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佑大陆,百羽部落。
又是一年繁殖季,部落中,刚刚破壳的幼崽还没睁眼,只会依循本能张着嘴巴叽叽喳喳叫嚷,等待父母的投喂。
悬崖边一棵粗壮的树冠上,挂着三大一小四个巢穴,前三个排成一排,最后一个小的在另一个树干上,每个巢穴的位置都十分巧妙,隐秘性极强,但彼此之间又相互连接。
此时,距离树干最远的巢穴内,一只肥嘟嘟的羽族幼崽正用自己毛茸茸的脑袋去蹭旁边那一只幼崽。
“啾啾,啾啾啾!”别睡了,我们出去玩吧!
被蹭的幼崽通体雪白,身形十分小巧,还不到大的那只五分之一,此时正缩在舒适的巢穴中间,半个身子陷入巢穴底部干净柔软的羽毛里,迷迷糊糊被吵醒,只微微掀了掀眼皮,并没有理会身旁的罪魁祸首,闭上眼睛继续休息。
没得到回答,胖幼崽没有放弃,抬起翅膀,继续去推快睡着的雪白幼崽:“啾啾,啾啾!”快起来,别睡了!
再一次被吵醒,雪白幼崽缓缓睁开眼,瞥了眼好动的胖幼崽,慢吞吞地挪动了位置,和对方拉开一段距离,嫌弃之情溢于言表。
胖幼崽丝毫不知道自己被嫌弃了,不依不饶地贴上去,嘴里声音不停:“啾,啾啾,啾啾啾——”哥,哥哥,哥哥哥哥哥——
被叫声淹没的雪白幼崽展开翅膀捂住自己的耳朵,然而翅膀短短的,没有人的手好用,嘈杂的叫声依旧透过羽毛缝隙传到耳中。
羽族幼崽从破壳后第一次抢食就开始练习嗓门,一岁之前几乎天天叫,声音的聒噪程度可想而知,穿透力极强。
被吵得头疼,白朔彻底不耐烦了,忍无可忍,抬脚踹了扰人清梦的弟弟一脚,不出所料地没踹动,因为对方的体型是他的几倍大。
是的,这只比他大了几圈的胖鸟,是他弟弟,比他小了五岁的亲弟弟。
白朔全家,以及他们部落的大部分成员,都是羽族。
羽族,神佑大陆的三个进化种之一,另外两个进化种是兽族和人鱼族。进化种都可以变化形态,羽族能在人形和羽形之间切换,繁育方式为卵生,需要孵蛋。
羽族的蛋需要一年时间才会孵化成功,刚破壳的羽族幼崽身上只有一层绒毛。三岁之前,幼崽十分脆弱,基本不能离开巢穴。三岁左右时,幼崽会变成人形,但最初几年身形不稳,经常会变回羽形,后面才会慢慢稳定下来。
三岁到十六岁之间,羽族的羽形大小不会发生变化,一直维持在会飞而又飞不远的状态,人形的变化更大,从幼崽长到亚成年状态,这个年龄段,大部分羽族更喜欢用人形生活。
十六到十八岁,是羽族一生中至关重要的时期,人形和羽形会同时在这两年的时间内完成从亚成年到成年的变化,同时战斗力直线飙升。十八岁以后,除了衰老,羽族两种形态都不会发生太大的改变。
以上是正常羽族的一生。
而白朔就是他们全家,乃至整个部落唯一不正常的那个。
刚破壳时,除了体型稍微小了一点,他看起来和同窝的哥哥没太大区别。同窝幼崽体型有差距十分正常,毕竟每个蛋的养分不一样,孵化过程也会影响幼崽的大小,一般养一段时间就会长得差不多,因此白朔的阿父阿姆并没有把这微小的差距当回事。
只是他们没想到,几个月过去,白朔的哥哥白肃已经长到刚破壳时的两倍大了,白朔的体型没有任何增长。
第一次养育幼崽的阿父阿姆以为是喂的食物太少,从那天开始,两人一有空就往白朔嘴里塞食物。如果不是白朔吃饱后就死活不张嘴,他大概是部落里第一个被撑死的幼崽。幼崽不愿意吃,两人只好放弃。
然后。
一年过去,白肃长到了出壳的五倍大,白朔还是那么小一只。
三年过去,白肃跌跌撞撞飞出巢穴,变成了一个三岁的小娃娃,白朔依旧是毛茸茸一小团,没有长大,也不会变人形。
四年过去,同年破壳的幼崽都在山下跑了,只有白朔依旧没能变成人形,阿父阿姆只能接受现实,承认白朔是一只不能化形的幼崽。同年,他们家多出四枚蛋,但那年雨季的雨太大,雨水灌进山洞,最后只有一枚蛋成功孵化出幼崽,也就是他身旁这只,名字叫白乐。
前几天白乐已经学会变成人形了,比白乐大五岁的白朔依旧是小小一团,踹弟弟都踹不动。
被三番两次打断休息,白朔干脆不睡了,抬头望着巢穴上面的树叶,思考人生和鸟生。
从懂事起,白朔就觉得这个世界很奇怪,直到几天前,他突然梦到了自己上辈子的生活。上辈子,他是个纯人类,生活在一个科技发达的地方,和这边完全不同。想起那些记忆后,一切怪异的感觉都有了合理的解释,任谁从一个充满科技的地方穿到落后的原始社会,潜意识里都会不习惯。
其实白朔有些庆幸自己出壳后没有立马恢复记忆,而是在适应了几年这边的环境后,才想起上辈子的种种,不然恐怕很难接受,毕竟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两辈子生活的环境,差距实在是太大了。
现在白朔倒是很容易就接受了这些事情,在这个世界生活了几年,他对这个世界已经有了很深的归属感。上辈子白朔无父无母,从小到大,绝大部分时间都是自己一个人生活,而在这里,他有疼爱自己的阿父阿姆,有懂事的哥哥,还有活泼的弟弟。
大概是上辈子一个人生活的时间太久,白朔内心深处十分害怕孤单。破壳的前几年,他一直和哥哥白肃形影不离,三岁后白肃虽然变成人形了,但一天有一大半时间会陪着他,等白肃到了要干活的年龄,白乐又出壳了,上辈子那种孤独感,这辈子他再也没尝过,所以白朔真的很喜欢这里。
当然,弟弟没这么活泼就更好了。
白朔思索时,一旁的白乐又开始拿脑袋拱他,一边拱一边叫:“啾啾,啾啾啾啾。”哥哥,出去玩出去玩。
语气是撒娇,动作像撒泼。
白乐想带白朔一起去山下玩,然而白朔并不想和他一起出去。
因为白朔迟迟没变成人形,他每次出去都是被家里人带着。虽然是一家人,但每个人给白朔的感受完全不同。
阿父白巡是部落里最强壮的勇士之一,性格特点就是五大三粗,缺点是太粗心,白朔曾经一度怀疑自己哪天会被毛手毛脚的阿父捏死,但白巡偏偏很喜欢带他下山,好处是因为许多幼崽都害怕白巡,在白巡身边不会被骚扰,总之就是痛并快乐着。
阿姆白允动作则要温柔很多,被阿姆抱着,白朔不用担心自己受伤,但也因为白允太温柔,跟着她下山的白朔十次有八次会被围观,忽略被一群人摸脑袋的开端,跟在阿姆身边确实很幸福。
同胞哥哥白肃的优点是细心,缺点是太谨慎,被哥哥带着,大部分时间都被兽皮包裹着,视线严重受阻。
如果说跟着阿父阿姆和哥哥下山是有得有失,那跟着弟弟白乐出去,纯粹是大冒险。首先,刚变成人形的幼崽经常以为自己还是只鸟,控制不好力气。其次,幼崽之间根据年龄和性格分成了一个个小团体,和白乐一起玩的,都是最近刚学会变人形的幼崽。
活泼、好动、不知轻重,这个年龄段的幼崽对白朔来说,绝对是灾难,幼崽数量一多,更是顶级灾难。前几天被白乐带出去,被一群幼崽抢来抢去,白朔成功免费体会了一把过山车的滋味,差点吐出胆汁。这种恐怖的经历一次就够了,白朔绝不想来第二次。
但刚变成人形的白乐不知道他的想法,不光不知道,力气还特别大,性子也倔,不达目的不罢休。
白朔看着旁边一身牛劲的弟弟,缓缓抬起脚。
踹不动他也要踹!
然而白朔抬脚的动作却让白乐误以为他终于同意了,内心激动,腾一下站起来,完全忘了哥哥就在他头顶的方向。
眼前场景变成巢穴边缘,白朔顿觉不妙,想让白乐蹲下,然而为时已晚。巢穴的高度其实不低,奈何最近白乐见风长,力气比前段时间大不说,又因为激动速度快,直接一头把他拱到了巢穴以外。
这一切发生在刹那间,更糟糕的是,白朔还没来得及抓住一旁的树枝,就被一阵风吹得偏了方向,原本最多掉到树底下,这下变成朝着悬崖而去。
白朔:“……”我去,要不要这么巧!
看着身体两侧飞速向上移动的景色,白朔只有一个想法:羽族的幼崽,果然是世上最危险的存在!
本能驱使白朔挥动自己的翅膀,只是他的翅膀和其他幼崽一样,还没有发育完全,别说飞起来,连稳住身形都困难,加上有风的阻挡,即使用尽了全身的力气,雪白的翅膀也只微微抬起了一下,效果微乎其微。
眼看周围景色移动的速度越来越快,白朔放弃挣扎,任由自己在风中滑行。现在只能寄希望中间能有东西缓冲一下,早知道不图安静睡悬崖边上的巢穴了。
不知道掉下多少米后,白朔发现自己突然一停,落到了一处十分温暖柔软的地方。紧接着他和脚底那团柔软的东西同时往下移了一段,然后停了下来。
两边景色不再移动,白朔微微松了口气,太幸运了,从那么高的地方掉下来都没有摔疼,看来老天爷还是眷顾他的,没撞到石头上。
然而这种庆幸只维持了一瞬,下一秒,猛然对上一双犀利危险,明显属于猛禽的眼睛,白朔一口气卡在半截。
神他妈温暖柔软,他是落在了其他羽族背上!而且这只他不认识的羽族还带着他飞了一段!
虽然同为羽族,但白朔依旧十分紧张。羽族对自己的族人非常友善,但遇到猎物和不认识的人,则完全是另一个态度,比他上辈子见过的那些猛禽打斗的视频还要凶狠。
现在他面前这个羽族他不认识,大概是新加入部落的成员,眼神非常凶狠,像盯猎物一样紧盯着他,弯钩状的尖利喙看起来随时都给他一口。
白朔目测了一下,嗯,自己现在的体型,也就够对方一口的量。
好消息,没摔死。
坏消息,救他的是个陌生的羽族。
更坏的消息,不能变人的动物都在羽族的食谱上。羽族习惯吃熟食,但生食也不是不能接受。
想到马上被吞掉,白朔不由一哆嗦。
紧接着,白朔发现对方目光更加锐利。
看他这样盯着自己,白朔只能试探着打招呼:“啾?”
声音一出口,就发现自己大概没救了。
鸟语用时方恨少,心中想的是解释自己的身份,但发出的声音却是没有任何实质含义的叫声。羽族的语言系统对他来说实在是太复杂了,做鸟几年都没学会,现在想起了上辈子的记忆,依旧没点亮这项技能。
白朔绝望地闭上眼睛,算了,生死有命富贵在天,希望阿父阿姆和哥哥弟弟能在他被吃干净之前找到这里。
这时候白朔就希望自己能变成人形了,八岁的小孩,一口肯定吞不下。最重要的是,人形能说话,虽然不会鸟语,但人形的语言他会说!如果是人形,他能解释发生了什么,而不是像现在一样,只会听不会说,命运完全掌握在对方手中。
紧张兮兮的白朔完全忘了一件事,他不认识除自家人之外的其他羽族,不代表部落里的羽族不认识他。
整个百羽部落的羽族都知道,白巡白允家里有个体型很小,八年都没能化形的幼崽。
新加入百羽部落的幼崽,在进来第一天,也会被其他幼崽科普,白肃那个没化形的弟弟,超可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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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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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第 1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