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逍醒来的时候,纪晓芙还在睡着。见纪晓芙面色阴沉,眼窝深陷,心知她一定又是为了照顾自己几日没阖眼,杨逍心里一阵酸疼。向着四周打量一番,未见忧儿小小的身影,不禁担忧地抽了抽鼻子,不料这微小的响动还是惊醒了身旁的纪晓芙。
“你醒了。”见杨逍醒来,纪晓芙赶忙坐起,小心翼翼地扶起他靠在身后的软枕上:“感觉怎么样?心口还疼吗?”
“没事,哪儿都不难受了。”杨逍握住了那只给他盖单子的手,温声道:“又让你操心了,这几日,累坏了吧?是谁救的我?”
“是一名黄衣女子。”纪晓芙轻声道:“想必你也是听说过她的,周散人说,当年,便是她拆穿的陈友谅私立丐帮假帮主的诡计,也是她阻止了掌门杀害谢狮王。”
“竟然是她?”杨逍一疑,捏了捏眉心。
昏厥之际,杨逍似是感受到了周遭的嘈杂声,却着实未想到,救下他的竟然是这个姑娘。
“是啊,这姑娘功夫高强,内力又深厚,三番五次搭救,真是我们命里的贵人。”正欲再与杨逍探讨一番,忽见立着的枕下似是有一个不寻常的边角,纪晓芙疑道:“咦?这是什么?”
杨逍顺着纪晓芙眼神的方向望去,看到枕下竟压着封信笺,与纪晓芙对视后,迟疑地眨了眨眼睛:“这里怎会有封信?”
沉思半晌,纪晓芙猛然一惊:“难道,是昨晚那个黑影?”
“你是说,昨晚有人来过?”杨逍心生不安。
“是。”纪晓芙点头:“想来,那人的轻功是极好的,我追出去时,并未见到任何人。”
杨逍心头突的一跳,迅速抽出信笺,拆开它阅读了起来。纪晓芙紧张地坐在杨逍身边看着他。
从忐忑疑惑,到眉心紧拧,再到神色黯然,杨逍的眼神里,竟逐渐露出了从容释然。
“逍哥,是谁写给你的?都说了些什么?”纪晓芙担忧地问道。
杨逍抬手,擦了擦纪晓芙有些猩红的眼眸,浅笑道:“没什么。忧儿呢?”
纪晓芙眼角红红,担心杨逍又有什么事,安慰道:“忧儿没事,他在隔壁,有地门的人照看着,很好。”
“那就好。”杨逍轻抚上纪晓芙的侧脸:“等处理完一些琐事,我们就回家去。”
“杨左使你醒了,可真是太好了。”正深情对望,就见朱老四、徐达二人掀帘而入。朱老四已换了一身干净的衣袍,去了厚重的胡须,眸中光彩四射,英姿更显威武:“不知杨左使现在觉得怎么样?”
陈友谅被朱老四射杀时,杨逍虽身负重伤,却也将当时的情形看在了眼中,见朱老四当下昂首挺立之模样,心下便知此仗已胜:“劳烦朱香主挂念,我很好。”
“那就好。”朱老四轻笑:“这几日,杨左使便专心养伤就好。十日后午时,我们在主帐内摆了庆功宴,届时,咱们一起商定北上战策,一举平定东北,剿灭张士诚。”
却见杨逍神色淡然,沉着地笑了笑,看向朱老四,哑声道:“好。”
……
十日时间一晃而过。这几日,几个高层忙着整顿兵力,到也让杨逍沾了个极好的休沐日,加之体内被灌入了九阴真经内力,恢复的也还算快。
“你身子可吃的消?”纪晓芙抽过素色白袍披在杨逍肩头,顺带着捋了捋他腰前的衣带。
杨逍勾唇一笑,一把扯过纪晓芙,揽住了她不盈一握的细腰:“吃不吃的消,晚上试试不就知道了。”
“干什么呢?没个正形。”纪晓芙心知帐外都是义兵,不禁脸颊一红,低低地推了杨逍一把,顺带转了个话题:“身子还没好透,不准恋酒。”
“我听夫人的。”杨逍憋着笑整了整衣衫,就准备掀帘而去,瞬间又想到些什么,回身望向纪晓芙:“晓芙,现在得空,收拾行李吧,我们很快回去。”
“现在收拾?”纪晓芙有些不明所以:“有这么快吗?”
杨逍耸了耸肩:“总之很快就对了。”
虽是晌午,主帐内仍是燃了通明的烛盏,一条长桌立于正中,桌上是十余道色泽鲜丽的好菜,荤素俱全。见杨逍走进,朱老四应景地招呼着杨逍落座。杨逍也不拒绝,从容地掀袍坐下。环顾四周,朱老四座下一众将士皆在,还有几位明教高层。
“来,给杨左使满上。”朱老四眼神示意徐达,徐达点头站起。
“嘿嘿,还是我老周来吧。”周颠说着,就要将酒斟在杨逍面前的酒盅里,却被杨逍摊掌挡住。
“今日,杨某就不喝了。”杨逍笑道。
“嘿,今儿个这是刮的什么风?”周颠扬了扬脖子:“向来贪酒的杨左使,竟然不喝了?”
一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低低一笑。
杨逍浅笑:“内子不许。”
“那不成。”周颠玩笑着摇了摇头:“今儿个这酒,可不是为你自己喝的,是为明教喝的,是代范教主喝的。”周颠撇嘴道,似乎已然喝醉一般:“说来也怪,这么些时日了,教主那厮也不知道在忙什么,影子也看不见半个,还有那毒蝙蝠,也是不知所踪,眼下,这明教又属你杨逍职位最高,既是庆功宴,这酒,你不喝谁喝?”
看似玩笑话,却引得帐内一片寂静,静的无半点声响。
没错,范遥走了,范遥又走了,韦一笑也走了。
范遥性格乖张,义胆中又不乏邪气,也曾说过,他想去窥探天下武学,这一直是他毕生所愿。
韦一笑轻功极佳,本就来无影去无踪,总是持着令人难以捉摸的立场。
忽而,就见朱老四站起身来,向着杨逍所坐的方向跪下了身去,撑臂作揖:“朱老四见过杨教主。”
见朱老四做了跪拜,在场众人一滞,然后皆跟着起身跪下。
“见过杨教主。”
“属下见过杨教主。”
周颠瞪大了双眼,握着酒瓶的手悬在了半空:“什……什么情况这是?”
只见杨逍唇边挑起一个若有若无的笑意,一扫众人后,从容地扶了扶膝站起,负手看向了朱老四:“朱香主,来这套,大可不必。北上讨伐张士诚对于你来说,已是势在必得,眼下,还是要赶快进攻才是。”说罢,缓缓转身,便要离去。
踏出门槛的瞬间,杨逍仰头望向了帐顶,这一眼,似是望穿了他几十年的悠悠岁月,望过了明教上百年的栉风沐雨。而后,就见他微微侧头,余光里,是一众这中原土地的将领,只见他轻轻吐气后,沉沉一叹:“如若真要做这明教教主,我杨逍,二十年前便做了。”
烛火摇曳,乌云低垂。这,是他的选择。
……
回到营帐时,娘俩儿正窝在床角嬉戏。纪晓芙手里正甩着拨浪鼓,逗的怀里的忧儿发出了“咯咯咯”的笑声,笑的小嘴边都流出了细细的口液,纪晓芙抽出怀中帕子,宠溺地帮孩子擦拭干净。
“来,爹抱。”杨逍一瞬觉得如做梦一般,怜爱地将孩子抱在怀中亲了亲。
“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纪晓芙笑着问道。
一手抱着孩子,一手捋了捋纪晓芙额角的发丝,杨逍眼睛里满是柔情:“晓芙,我们带忧儿去湖边走走吧,来了这么久,都没有好好赏过这鄱阳湖的美景,夏天就快过去了,再不看,可就看不到了。”
纪晓芙先是一惊,而后抿抿唇,莞尔一笑道:“好。”
杨逍一手抱着忧儿,一手揽过纪晓芙,在她侧脸边落下一吻。
正所谓,东家之子,腰如束素;齿如舍贝,嫣然一笑,惑阳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