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边,进门的小安子,先是在门边站了一会儿,看里面人确实没有要醒的意思,便抿笑悄声走近了放酒的桌子。接着,做贼似的,轻手快速,顺走了放在桌上的酒瓶,蹑手蹑脚走进内室。
走到外面坐着的人看不到的地方,哆嗦着举起瓶子看了看,便毫不犹豫的拔开了塞子。
霎时,清甜略带酒味的香气就这么涌了出来。
嗯~小安子眯着眼吸了一口,好香啊!就是这个味道,这迷人又清甜的宝贝啊~我来了~
忘拿杯子了,小安子也不在意,就这么就着瓶口,迫不及待抿了一口。
酒液,在舌头上游动,滋味蔓延口腔,在这么体会了一瞬后,咽了下去。
小安子舔了舔嘴唇,好喝!再来一口......
一口又一口,鲜红的酒液顺着瓶口落到嘴里,沿着喉咙滑下,一路到胃。
对于不常喝酒的人来说,果酒也醉人,尤其还是这么一口口闷的情况。
随着瓶子越举越高,小安子晃了晃头,......感觉上来了。
不知道瓶里还剩多少,但小安子觉得不能再喝了,晃晃头把瓶子举到眼前,眯着眼把塞子按了下去。
都这会儿了,小安子还想着要做出没喝过的假象,要把酒瓶放回去。
其实,外面眯着的人,在有人一进来就醒了。透过眼缝看进来的是小安子,便又闭上了眼睛,倒要看看,这人进来要做什么,该不会,是进来偷酒的吧!
宸王被自己的想法逗笑,为了验证,竭力忍着。
还在里面的小安子长呼了几口气,又用手扇了扇面前的空气,才轻声迈着步子出来。
外面宸王果然还在睡,好像,姿势都没有变过。嘿嘿,那就没事了,小安子缓了缓气,屏声走近。
在靠近桌子的时候,看到旁边拄着头睡觉的人。这人这么睡,真能睡着吗!不会、是假睡吧!?
想到这,将迈出的脚收回,弓着腰向宸王靠近。
到只离一步远时,停住了。
因人是坐在椅子上的,所以小安子看人,得弯着腰。
不得不说,这宸王长的真好啊!
十六七岁,自有一股青葱少年气,何况还是尊贵着长起来的。
于是,小安子晕乎乎地越凑越近,近的能看清宸王左眼皮上褐色的小痣,近的有人闻到了某人呼吸间散出的酒气。
宸王本想在小安子放瓶子的时候,抓个现行。没想到,这人竟向着自己来了。一时,睁眼也不是,继续睡,好像也不太对劲。
想等人离开,谁知,等着等着,面前这人半天都没动静。
宸王等不及了,骤然睁开眼。
小安子原本是看人醒没醒,结果越看越晕。
宸王是侧对外面窗户、微低着头的,光没有那么直照在面上,导致,整张脸影影绰绰,朦朦胧胧。
而且,为了看清人左眼睑上的小痣,小安子没发觉,自己越凑越近。没想到,面前的人会突然睁眼,一时四目相对。
瞬间,周边的空气好像都停滞了,只剩气息纠缠。一个稳中略带急促,一个缓缓掺着清甜......
咚的一声,接着,又是啪的一声脆响。
咚一声,是人被推开了,小安子手里抱着的酒瓶也摔在不远处,碎瓷片,溅落开来。
屋内突然响起的声音引起了屋外两人的注意,明松不做他想,一把推倒面前成型的雪人,当先冲进屋去。
明柏慢了一步,到门口时先是闻到一股甜酒香,再是见到屋内的情景。
殿下还是坐在原来的椅子上,只是,脸色好像不太对,小安子则斜斜站在一旁,一脸茫然。
地上,俨然是已经碎了的酒瓶,其下,慢慢延出几条暗红的线来,像裂纹一般。
宸王见有人进来,沉着脸动作略大地起身,几大步到门口时,回头看了小安子一眼!
明柏见自家殿下面色红润,也不知是睡的还是气的。
宸王甩着衣袖出了院子,明松明柏见主子走了,来不及说话便赶紧都跟了上去。明松在转身之前,意味深长地看了小安子一眼。
待人走后,屋内一时分外安静。
小安子:......我的酒......我的酒啊!心痛......
小安子还有点不明白发生了什么,怎么会这样。
院子里,还堆着两个不成形的雪人,像被人抛弃似的歪倒在一边。
唉~小安子揉了揉好像闪到的腰,认命地收拾地上的惨状。
院外路上的人,看宸王殿下沉着脸,一时不知道是行礼还是不行礼,等思考确定后,殿下已经走远了......
后来,这日的情景,不知怎么传到了宸王母妃那里。
宸王的母妃是四妃之一的容妃,这母子俩关于这件事,如果私下里说了什么,也就只有他们母子两个知道了。
不过,从那日起,宫里人都纷纷说,宸王殿下读书用功更胜往昔,连长乐宫那边都去的少了,每次过去也都是请安之后匆匆就回。
不过,这都是后话了。
回到大雪那日,小安子在宸王一行人走之后,尽管内心泪流满面,但还是立马收拾了屋子,大冬天的开着窗,把地板来来回回擦了三遍。
要是被嬷嬷嗅到屋里有酒味不得打死。
去年,就因为喝晕了,险些耽误当值。
要不是看在太后喜欢,秋筠嬷嬷也罩着的份上,小安子早不知道被挤兑到哪个犄角旮旯里去了。
这次也是,虽然事情发生的有点莫名奇妙。但小安子想着,以后!再也不喝酒了!!!
从那日宸王走后,小安子一连十多天没怎么见着人,有时看到了也说不上话。
不是!怎么回事儿啊,真把人得罪了?我也没干什么呀,不就喝了点酒吗,至于那么大反应,这酒不还是你给我喝的吗?!
“小安子,你嘀嘀咕咕地说什么呢?一大早就看你在这门边转悠。”
“没,没什么,吃多了走动走动。”
其实,关于那日的事,知月多少也听说了些。不过,依着小安子的个性,应该也没有多大的事。
知月抿笑,看破不说破,拢了拢袖里的手炉:
“今天可是十五,到时候皇上跟皇子们都会过来,你可得警醒着些,别误着什么事。”
“......知道了,我能误什么事啊,怎么说得好像我......”
“你说什么?”
“没、没说什么呀,我说我去厨房看看有什么要帮忙的。”
知月看着快步往厨房那边去的人,摇了摇头,“还是小孩子......”
小安子在厨房心不在焉的转了一圈,让人给支使出来了。
连嬷嬷边挥手边说:“你去问问你嬷嬷,这么安排行不行,啊,别在这转悠了,晃的我头都晕了。”
遭人嫌弃的小安子‘哦’了一声,垂头丧气地又晃到了前院。
进到屋里,只有宫女们在忙,嬷嬷跟太后都没在。
没在......应该在内室吧。小安子想着就往内室那边走去。
刚准备撩开珠帘,就听见里面说:
“今天,就不喝了吧,歇一天,不然,会闻着有味道。”
“好,那奴婢让人备着,晚上睡前喝。”
“你呀......”
听着太后的叹息,小安子慢慢放下了撩帘子的手。
秋筠嬷嬷出来,看小安子站在外面。
“怎么了,来了怎么不叫人。”
小安子摇了摇头,看嬷嬷手里端着的托盘。
“嬷嬷、”
嘘,秋筠嬷嬷回头看了一眼,示意噤声。
嗯。小安子跟在身后,一路随着秋筠嬷嬷进了后面的耳房。
秋筠嬷嬷示意候着的人出去,然后把端回来的药倒了,拎壶给罐子重新掺上水。
小安子听着门关上,等了几瞬,才慢慢开口:
“嬷嬷,太后......是不是又不好了。”
秋筠嬷嬷听到话,没有回答,只慢慢扇着扇子,调整火势。
抬头看这孩子愁眉苦脸的。
“没事,变天了,年纪大了都是这样的,不用担心。”
“哦......可今年,已经是第四回了,我、”小安子靠近,蹲下来挨着嬷嬷。
轻声说道:“我有点害怕。”
秋筠嬷嬷扇扇子的手顿了一瞬,又动了起来,抬手摸了摸身边人的头发。
“没事的,有嬷嬷呢,你只要好好做事就行。”
嗯......小安子在心中点头。
火势起来了,药罐也开始重新沸腾。
秋筠嬷嬷把扇子递给小安子,然后夹出多余的火炭,只让里面留着火种,不熄灭就好。
小安子一边转着扇子,一边去看秋筠嬷嬷。
“嬷嬷,我、好像做错事了......”
秋筠嬷嬷听到这话,缓了下盖灰的动作,偏头看了一眼人:
“怎么了,跟我说说?”
............
“就是这样,我错了嬷嬷,您罚我吧。”
看着小孩儿憋红了眼眶,可见,是有点吓着了。
“没事,我还当什么事呢。”秋筠嬷嬷淡笑着拍了拍小孩儿肩膀。
“难怪,那天我回去的时候,就说你大冬天的怎么门窗大开呢,原来,是这个样子啊。”
小安子看嬷嬷是笑着的,赶紧逞怜:“嬷嬷,我再也不敢了~”
“您说,宸王不会真生气了吧。我应该怎么办啊。可是,我又没觉得我做错什么。唉~做人难,做奴才更难啊。”
秋筠嬷嬷用手指点开凑过来的脑袋。
“你还知道你是奴才啊。”
说到这里,秋筠嬷嬷也大概明白了。还都是孩子呢,看来,也不用太后嘱咐的特意说明了,就这样糊涂着吧。
“听你说的,应该,也没什么事。至于殿下那边,听说最近格外用功,应该是长大了吧。你以后注意些,殿下是殿下,我们这些做奴才的,尽着本分就好,不用太过关注,明白吗?”
小安子看着嬷嬷的眼睛,点头:“嗯,明白,我知道的,我跟嬷嬷是最好。嘿~”
傻孩子。秋筠嬷嬷看重新开颜的人,有些隐忧就先放在心底吧。
“好了,干活去吧,你去替嬷嬷看着,有事再来找我,太后这会儿,应该也休息好了。”
嗯。小安子跟着起身,任由嬷嬷拿扇子拍灰。
晚上,皇帝跟皇子们都过来了。太后与皇帝坐在上首,如往常一样,说一些家常话。
席间,小安子跟着秋筠嬷嬷在一边伺候。
原本,明松还想像前几回那样,防着人过来献殷勤。没想到,盯了人一晚上,这人进进出出的却压根就不往这边来。
在明松又一次向小安子看过去的时候,小安子扬起嘴角,朝人笑了下。
嚯!这给明松吓一跳,这人,吃错药了吧。
明松不服输,倒要看看,这小子,又在打什么主意。
一直到宴了。小安子除了跟大家一起行礼拜见之外,就没正面对上过宸王这一行几人。
宸王一直避着人,是有自己的想法。但看小安子这人,今天这么好的机会,却像吃了哑药一样,硬是一句话都没凑上来说,跟前几日完全不是一个模样。
算了,既然这样,母妃应该也不会再说什么了。反正,日子还长。
小安子自是不知道这主仆俩的想法。自从跟嬷嬷说开了之后,现在,整个心神都在嬷嬷跟太后身上,毕竟,这才是自己的‘人生大事’啊。
持续了快两个时辰的宴席,终于结束。
太后由秋筠嬷嬷扶着站在廊下送客。
“母后,朕看您一晚上兴致不高,用的也不多,是不是身体不舒服,朕给您传太医来看看。”
太后摆手,“不用,年纪大了,是这样的,皇帝不用担心,朝堂才是紧要。”
“母后......”皇帝摇头,语带担忧:“其实,母后每次的诊案朕都有看过,您就不必瞒着朕了,朕说过会替、”
“皇帝!咳咳,”
太后咳了两声,声音放缓:“哀家没事。走吧,天这么冷,就都别再在院子里站着了。”
嗯。皇帝点头,略微笑了笑:“母后,那儿臣就先回去了,还有些奏折等着呢。”
“好,路上慢些走,也多注意身体。”
太后看着皇帝下了台阶,又闷咳了两声,“你是个好皇帝,这天下,需要你呢。”
皇帝转身,站在台下,看一年比一年衰老的妇人,抬手行礼:“是......儿臣谨记。”院子里等候的众人见状,赶忙一起。
提灯的宫人走在前头,皇帝领着一行人出了长乐宫。还沉浸在刚那莫名有些悲伤的氛围中的小安子,并没有看到来自明松的悠长一瞥。
宫外路上,皇帝在前,后面的人不知是摄于威严,还是在想什么。总之,所有人都缄口不言,默默走着。
此时,走在人群中的明松,却暗自长舒了口气,看着道路两旁未来得及扫尽的莹莹白雪,心情颇好。
看来,那小子是放弃了。哼,殿下的大腿,可不是那么好抱的,还是老老实实地在太后身边当个奴才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