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飞行 第36章 36

在乌鸦不停抽烟而烟雾缭绕的房间里，小雪人听乌鸦说着不幸的成长经历：

在它两岁时爸爸妈妈离婚，它有个姐姐，长它三岁，姐姐跟爸爸，它跟妈妈。

第二年，妈妈和继父结婚，继父长得很帅，对它很好，在外地工作，每次回家都会给它买礼物。会眨眼睛会说话会唱歌的洋娃娃，草莓味的巧克力，水蜜桃味的蛋糕，粉色的裙子，金色的发冠，彩色的画笔……妈妈和继父没有孩子，三年后，妈妈又离婚了，就再也没有见过那个爸爸。

在它七岁时，妈妈又结婚了，十岁那年，它有了一个妹妹，也就是兔子。从上小学一年级起，它就在出生的这个城市，独自生活。饮食起居，都要自己打理。它很讨厌妹妹，讨厌妈妈，讨厌继父，不愿意和它们见面。每次寒暑假，去那个家，都感到自己是多余的，虽然继父它只见过两次。所以，它一直努力想要做个学霸，将来去国外，永远都不回来！可在它上大学二年级时，妈妈去世了……它只能放弃自己原本的人生规划，抚养年幼的妹妹。

它不喜欢妹妹，为了妈妈，才将妹妹带在身边，特别是想到妹妹的爸爸，它就又恨又讨厌。在它九岁那年，也就是妈妈怀妹妹的那年，丧心病狂的继父对它做了丑陋恶劣至极的事情……它承受了一个小女孩不该承受的伤害和打击。自那以后它没有再见过继父，也从不和妈妈问起，更没有跟妈妈说起那让它耻辱和痛苦的事。从小独自生活的它，幸好有邻居的照顾，才得以长大。它一直很孤独和忧郁，在十六岁时，吃了一百片白色药片，想求个解脱，却被邻居发现并送到医院，捡回一条命。

妈妈去世那年，家里来了很多亲戚分家产，连妈妈的耳环戒指项链都被亲戚们以“小孩子不需要这些东西”为理由搜刮了去。除了法院判给妹妹的一笔仅三万数额的费用，还有这套房子，它一无所有。不，它有痛苦，刻骨铭心的痛苦！那帮混蛋亲戚中，有一个看着笑起来是个好人的舅舅，对它做了最肮脏龌龊的事情……更糟糕的是，它肚子里有了个生命，于是独自去医院处理了这件事情。之后它放在教室抽屉里的病例，被同学无意中看见，“原来它是个烂货”“水性杨花”“长得好看就到处乱搞”的谣言在同学间悄悄流传。那时它很绝望，甚至想要一了百了，可是谁来照顾妹妹呢，为了妹妹，它又活到了现在。只能靠抽烟买醉来逃避痛苦。

乌鸦流着眼泪，表情木然地说着，想要找烟抽，可烟盒已经空了。小雪人默默地听着，痛心疾首，眼泪狂流，什么话都说不出来。她想：如果换作她，她要如何承受呢。

“其实也没什么，都过去了。”乌鸦淡然苦笑，它说眼泪早流光了。

“你以后可以不要再抽再喝了吗？”小雪人哭着央求。

“我早已计划好，等妹妹大学毕业，就去想去的地方。那么我这样抽抽喝喝也不过只剩五六年时间，所以，你就不要劝我了。”乌鸦撇了撇嘴角，一副我自有分寸的神情。

“你说的五六年之后，是指放弃所有吗？包括生命？”

乌鸦沉默不语，只是用纸巾不停地擦眼泪。

小雪人眼神空洞，喃喃道：“为什么要这样呢？”

“那还能怎样呢？这样的人生不是我自己能选择和改变的，这是命……都是命……哎……”乌鸦连连哀叹。

小雪人打量着乌鸦，红着眼睛问：“那你现在疼吗？”她指了指它的肚子。

“不疼，胃出血而已，小时候经常饿肚子，胃不好，喝点神经药水，说不定能整好。”它苦笑着。

小雪人流着眼泪，连连摇头，说：“你不要再喝了好不好，你不要身体了吗？”

“不要了，我早已经什么都不在乎。”回答得直接，又理直气壮地说，“反正人生也不会变得更好了。就像书上说的那样，生活就是一件破烂不堪的衣裳，人一生下来就旧了……”

“不，姐姐，求你别这样想。你从前受那么多苦，好日子肯定在后头。”小雪人背书般说着书上看来的道理，她觉得这话很对。还有一句“大难不死必有后福”，她忍住没说。

“好日子……只有和我第二个爸爸在一起的那段日子才是好日子，可它短暂又遥远，美好到不真实。如果以后的好日子也是这样短暂又不真实的，那我也宁可不要。”

“唉……”小雪人突然想骂人，她想说：姐姐你怎么这么消极？可她知道自己没有说这话的资本，只能一叹再叹。努力寻找话题，想要说点开心的才好，便问：“那你亲爸爸呢，还有你姐姐，它们对你好吗？”她以为亲爸总会对自己的孩子好吧。

乌鸦冷笑着摇摇头，说：“我两岁时的某一个冬夜，那晚妈妈没回家，爸爸就把我丢在家门口的街道上，说不要我了。还是我姐姐把我找回去的。姐姐说因为这件事，妈妈就和爸爸离婚了。姐姐是这世上我唯一喜欢的亲人，可，姐姐已经失踪十几年了。在爸爸和后妈结婚的那年，姐姐就离家出走了……”

小雪人哭得唏哩哗啦，忍住心里想问又没问的话：那你爸爸现在依然对你不好吗？他老了，应该会变好吧？你姐姐从来没有回过家吗？她不能再问了，都怪她，让乌鸦又想起从前的痛苦，又被回忆伤了一次，她懂这种痛。所以，她也不愿意回忆过去，不愿意想起雕塑妈妈。可乌鸦愿意对她说这些，宁可自己被再伤一次。

“对不起，姐姐，我不该问你这些。以后我都不问了。”小雪人又愧疚又悔恨。

“没什么呀，小雪人，我们是朋友啊。跟你说了，我觉得心里很畅快呢。”乌鸦用非常温柔的口吻说，柔得好似一股温暖的风，“还记得我从前对你说的吗：不要总是用你的右手去温暖你的左手，试着寻找另外一只手，好吗？”

小雪人惊诧地摇摇头，她的确完全不记得了。

“我知道你已经不记得了，已经忘记了。”乌鸦无奈又哀怜。

“姐姐，我们从前认识吗？可我为什么都不记得了，你可以跟我说说那些从前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