造纸厂建在一堵山崖的下面。所以围墙只建了东南北三个方向的,西边是陡立的石壁,约有二十多米高。南边的院子外面,有个巨大的石头坑,厂里有一条暗沟通到这坑里,也就是说,原来生产的时候,造纸废水就是排进这个大坑的。
据马瘸子跟朱文正说,这大坑是早年老百姓采石头形成的。后来,小鼓山北面新建了采石场,那个地方石头质量好,开采方便,这里便废弃了。将来要是造纸厂能重新开工,废水还是要排到这里。朱文正贴近坑边朝里张望,看到那坑深有二三十米,周长至少有五六百米。坑边很陡,怪石嶙峋,坑底下一大片灰色的淤泥层,零星长着些杂草。按照容积计算,在这个坑里处理废水,考虑到不断下渗的因素,起码能用两年。两年之后,造纸废水就得另找出路了。
院子的东面有一条“乡间公路”,就是朱文正从北乌素来的那条路。那路在造纸厂门口拐了一个弯,又通向了北面一百多米开外的石灰厂。朱文正顺着公路朝那里走去。
那也是个小厂,厂房还不如造纸厂大,工人也不多。朱文正倒不是对那个厂有什么兴趣,他是对厂门口的值班室有兴趣。再准确点说,他是对值班的电话有兴趣。
看大门的老头姓贾。朱文正曾经跟着马瘸子拜访过他,给他送了两盒烟。因为他们需要这个电话。这一次,朱文正又给老贾带来了一包点心。
老贾很高兴,忙着给朱文正倒茶,拽着他聊了半天。朱文正几次要走,老贾都不让,还说,没一会儿我们厂就开饭了,你回去还得自个儿做,就在我这儿吃点吧。
朱文正刚想留下蹭老贾一顿饭,忽然脑子里有根弦跳动了一下,提示他:此议不妥!得走。于是他就再三谢绝了,理由是,公社可能有人要来找他。
朱文正回到造纸厂,一边开大门的锁一边自嘲:刚才给老贾编的理由太假了,这时候太阳已经压到了西山,一会天就黑了,公社的什么傻蛋会这个时候跑来。
想是这么想,不过朱文正在打开铁门要进去的时候,还是身不由已朝远处的大路望了一眼,这一看,他呆那儿了。
红艳艳的夕阳映衬下,一个蓝衣女子正骑车从路上过来。虽然离的有点远看不真切,但是朱文正还是一下子就确定,那是英子。果然,很快,他就看到了在她颈后飘扬的那条粉红色的纱巾。
“大有哥,你站这门口干嘛?等我啊?你怎么知道我要来?”英子跳下车,很有些喜出望外地问。
朱文正心想,我也奇怪,怪不得我脑子里那根弦乱蹦呢。这么想着,他就不由自主说了出来:“我也不知咋回事。我刚才在石灰厂跟老贾头聊天,忽然就觉得有个事儿得赶紧回来,这不,刚到门口就看见你了。”
“瞎编吧,你还能掐会算呢你!”英子竟然嗤之以鼻。不过她还是特高兴,说:“上午你起那么早干什么,我给你烙了些饼,送到榆树屯你都走了。明儿我也没空,今儿给你送来算了。”英子拍了拍车架子上的一个布口袋。
朱文正一副感激涕零的样子:“哎呀 你真是的,这么远的路。我一个人吃点啥都行,你还费这事儿。快进来吧。”
英子说:“不了,给你放下我就走,还有些菜。”说是这么说,可英子没动地方,也没把那个口袋给朱文正。
朱文正说:“急什么,进去吧,吃完饭再走。”
英子稍稍迟疑了一下,问他:“跟老马怎么说啊?”
朱文正这才反应过来她在顾忌什么,忙说:“老马走了,昨天他就走了,留下他儿替他看门。我上午来了以后,他儿子才走的。”
“那,院里没人?”
“没有啊,没见我锁着门嘛!”
英子笑逐颜开,却骂了起来:“你个死大有!我以为老马在里面呢,吓得我都不敢说话。快快快,进去进去。”
朱文正也笑。他接过英子的车子,领她进门,一边问:“老马有什么可怕的,一个丑了吧唧的瘸子。”
英子说:“他是马主任的‘本家’,马主任要安排他管建筑队。那家伙歪鼻子斜眼的,讨厌死了。”
他俩进了老马的住处。老马在墙根自己盘了个灶,而且锅碗瓢盆俱全。两人就说着笑着,一起做饭,一起吃饭,又一起涮洗了碗筷。收拾完之后,天就黑了下来。
院子里没有电,老马从石灰厂临时扯了一根电线,安了个灯泡。朱文正开灯之后,看看桌上的闹钟,问英子:“我送你回去吧,晚了路上不安全。”
英子瞪他一眼:“谁要你送,我自己走。”说完起身。
朱文正忙跟着起身,说:“开什么玩笑,这一路都没个村子,还有好多野树林,你自己走还行。”
“就不让你送。不安全活该!“英子撅起了嘴。
朱文正看她那假装生气的样子,一下品出了她的意思:她是不是想在这里住下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