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房东怪阿姨想法不同的是,小雪人觉得墙上那些彩色的斑斑点点和凌乱线条,有一种另类的艺术美感。让她想起那些所谓的抽象派大师的画作,它们看上去似乎一样,都叫她看不懂,但又都有种说不出的高级的神秘感。如果非要说它们之间的区别,她觉得孩子们的颜色和线条,更抽象更活泼更让她喜欢,所以,敢情抽象派大师都把自己当孩子在作画吗?从来不懂抽象艺术的她,猛然间似乎明白了什么。想着房东阿姨会重新粉刷墙面,她就更觉得这些线条好看,愿意盯着它们看上好久,似乎想要看出什么奥义,渗透某种玄机。即便事实是,她看再久,也看不出啥名堂来。真不懂为什么有些人,看着怪异的抽象画,可以说出那么多精明奥义来,这让她感到不可思议。她真希望自己也是个能懂点艺术的厉害的人,在面对抽象画时,不至于脑袋空白。
夜里睡觉前,隔壁邻居一家依然没有回来,百无聊赖的她又把那抽象派画作一般的墙看了好久……那些线条真和那些标价几百万几千万的画作没啥区别呢。她心底荡漾着独自享受艺术画作的窃喜,继而这窃喜却又被想着它们要消失的无奈湮没。大概看得太入迷,又似乎是灯光的缘故,墙上的线条竟然开始隐隐发光,渐渐发亮……那些颜色和线条像长了翅膀一般,纷纷飞离墙体,飘飘摇摇着汇聚在一起,变成一道弯弯的彩虹,挂在走廊尽头的那面白墙上。呃……不是吧,一定是眼花了……她揉了揉眼睛,告诉自己这是幻觉,果然,再一看,彩虹消失了,墙上依然只是那些线条和斑斑点点。
她失望不已,本来还以为那面彩虹墙后面有什么,而小小激动着,更想要进去看看,结果只是幻觉,害!叹着气,回到房间,躺下。计划着明天应该去医院看看蒋姐姐和小丽子的妈妈,小丽子后天应该就可以出来了吧。她觉得蒋姐姐要她在生理期休息什么的,实在是小题大作,因为她没任何不舒服的感觉,除了脑袋有点昏,有点喜欢睡觉,但她更觉得是闷屋子里睡多了才会脑袋昏。她决定明天先去医院看看,再顺便找找新工作,这样每天闷屋子里的下场迟早会把自己饿死。心里猛然生出刚到这座城市时的那种迷茫和绝望,不知道去做什么工作才好,自己什么都不会,又长得瘦弱,恐怕还是只能去干洗碗的活。真希望能碰到个好心的老板可怜她,给她一口饭吃,让她不至于饿死。越无望心里越乱越空,发虚发慌到难以承受,什么想法都没有,却又好像还有一些期盼。想要很多好吃的,很多好看的新衣服,很干净漂亮的房子,很多的钱,很多的朋友,很多的亲人……不!什么都不想要!宁可什么都不要……生活原本就艰辛得难以下咽,根本就没有什么可期待的,期待也只是空欢喜,只会让人更难受。这样想着,她立刻否定了自己的期盼,倒不如不期盼,也就不会失望。
夜色中,看了看身边塑料袋里的“小飞行”,捏了捏,又推开。能在自己生日时,吃到一个有白色奶油的蛋糕的愿望,太不现实了,甚至是荒谬得可耻!应该认清现实才对,不该有那些虚无缥缈的梦,她生来就和那些高级的美好的幸福人生无缘!她生来就是要承受苦难的,就是要被雕塑妈妈虐.待的吧……雕塑妈妈是不是死了?她不想知道。如果妈妈真的已经死了,那仅仅代表她永远见不到妈妈了,除此外她并不会损失什么。还记得很久之前,她的愿望是:能看妈妈笑一笑。荒谬!自己每天都愁苦悲伤得笑不出,更何况是雕塑妈妈。倘若妈妈真的死了,得到解脱,反倒应该高兴才对,可她又根本高兴不起来,大概是不能随同妈妈一起去了,还得独自承受这许多不愿承受的艰辛和磨难……
半夜,小雪人醒来,起身去厕所,竟然又看见了走廊那端白墙上的那道彩虹,她以为是幻觉,揉揉眼睛,并不是幻觉!惊喜地走过去,想要触碰那一道道彩色的光,却感到自己被一阵风卷起,双脚腾空飘了起来!眼前世界渐渐发亮,一望无际的白色,四周全是白色!直到她双脚落地,整个脚掌的柔软触感告诉她,她这是在云层上!
啊!我在天上!我在天上!竟然是在云上!她高兴得暗暗呐喊!可是这里没有一个人,这里白得一无所有!除了白云只有白云!这里很安静,什么声音都没有……漫无目的地在云层上奔跑,跑一阵走一阵,也不知道自己要去哪里,正疑惑时,突然看见远远的地方有一个星点般的蓝色。那是什么,蓝色的什么?她期待又好奇地大步朝那团蓝色奔跑,跑了好久好久,总算看清,原来那是一座蓝色的房子。啊!再跑快一点!再快一点!她要去房子里看看!眼看离房子越来越近,越来越近,可是又好像一直那么远,怎么跑都不能到房子跟前……苦恼又疑惑时,被一阵嘈杂声吵醒了:
“你看看你家孩子,把我的墙画成这个鬼样子!你说要怎么办?”怪阿姨虽然没有咆哮和尖叫,但口气相当不好。
“我说你们俩在家要听话,你们就是这样给我惹麻烦的?”孩子父亲立刻威严地训斥孩子。
“我这墙本来干干净净漂漂亮亮的,现在被画成这鬼样子,还怎么出租给别人住?别人看到这墙脏兮兮的,都摇头走了。我这房子没法出租了!”
“那……我有空重新把墙刷一遍,保证和从前一模一样。”孩子父亲陪笑。
“你老婆在医院,你什么时候有空?我这房子急着出租!这样空着,每天我都在亏损,而且我之前用的都是最好的涂料,那么贵的涂料就这样被糟蹋了!你别买那种烂便宜的涂料,会把我的房子涂坏的。”
“好,那我买最好的涂料,要不你说买什么牌子的?”孩子父亲谦和笑着,继而掏钥匙打开房门,让孩子们进屋,“都给我站墙角去,面壁思过!”
“咕咚——”一声,是沉沉的铁皮涂料桶与地面碰触发出的声音,继而又听见房东先生说:“算了,小孩子那么小,不懂事,以后别再乱画就好了。上次的涂料还有剩余的,这次正好用上,应该刚好够。不用放在那里也浪费了不是。”
“浪费?这一桶就要几百块的涂料,有的是地方刷,想要浪费都难。我楼下的房子都还没有刷呢,只想着让别人住起来舒服,先刷了楼上,结果……就是这样被糟蹋了……”怪阿姨带着哭腔絮絮叨叨着。
“好了,你就少说两句。你赶紧下去,厨房里还烧着水,一会儿锅子都要烧烂了。”房东老板对怪阿姨说。
“哼!气死我了!”房东太太跺着脚下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