了眼清欢,冷哼道:“我们大人是来替你们解决麻烦的。”
苏志连声应道:“是是是,既如此,还请同知大人正堂上坐。”
言若白轻轻抬手示意,道:“县令大人不必如此。这是邹平,审案是你权责之内的事,我旁听即可。”
苏志忙道:“好好。来人,快给同知大人设座!”
一旁听差的衙役立马从内堂搬出椅子,尽速在县令之下设了座。
言若白缓步上前坐下,复向苏县令道:“方才审到哪了,继续罢。”
苏县令又起身禀道:“回同知大人,方才在审嫌犯李桂良,只是这嫌犯不肯招供…”
“嗯。”
言若白看了眼堂下,见到清欢面色如常,知她还有法子。他来,只不过是不想让她锋芒毕露,引来危险。
“苏县令辛苦了。”
言若白向侧瞥了一眼,秋风会意,上前向李桂良说道:
“你是孙李氏堂弟李桂良?孙李氏用来毒死孙继忠的蛇毒可是你给的?”
李桂良忙道:“这位大人,饭可以乱吃话可不能乱说!没有证据的事可不能混赖我!”
秋风冷哼道:“证据?不知道那两间就快关张的布庄,突然得了一大笔银子周转,可算是证据?”
李桂良瞬间噤声,他根本不知道这突然来的言若白等人是什么来头,更不知锦衣卫办事是何种效率。
秋风见他不语,“唰”地一下拔出佩刀架到他颈上,睨着孙夫人和李桂良道:
“我可不是县令大人那样的好脾气,锦衣卫办案的手段,看来你们今日是想见识见识?”
李桂良顿时吓得冷汗直流,一个劲儿地咽唾沫,时不时的拿眼瞟一下孙夫人。
孙夫人是个内宅妇人,见了这阵仗也是只有畏惧的份儿,哪里来的心思再去顾及他。
言若白扫了一眼这两人,淡淡道了句:
“秋风,不得无礼。”
秋风听令收回绣春刀,有些不解:“大人,这…”
言若白看向李桂良,意味深长地勾了勾唇道:
“如今案情未明,孙夫人未来仍是太孙妃嫡母的身份,多少要顾虑一些。”
秋风点点头,略向后退了一步,孙夫人提到嗓子眼儿的一颗心也稍稍放松了一些。
“不过么…”
言若白缓缓起身,徐步走到李桂良面前,冷冷道:
“你是没有这样的好命了。”
话音刚落,言若白手起刀落,腰间削铁如泥的宝刀已经在李桂良身上剜了个窟窿。
“你!”
李桂良瞬间疼的呲牙咧嘴,眼看着自己的鲜血汨汨地从腿上流下。他费力地想去捂住伤口,奈何双手被捆着,一切都是徒劳。
在场众人除了清欢,无不震惊的。年纪小些的如孙芸芸,更是吓得脸白如纸,直往母亲怀里钻。
孙夫人被吓的倒吸了一口凉气,嘴上哆哆嗦嗦地小声问道:
“你…你怎么敢,怎么敢…”
言若白冷眸瞥了眼孙夫人,复看向李桂良说道:
“诸位可能不了解言某的性子。圣上遣我来此接太孙妃入京,言某奉命行事,本不欲插手本地刑案之事。不过如今太孙妃当堂状告嫡母谋害气父,耽误了言某归期,言某便不得不多问一句了。”
孙夫人眼神躲躲闪闪,只道:“大…大人愿意管我们家这些闲事,自…自当谢过大人的。不过大人一定要明察秋毫,切莫冤枉了好人。”
言若白冷笑道:“孙夫人错了。言某并不关心本案真正的凶手是谁,只要太孙妃能如期入京便可。至于是孙夫人你认罪,或是令弟独自扛下毒害两条人命的罪名,被判个抄家灭门… 任凭县令大人今日断下来即可。”
李桂良心中一惊,这位言大人是从京城来的,虽然不知是何官职,但看县令大人畏惧的样子想必不可小觑。他方才这一番话的意思,分明是逼迫县令大人即刻给个决断,他好回京赴命去的。
若是如此,万一堂姐将罪名推给自己…堂姐可是太孙妃的岳母,难保他们不会包庇堂姐,看来还是要先下手为强。
李桂良忍着剧痛,立刻坦白道:
“县令大人,这位大人,都是她,都是李桂香逼我的!与我无关啊!”
“李桂良!你猪油蒙了心糊涂了不成!说什么胡话!”孙夫人立刻瞪着李桂良,出口阻止道。
李桂良顿了顿,又争道:“县令大老爷,我没胡说!就是这个女人,她知道我布庄生意不好,她逼迫我给她弄蛇毒来。都是她做的,我是被迫的,我一家老小还要吃饭,你们要抓就抓她,这都与我无关啊!”
孙夫人气的上前猛地扇了李桂良一耳光,骂道:
“糊涂东西,你自己做下的错事,你以为你胡乱攀扯上我就能脱罪吗?你这样不过是让两个人都遭罪罢了,甚至连你的家人都会没人照顾!你好好想想!”
清欢在一旁静静看着这一场闹剧,不由得轻笑叹道,这孙夫人还是有些城府的。李桂良方才还字字咬着孙夫人不放,这句话一说完,他立刻又犹豫了起来。
“孙夫人这话说的是,不过么… 若是这两条人命都是他做下的,恐怕他的家人也脱不了干系罢。尤其…他可是害死了太孙的岳丈。不知…若是太孙动起怒来,会不会令人判他个满门抄斩的罪名…”
清欢突然开口,眼神虽是看着孙夫人,却是字字都在提点着李桂良。
李桂良听懂了这话的意思,不再犹豫,立刻说道:
“没错…没错!就是她,县令大老爷,就是她!不止这一件,连十五年前林路的案子也是她指使的我做的!都是她指使的!她当时就嫉妒姐姐桂萍过得好,如今又嫉妒外甥女嫁的好,她一点亲情都不顾。抓她,抓她!我有她给的珠宝作证,这都是她指使的!”
孙夫人分辩道:“你需要混说,谁不知你从小就是泼皮无赖!什么珠宝,我没见过!我知道了,一定是你来我孙府偷东西被老爷发现了,所以你就毒死了老爷!”
李桂良气的大骂:“你这毒妇,你血口喷人!”
“啪。”
苏县令重重拍了下惊堂木,呵斥道:
“公堂之上,休要喧哗!嫌犯李桂良,将你所知所做一一招来。被告孙李氏休要多言!”
李桂良忍着剧痛,重重磕了个头,招道:“禀知县大老爷,小人小的时候家道中落,小人就靠捕蛇过活。那年我赌输了不少银子,李桂香跑来找我,说只要我能帮她嫁进孙府,她就帮我还了赌债还给我开铺子。可是那时候林路活的好好的又不肯休妻,我…我也是没办法,我不是存心要害死他的,这是李桂香的主意。”
“舅舅。”
孙蕉蕉面如白纸,蓦地开口打断道:
“我娘也是你姐姐,你怎么能这么做!”
李桂良垂着头道:“我去找过你娘的,可是桂萍姐姐听说是赌债,无论如何都不肯借我。若是你娘肯善良一点,帮衬帮衬我,事情也不会发展到今天这样。”
“那我爹呢。你害死我娘还不算,为何又要毒死我爹?我爹这些年待你不好么!他活着究竟又碍着你什么事了!”孙蕉蕉气的大声质问道。
李桂良面色一滞,解释道:“蕉蕉,我真不知道这蛇毒是要毒死你爹。”
“胡说!你若不知,孙继忠是如何死的?”苏县令问道。
李桂良忙道:“县令大老爷明鉴,小人真的不知道。是李桂香嫉妒蕉蕉能嫁给皇孙,她说只要我给她弄些蛇毒来,她就有法子能让嫁给皇孙的人变成芸芸。她拿当年的事威胁我,我没有办法,我真的没想到她拿蛇毒是要毒死姐夫的。”
“这倒奇了。”
言若白冷冷笑道:“看来是言某孤陋寡闻,竟不知这世上还有法子能篡改圣旨诏书的。”
李桂良急道:“是真的,其他的我不知情,但是她真的是这么说的!”
“县令大人。”
清欢淡淡提醒道:“如此说来,此案恐牵涉颇深,是不是应当…”
苏县令立刻会意,向两侧吩咐道将无关群众都请出县衙,将李桂良押入大牢,其余人等带入内堂细审。
入了内堂,苏县令与言若白高坐在上侧,清欢坐在东侧,百灵子静静候在身后。
孙夫人站在堂下,垂着头也不知在想些什么,却仍时不时拿眼瞟着言若白与清欢。
苏县令:“孙李氏,本官今日断你毒害林路与孙继忠之罪,你认是不认?”
孙夫人低着头,久久不曾吭声。
清欢轻轻笑道:“孙夫人…莫不是在期待汉王救你罢。”
孙夫人心中一惊,这姑娘到底是谁,如何会知道自己与汉王的关系。
“你…你说什么,我听不懂。”
清欢盯着她看了半晌,道:“孙夫人日日念着能让孙芸芸嫁与皇孙,看来蕉蕉丫头在醴泉寺山脚下被山匪劫杀一事,也是您与汉王的手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