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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
辰时过半, 陈府门前两架马车已经备好了。孙蕉蕉穿着一身素布麻衣孝服,未着半点脂粉,静静地站在马车前。
清欢早起交待过近日几项日程, 也尽快赶了出来, 她答应了要陪孙蕉蕉一同去的。
“丫头,怎么了?”清欢刚踏出大门,迎面便看到了忧心忡忡的孙蕉蕉。
孙蕉蕉绞着手指, 低声道:“姐姐, 我…我怕…”
清欢抬起眼, 语气平缓而温和:“怕不能替父伸冤, 怕闹得家宅不宁?”
昨日清欢将此案个中详情一一尽述,这丫头小小的年纪倒是不怕与汉王做对,直哭着为父伸冤、在所不惜。唯一有所犹疑的,便是在清欢告诉她,此案与她妹妹和姨母有关之时。
孙蕉蕉点点头,不敢正视清欢的眼睛,
小声说道:“境主姐姐, 我方才听说…昨日孙府有刺客闯入, 险些杀了我姨母和妹妹…”
清欢随口“嗯”了一句, 算是回应。
孙蕉蕉又道:“姐姐,我有个不情之请…”
清欢盯着她看了片刻, 淡淡道:“是想救你妹妹罢。”
孙蕉蕉顿觉猝然, 没想到境主姐姐竟已猜到她在想什么, 还大方地说了出来。反看自己方才扭扭捏捏的样子, 真是小家子气的很。
“境主姐姐,我知道此事本不与你相关,是我来求你帮忙的, 你愿意帮我,我很不应当横加干预。姨母做出那等腌臢之事害死我娘,我更是恨不得亲手杀了她。可… 到底我妹妹还小,父亲一向教导我做长姐的要照顾好妹妹。若是妹妹有什么事,孙府有什么事,我…”
清欢意味深长地笑了笑:“好,姐姐会尽力帮你保住妹妹,保住孙府。”
*****
邹平县衙坐落在整个县城的北侧,府衙门前路面开阔整洁,常年有捕快巡街。
这日巳时刚过,县衙外的街尾处缓缓驶过两辆马车,车后更是一连跟着十余名护卫。
邹平是个小县城,城里官商富户一共就那么几家。这马车上挂着“陈”字灯笼,一看便知是孤北境分堂的来路。
不远处在府衙外看守的锦衣卫一见到这马车,立刻翻身上马回了驿馆报信。
“吁”车夫将车在府衙正门前停了下来,搬下垫脚凳子,车下的紫竹立刻上前掀开帘子,扶着境主缓缓下了马车。
“丫头,去鸣鼓。”清欢淡淡道。
孙蕉蕉有些胆怯,身体止不住的发抖。清欢见她如此,便近了她一步,伸手握住她的双手,平和安抚道:
“丫头,照着姐姐昨日同你说的做便是。其他的,交给姐姐。”
孙蕉蕉缓缓抬头看了看这个只认识几日的境主姐姐,素日觉得她的眼眸深不见底,此刻却让她没由来的感到力量。
“嗯,姐姐,我…我一定可以。”
孙蕉蕉长吸了一口气,总算是稳住了心神,徐步上前击起了鸣冤鼓。
“咚、咚、咚…”
安和平凡的小镇里,沉顿而压抑的鼓声,赫然拉开了往后长达数年的争斗序幕。
*****
“威…武…”
“啪”
苏县令高坐在堂上,虽认出是孙继忠之女,但仍是循例拍了下惊堂木,问道:
“堂下何人,可知府衙门前鸣冤鼓不得随意敲响?”
孙蕉蕉俯身欲拜:“回县令大人,民女姓孙,先父孙继忠几日前突然横死家中,还请县令大人给民女做主,为先父鸣冤。”
苏县令沉声道:“原来是孙主簿之女。不过孙主簿一案至今仍在审理中,并未定案,你有何冤情要诉?”
孙蕉蕉复拜道:“民女要状告嫡母孙李氏,为一己私利毒害亲夫、幽闭嫡女,民女有证人!”
苏县令顿了顿,问道:“你大义灭亲值得赞许。但是,你可知你状告嫡母,如若不成乃是大不孝之举,为伦理纲常所不容的。”
孙蕉蕉未加思索,回时字字铿锵:“能为先父伸冤,民女在所不惜。”
苏县令点点头,向外吩咐道:“去孙府,带孙李氏。”
*****
秋风刚带了消息从外回来,疾步赶往中院禀报道:
“大人,昨日夜里孙府有刺客闯入,好在未有伤亡。”
言若白微微颔首,孙府出事他倒是不觉意外,只是没想到欢儿动作这么快。
“大人,大人!”
一声急急的呼喊声打断了言若白的思绪。
秋风皱了皱眉:“别一惊一乍的,有什么事?”
来人气喘吁吁地报道:“大…大人,您让我们在县衙外守着,方才…方才看到孤北境境主带了…带了孙府小姐去了县衙。”
言若白沉顿片刻,立刻吩咐道:“备马。”
秋风拦阻道:“大人,不可!您这么去了就是明着和汉王作对!”
言若白拂开秋风的手臂,一字一顿道:“我再说一次,备马。”
秋风拦阻不成,只能叹着气嘟囔着红颜祸水,跟着自家大人往县衙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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捕快去了孙府,不多时,便带了孙夫人与孙芸芸回来。
孙夫人上堂一见到孙蕉蕉,立马扑上前去,“我苦命的孩子呀,你爹才没了几天,你这是跑哪去了?可是让什么贼人绑走了不成?”
孙蕉蕉瞥了眼这位姨母,一下子拂掉她拉着自己的手臂,向上禀道:
“县令大人,如今人已带到了,还请大人给民女做主,将这贼妇收押审判。”
孙夫人一脸惊愕:“你这孩子说什么胡话呢?才离了家几天,莫不是连姨母都不认识了不成?”
苏县令拍了下惊堂木,道:“堂下诸人不得喧哗!原告你有何冤情,尽速说来。”
孙蕉蕉重重磕了个头,从怀中取出一纸诉状,道:
“启禀大人,此事还要从十五年前说起,个中详情民女已写成诉状,烦请大人查看。”
衙役接了诉状呈上去,苏县令面色越来越沉,孙夫人不由得慌了心神,看向孙蕉蕉问道:
“十五年前什么事?十五年前我还没嫁到你们孙家呢!”
孙蕉蕉正过脸,一眼都不想多看这位姨母。
苏县令细细看了诉状,瞥了眼孙夫人,问道:“孙李氏,你先夫林路是何故亡故的?”
孙夫人蓦地心一惊,故作镇定地问道:“县令大人,先夫林路已故去十五年了,与今日案子有何关联?何必无故提起已死之人,让亡灵不得安息呢?”
苏县令重重拍了下惊堂木,呵斥道:“公堂之上,本官问你什么你答什么便是,其他的休要多言!”
孙夫人没奈何,只得答道:“先夫林路,是…是被毒蛇咬死的。”
苏县令又道:“你可知,孙继忠亦是中了蛇毒而死?”
孙夫人心跳如鼓,硬撑着答道:“这,这要问杀害我家老爷的人,我如何得知?”
孙蕉蕉冷哼一声:“姨母,先姨丈和我父都是中蛇毒而死,天底下有这样巧合的事么!十六年前先姨丈家道破落,未及一年便被毒蛇咬死了。而你,先母念在你们姐妹之情,将你接到孙府,你却在先母临盆在即的时候钻进姐夫的浴盆!而后先母被气动了胎气,生下我便撒手人寰,你却在亡姐亡夫尸骨未寒之时便嫁给了我父!你敢说先姨丈之死不是你策划的?你敢说我父如今中蛇毒而死与你无关?”
孙夫人见孙蕉蕉已知晓了十几年前全部的事情,也便不再做良善嫡母的样子,争道:
“大人,这丫头从前一直乖巧,如今离家几日便成了这幅模样,定是受了坏人的蛊惑!我嫁到孙府十几年,我为孙家生儿育女操持家业,我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岂能让一个小辈这样空口白牙的污蔑我!大人,您一定要明察秋毫,切不可轻信她的鬼话啊!”
苏县令顿了顿,道:“原告所述之事与今次孙继忠被杀案确实过于巧合,然仅凭此诉状便要定孙李氏谋害亲夫定罪名,也过于牵强。原告,你可还有其他证据,尽速呈来。”
“当然有。”
堂下围观的人群中赫然让出一条路来,孙夫人回头一看,来人竟是本地颇有名望的孤北境青云堂堂主百公子。只不过让她更意想不到的是,堂堂青云堂堂主百公子竟然乖巧地跟在一名妙龄女子身后,而这女子赫然便是那日救了孙蕉蕉的陈姑娘。
孙夫人顿时心神有些慌乱,这…百公子若是参与进来,那此事只怕是难以遮掩过去了,这如何是好…
苏志坐在堂上,象征性问了句:“来者何人?”
清欢笑答:“县令大人,我是这丫头的姐姐,今日来是给您送证人的。”
苏志点了点头,算是应允。
清欢向外看了一眼,百灵子得令,立即吩咐道:“带李桂良。”
孙芸芸先前一直未曾言语,此刻听见堂舅的名字,立刻吓得慌了神,直拉着孙夫人的袖子摇晃:
“娘,娘… 他们抓了堂舅,这怎么办呀…”
孙夫人回身一个眼神警告孙芸芸,低声道:
“休要胡言,你什么都不知道!有什么好怕的!”
孙芸芸鲜少被娘这样呵斥,倒是一下子被吓得住了口。
众人等了少顷,两名孤北境的护卫带了五花大绑如螃蟹一般的李桂良过来,一把推进了堂内。
李桂良见孙夫人在此,又见了这阵仗,已多少明白了些,低着头叹气就是不说话。
孙蕉蕉跪爬到李桂良身旁,哭诉道:“舅舅!您也是我舅舅,我娘也是您妹妹!难道我娘生前待您不好么,您为何不肯招出来呢!”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在2020-09-12 21:24:32~2020-09-15 19:26:0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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