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文正骑着自行车赶到卢寨的时候,太阳已经压到了西山头上。一片灿烂的云霞,把淡淡的金光洒在远远近近的田地里,景色很美,却丝毫也掩盖不住朱文正灰暗郁闷和忐忑不安的心情。
孙二愣子的家就在村子东口,院子挺大,院墙是条石垒起来的,不好看,也不高。但在大部分是土院墙的村里,还是挺显眼。
孙家的大门半开着,朱文正却不敢贸然往里进,怕有看院子的恶狗。他拍拍门,赶紧又退到几步开外的地方,预防有狗扑出来。
还好,没有听到狗叫,倒是有个人从另一边的路上走来,朝着朱文正叫:“哎,干什么呢你,找谁啊?”
那是个三十来岁的中年人,一身当地农民的打扮,身后还跟着一个胖乎乎的小男孩。朱文正看他朝院里走的样子,忙谦恭地笑笑问道:“我找孙云鹤,孙大哥。你是?”
那人打量了朱文正一下,说:“你谁啊,我是他四弟。找他什么事儿?”
朱文正忙说:“啊孙四哥。是镇上红旗饭店的老吴让我来的。听说中午发生了点误会……”
那人打断了朱文正的话:“什么误会。吴老六也他妈的太狂了吧……,哎你谁啊,不是让老吴自己来吗,你干什么的?”
朱文正解释说,我是饭店里做饭的,替老吴送钱来。老吴身子不好,知道你家小兄弟受了伤,吓的血压高了,在家吃药呢。
小男孩就抢先说:”就这里。你快进来吧。“然后他就领着朱文正进了门。、
朱文正迎面看见一个吊着胳膊的光头,站在树荫底下,跟另外一个咧着大嘴的家伙说话。他想起老杨所说,知道这就是孙云鹤的侄子孙五儿,和那个什么“桩子”。小男孩过去管孙五叫“五哥”,显然,那“孙五”应该是孙家老三的儿子。
听说朱文正是老吴派来送钱的,孙五便斜着眼睛朝他问:“你拿了多少钱?”
朱文正掏出一个旧信封递给孙五儿,说:“这位兄弟,实在对不起了。这里是一百块钱(朱文正自己又拿上二十,凑了个整数),我二姑父的意思,你先用着。因为他一共就这些钱。如果不够的话,他以后再想法去借。”
“扯你妈的淡!”那小子登时翻脸,一掌将朱文正手里的信封打落在地,叫着:“你们打发叫花子呢!老吴头呢,他死哪儿去了,他怎么不来,叫他过来!”
朱文正不急不慢地蹲身捡起信封,再一次递过去,一边说:“这位弟兄,老吴他真的来不了。实话说,我今儿去县城了,下午才回来,我根本就没见到他,钱是他留给我们店里同志的,话也是他留下的。你先收下钱,有什么事情,我以后再转告他。”
桩子上来一把抢过信封,然后朝朱文正猛踢了一脚,把朱文正踢了个趔趄。他骂道:“少他妈的耍鬼心眼。他奶奶的,吴老六是不是吓跑了?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我告诉你,说两千就是两千,少一分钱也不行。”
胖男孩先不高兴了,冲桩子叫道:“哎哎,你干嘛打人啊你!”孙五冲他吼了一声:“一边去!”
朱文正强压怒火,一双眼紧盯着桩子,一字一句地说:“兄弟,不管到哪儿,咱们都得讲个理。你说说,今儿这事儿,开头是不是你们先挑起来的?是你们先砸了饭店的柜台对不对?我二姑父失手伤了人,是他有错,他也该赔,你也得给他时间筹钱吧?再说,治什么伤也用不了两千块!你们二话不说就去把店砸了,把那么多东西糟蹋了,这帐怎么算……”
桩子没等朱文正说完,上去又要踢他。这回朱文正有了准备,他后退一步,冷下脸来叫道:“我让了你一次了,你别太过分。有话说话,有理讲理,你动什么手脚?”
孙五儿也叫起来:“你他妈的还有理了?他没钱也行,叫他老小子拿一条腿来顶上。你要是拉硬屎,用你小子的腿顶上也行!”
朱文正干脆挑明了:“老吴他现在不在,他坐汽车走了。要不这样,你还有什么要求,你都说清楚,我到时候捎话给他。咱们好好商量,你跟我叫唤也没用。”
“去你妈的!”桩子朝朱文正亮起拳头:“闹了半天你是在耍我们。我告诉你小子,要不你拿钱来,要不你替老吴留下一条腿。你痛快点!”
一边站的“孙四哥”听明白了,他转身朝堂屋走,一边说:“不用多废话,你回去拿钱去吧。老吴打伤了人,屁也不放就走了,不像话。”
孙五儿却说:“不能叫他走,这小子一走肯定也不回头了。”
“一点不错!”桩子更狠:“我看把这小子吊树上去,老吴不拿钱,就不放他下来,看他妈的谁着急。”
桩子话到手随,一下攥住朱文正的左臂,就想把他的胳膊拧到背后去。朱文正猛地反手挣开,又掐住了桩子的右手腕,往后一拽,再转手一抬,桩子疼的大声嚎叫起来。
胖男孩一边拍手直乐,叫着:“笨蛋桩子,活该。”
堂屋门哐的一声被拉开,一个人走出来,喝了一声:“你要干什么?放手!”
趁朱文正转头之际,桩子甩开了他,奔到墙边抓起那里的一根顶门杠,朝着朱文正就要抡下来。
朱文正没注意桩子在干嘛,他紧盯那人,突然叫起来:“老孙!你怎么在这儿!”
桩子的手停下了,他疑惑地看看朱文正,又看看“老孙”,闹不清他俩怎么会认识。
那老孙开始也是满脸的问号。不过当他细细打量了朱文正之后,忽然扑过来抱住了他的双臂:“哎呀呀!大恩人哪,怎么是你啊,你这样子变的,我都不敢认了。误会误会。”他先朝桩子骂道:“你他妈的找死啊,差点伤了我这大哥。”又紧着给那“四叔”解释:“老四啊,这就是我以前跟你说的,在西大沟救了我命的人。好人啊,救下我就走,连名字都没留,真正的好人哪!来来来,赶紧进来。”他又叫光头:“五秃子,跟你婶子说,晚上多做几个菜,我跟这位老哥好好喝几盅。”
朱文正从里到外,长出了一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