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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门西武场。
月明星稀, 晚间山风微凉微凉的,唐灵与媚婳正在夜训,偶然间看见百灵子拎着个竹提篮、哼着小曲从东侧走过。
唐灵侧过头向媚婳眨了下左眼, 脚尖轻轻点地, “嗖”的一下飞剑向东跃去。
“唐灵你这死丫头!我这是给姐姐的药膳!”百灵子一个没留神,被偷袭的唐灵吓得差点将提篮里的汤水全都洒了出来。
唐灵笑嘻嘻收了剑,很自然地从百灵子的袖子里抽出素帕, 马马虎虎地帮他擦衣服:
“小爷我还不是为了你好, 后天就复考了, 你那花拳绣腿的功夫还不抓紧时间练一练, 你看看咱们队你能打的过谁哦!”
媚婳徐步走过来,正听见唐灵又在逗百灵子,便轻轻点了下唐灵的额头,嗔道:
“你呀… 我看你就是自己嘴馋,又想偷吃百灵子的小厨房了罢。”
百灵子随口嘟囔着:“我看你也是醉翁之意不在酒,你哦…天黑了还在这儿, 我看定是在这儿等荻野呢。”
唐灵“咻”地一下绯红了两颊, 虎拳雷点般捶打着百灵子, “你别胡说, 门里规矩严,要是让掌教知道了… 肯定会把我们赶出去的。”
百灵子动作一僵, 表情有些古怪, 抿了抿唇道:“其实你们有没有想过, 如果出去了也挺好的。”
媚婳心中一惊, “你忘记荣嫣被剁了六指、挑断脚筋扔出去的时候多惨了?还有…你不想报仇了么?”
百灵子默了默,苦笑道:“我活下去的意念唯有报仇而已,可是我在这山上, 才不出众、武不卓绝,就算日后能升上蓝衣,就依我的实力,何时才能与高官抗衡?”
媚婳听了这话也是苦上心头,说来她与百灵子并无甚不同,她的仇人是王爷,可能以她的才智…
媚婳神色忧伤,语调微凉:“突然有些羡慕穆言穆武了,虽然一出生就父母双亡、半世孤苦,但到了九门后倒是也安稳,不像我们…
唐灵看了看面前两张比苦瓜还苦的俊脸,沉思了片刻,立马张开双臂上前左拥右抱,笑道:
“行啦,掌教不是说过大家是一家人么,既然是家人自然是有福同享、有难同当咯,等我们过了升衣考试、拿了资格下山,我们… 去找血荼出出主意不就行了嘛!这么好的智囊你们俩都想不起来,唉…真笨真笨。”
唐灵话刚说完,便踮着脚飞也似的跑远了。
百灵子愁肠疏解,无意间扫到明眸凝脂的媚婳,蓦地觉得略有些热,回手摸了一把腰间,却是空空如也…
“唐灵!!你还我扇子!!”
…
*
两日后。
辰时末,天虞山四块演武场上,等待参加升衣考核的紫衣们都已经整齐列队,纵然烈日当空也纹丝不动。
除去被罚扔到山下的荣嫣,星云与其他两名青衣掌教也都早早候在一旁。
演武场的最中心处有一方高台,台上提前两日便摆好了桌椅、香案等物件,中间是一张铺着狐皮褥子的卧榻,榻上空无一人。
时间一点一点过去,日头越来越毒,高台四周的人群中渐渐出现了低低的议论声。
“怎么回事,这都快一个时辰了,公子怎么还不来…”
“再等等吧,难道你敢去催?”
“话不是这样说,听说公子从来不会迟到的,这次又是公子亲自定的时间,会不会…”
“会不会什么?这可是九门,难道公子还会出什么意外不成?别乱想了,留些力气等比武罢。”
…
西侧的议论声愈来愈大,东侧这旁穆言穆武这队见到几名掌教并未出言斥责,便也大着胆子议论起来。
穆武:“哥,难不成这也是公子设置的考核的一题么,就像星云掌教初次探我们底那天?”
穆言:“热了就擦汗,别多言多思。”
穆武“切”了一声,转身侧向左边的清欢,压低了嗓音悄悄问道:
“你觉不觉得这里面有猫腻?”
清欢看向高台的眼神微微一怔,淡淡道:“或许紫衣晋升对公子而言只是些许小事,他有更重要的事忙,晚来一些而已罢。”
穆武连连点头,语气笃定,“连你都这么说,那肯定是这样没错。”
穆言在一旁看见自己化身血荼无条件支持者的弟弟,默默叹了叹气,唉… 这小子…
*
雅荷小筑。
“什么时辰了。”
独孤一笑歪倚着水庭的柱子,垂头望着叶子有些发黄的荷花,沉声问道。
罗裳轻轻踱步上前,“公子,已经巳时了。”
独孤一笑蓦地心一紧,随手折了一枝荷花,暗自苦笑:
“为何你偏偏生在这淤泥之中,为何你既从这淤泥中汲了养分,却又纯洁美好… 也罢,许是我误了你。”
罗裳面色一滞,不知他这话是说与谁听,但只拱手道:
“公子,时辰不早了,您该去武场了。”
独孤一笑黯淡了眼眸,手指轻轻用力,折下那朵荷花的骨朵,放入庭中石桌上的小水瓮里,轻轻拂了几滴水在花骨朵上,蓦地红了眼眶。
是时候…
该放手了。
“罗裳,取我赤血云锦来。”
*****
演武场上诸人顶着日晒,正等的心焦,西侧武场上空忽然有一阵风卷过。
众人向远处望去,果见公子身着一身红衣,自百丈外轻飘而来,蓦地一旋身,衣袂落在高台之上。
独孤一笑扫了一眼软榻,微微蹙了蹙眉,紧跟着上来的罗裳立刻冷眼扫向台下:
“现在什么天气,是谁把狐皮放上来的。”
西侧武场一名娇小的女孩立刻跪迎上前,额头蒙了一层薄汗,嘴唇也打着哆嗦:
“是…是我,我只是想让公子坐的舒服点…”
罗裳扯下狐皮褥子一把从高台上扔下,冷冷道:“贿赂公子,立刻罚没晋升资格。”
小丫头吓的心慌,连声磕头赔罪:“啊… 不要,副门主我求求您了,我不能没有这次机会,求求您…”
罗裳冷着脸,随手一挥:“拉下去。”
两名紫衣正上前去拖那额头磕的渗血的小丫头,独孤一笑莫名觉得不忍,轻轻拂过:“罢了,不是什么大事,你回队罢。”
小丫头感激涕零,连声道着谢谢退回去了。
罗裳脸色微变,“公子?”
独孤一笑徐步上前,歪在榻上,淡淡道:“星云,开始罢。”
星云本站在台下,听见公子下令,立刻平地飞跃落在高台上,先躬身应道:“是”,复转身向着台下焦急的紫衣们高声道:
“公子有令,根据此前在初试中有细作出现,公子决定作废初试结果,晋升与否依据此次比武而定。为防上次事件再发生,各队比武仅在队内进行,比武双方不再抽签决定,而是…各自与自己武伴相比。”
台下诸人面面相觑,与自己武伴相比,这是什么规矩?他们日日与武伴同吃同住,彼此有什么短处都知道,与武伴相比岂不是太易做假了?
星云扫了一眼清欢与穆言穆武等人,眉宇间闪过一丝不忍的神色,沉声续道:
“比武双方中,胜者即可立时升为蓝衣。”
星云蓦地停了,握剑的手微微有些发抖。
穆武心急,追问道:“请问掌教,以多少招为限?败者还有复赛的机会么?”
星云眼神飘忽,似有不忍。
“咳…”
独孤一笑轻咳的声音突然从背后响起,星云定了定心志,哑声道:
“没有招数限制,比武一旦开始… 须以一方身死为终。”
星云轻飘飘的一句话,话音渐落在台下一片紫色之中,瞬间炸裂开来。
“什么意思,什么是以一方身死为终,不死不休?”
“敢问掌教,为何要如此制定规矩?”
“启禀掌教、启禀公子,这样根本不公平,有些武伴二人之间实力相差悬殊,这样明显是让人送命的!”
“公子、掌教,确实如此,我就是这样,可我虽然招式上比不过我的武伴,我自认仍能在队内排上前三,难道就因一条规矩就让我冤死,让第四名得以活下来么?这对我们九门实力是很大的影响!”
…
一片混乱的争吵声中,百灵子眼神淡然,只轻轻望了清欢一眼,复敛回目光,侧向荻野:“大傻个,你…你待会儿下手的时候利落点,别让我太疼。”
荻野面色一滞,眉头皱起,沉声怒道:“你说什么呢!我们同吃同住一年,除了唐灵你是我唯一的朋友,我怎么可能会杀友求荣,大不了不比了,我一辈子做个紫衣!”
百灵子听了这话瞬感温暖,略舒展了眉头,复向清欢望去,眼神里隐隐有一种让人捉摸不透的意味。
清欢沉着脸,默默立在原地,神色无丝毫变化。
北侧队有一男子出列,躬身问道:“掌教,若是武伴已死… 那与谁人比武?”
星云黯着眸色,沉声道:“武伴已死者,即可罚没晋升资格,十年内不得升衣。”
又是一片议论纷纷。
只是任台下纷扰,独孤一笑好似全然不曾听见一样,只歪卧在榻上,有一口没一口的轻呷着酒,尽力管着自己不再看那人一眼。
虽然他想,但他不能。
也不知过了多久,台下议论声渐弱,众人皆等着看公子能否听取他们的意见,稍稍改些规矩。哪怕不升衣也可,只要别让他们亲手杀了自己武伴。
可是独孤一笑决定的事情,这天下又有谁能改变。
终究只有两条路:
一、二人参赛,落败者死。
二、二人弃赛,共赴黄泉,
清欢垂眸默了许久,似是想通了什么,蓦地抬头看向星云:
“敢问掌教,初时您教授我们武艺,是否曾耳提面命同队中人须以家人相待,同甘共苦,不可离心戕害?”
星云侧了眸子,没有正视去看她,只低声淡淡“嗯”了一声。
清欢复徐步上前,看向独孤一笑:“公子,您是否亲自定下门规,绝不可残害同门?”
独孤一笑动作微僵,胸口剧烈起伏,指间酒杯“啪”的一声,被捏碎成了两半。
台下瞬间噤声。
他缓缓正了身子,淡淡道:
“血荼,你与唐灵第一个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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