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无酒的家就在旺财小店上方,是他的父母留下来的房子,带着几分古老的味道。这个小镇里的人口不多,镇内没有高楼大厦,最高的建筑就是余晖酒店,只有三楼。
魏无酒的家是一栋二层小楼,一楼是旺财小店,二楼就是魏无酒的住处。只是一楼和二楼并不通,需要走其他的地方才能上二楼。
沈游带着魏无酒出来后,就按照魏无酒的指引走进院内,从另一侧进入二楼。
小楼上爬满了爬山虎,映在褐色的古砖上,看上去别有一番情趣。尤其是此时配合着日月交替时的暗淡日光,显得小楼多了几分古韵。
沈游忍不住说:“你们这里真漂亮。”
魏无酒说:“余晖小镇的历史很长,据说镇内的很多建筑从民国时期就有了,因为一直没有坏,所以很多建筑都保留了民国时期的样式。甚至有些建筑比民国时期还要老,比如红莲湖附近的淇水神祠,据说还是历史上大梁时期的产物。”
头顶的路灯都特意设计了形状,如同蜿蜒的荷叶托着一朵大红的莲花,和魏无酒口中的红莲湖相得益彰。
魏无酒说过很多次红莲湖,沈游记得,在佛罗伦萨的时候,魏无酒每次提起家乡,都会说起那片红莲湖,还有湖上漂浮的红莲。
魏无酒说了很多很多遍,但沈游还是没办法从魏无酒的只言片语中就拼凑出红莲湖的场景。
沈游低头问:“阿酒,你能带我去红莲湖玩吗?我还没见过红莲湖长什么样子呢。”
魏无酒:“行啊,那明天?”
沈游一怔:“明天不要开张吗?”
魏无酒反而笑了:“开店哪天不用开张?难不成还有周末可以休息?”
这话把沈游问住了,好一会儿,沈游才笑了出来:“你说得对,是我忘了。”
魏无酒说:“择日不如撞日,就明天吧,我三天打鱼两天晒网也不是一天两天了。最近不是旅游旺季,一两天不开张,少不了多少客人。”
阿酒为了我连钱都不要了。
原来我在阿酒的心里这么重要啊。
沈游美得冒泡,只觉得自己是全天下魏无酒最在乎的人。
旺财噌噌跑到家门口,回头见主人没跟上来,又噌噌地跑了回去,在魏无酒腿边撒了娇,又在沈游的腿上蹭了蹭。
沈游的裤腿上被蹭了一腿狗毛,他看着活泼到家的旺财,忍不住问:“你是怎么想的,养这么一条活泼的狗?”
也亏得这狗还算有脑子,知道盲人不能随便乱撞,不然魏无酒照顾自己还要照顾这条狗,只怕要累死了。
听到沈游的问话,魏无酒却只是笑:“在路边捡的,当时看着挺可怜的,就把他捡了回来,捡的时候觉得他是一只挺内向的狗,看起来可怜兮兮的,一双大眼睛直愣愣地瞪着我看,我就心软了。谁知道它后来精力这么旺盛,天天想着拆家。”
魏无酒找出钥匙,沈游接过钥匙帮魏无酒打开门,问:“怎么不换一把指纹锁?”
魏无酒:“总觉得指纹锁不太安全。”
沈游没再说什么。他看着钥匙链上挂着的画板挂件,一时间又觉得心里沉甸甸的。
无声地叹了口气,沈游打开门,把魏无酒扶了进去。
家里的装修看起来已经有很多年头了,充斥着古朴的韵味。沈游看了半天,只觉得魏无酒说这栋房子的年纪有一百多年不是假话。
旺财在魏无酒的脚边绕了一圈,毛绒绒的大尾巴在魏无酒的腿上扫了一遍又一遍。旺财就这样慢慢地走到沙发旁窝着,沈游这才看明白,原来旺财是在告诉魏无酒沙发在哪里。
沈游:“……”
沈游声音干涩:“好聪明的狗。”
他还不如条狗贴心。
魏无酒摸了摸旺财的狗头,说:“旺财确实很聪明。”
他脱了外套,又将拐杖放到一边,问:“你想吃什么?我做饭。”
虽然沈游真的很怀念魏无酒做的饭的味道,但他理智还在,伦理和道德也还在,知道让一个盲人去做饭是一件多么反人类的事,因此沈游连忙将魏无酒扶到沙发上坐好,说:“我去做饭,你想干点什么?”
魏无酒看不见,不能看书,或许他想听音乐?或者就是单纯的撸狗?
果不其然,魏无酒说:“你不用管我,你会做饭吗?会用厨具吗?别把厨房给我炸了。”
沈游当即挑眉,一脸的不信邪:“胡说八道什么,做饭这点小事,我怎么会把厨房炸了?看我的就是。”
听到沈游如此充满信心的话,魏无酒到底没有再多说什么泼冷水的话。他指向了厨房的方向,说:“厨房在那儿,菜在冰箱里,米面在柜子最底下。做什么你随便,我不挑食,你知道的。”
沈游便挽了袖子进了厨房。
魏无酒坐在沙发上撸着旺财柔软的毛,听到厨房里传来的声音,魏无酒再也忍不住垮下了眉眼。他顺着旺财的毛,低声说:“旺财,他找来了,他真的来找我了。”
旺财“嗷呜”了一声,像是在附和魏无酒的话,催促着魏无酒继续说下去。
魏无酒起身坐在地上,毛绒绒的地毯带来柔软如云端的触感,魏无酒窝在旺财毛绒绒的肚皮里,说:“旺财,我真的没想到他会找来,还这么猝不及防。”
旺财动了动身体,毛发在魏无酒的脸上蹭过,像是在安慰魏无酒脆弱的内心。
魏无酒眨眨眼,空洞的眸中却似乎有水光闪过:“旺财,我有点想他,可是,我和他注定不是一个世界的人。”
“他是大少爷,他有漂亮的学历和出众的才华,他以后有光明的未来。可是我什么都没有了,我只配在这个小镇里了此残生,我不配参与他的生活。”
“可是旺财,看到他来找我,我还是很开心。你不会知道,在我意识到那个人是他的时候,我有多开心。”
“旺财,怎么办?我真的好想好想他,我不想他离开。”
旺财又“嗷呜”几声,毛绒绒的头在魏无酒的头顶不停地蹭。
然而,就在这时,厨房里突然传来一声很大的声响。
魏无酒虽然耳朵也不太好使,但他到底不是聋子,这么大的声音他还是听得到的——
也不知道是什么东西爆炸了,沈游有没有受伤。
魏无酒按照记忆走到厨房,边走边问:“沈游,你还好吗?”
沈游的声音很快传来:“我没事,你站在那里别动。”
魏无酒刹那间停住了脚步。
耳边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魏无酒辨别了一下才听明白,大概是沈游找来了扫把扫地。
沈游说:“我忘记了热的碗不能加凉水,碗炸了。但我没事,就是地上有很多玻璃碎片,你别进来。我怕你伤到。”
“……”魏无酒沉默片刻,才说,“我们可以叫家政来打扫。”
话是这么说,但沈游很理解魏无酒的喜好。魏无酒不喜欢家里有其他人进入的痕迹。
在佛罗伦萨的时候,魏无酒一开始即便经济紧张也要想办法租单间。后来他们住在一起了,就是魏无酒一手承包了家务,不让家政进门。
现在魏无酒同意家政进门,想必是因为觉得沈游干不好家务,扫不干净地。
沈游顿时觉得自己被侮辱了:“不用叫家政,我自己可以!”
魏无酒依旧是沉默,仿佛在用无声的抗议怀疑沈游的“我可以”。
沈游放下扫把,一本正经地说:“阿酒,你信我,我真的可以。不就是扫地吗,多简单点事。”
……几分钟之前你也是用这样的语气形容做饭的,结果是没几分钟就炸了一个碗。
不过扫地应该是没事……吧?
魏无酒只能犹犹豫豫地点头:“那你小心点,别被玻璃扎到手。”
沈游扬起下巴:“放心好了,我不是那么愚蠢的人。”
只是事实从来都证明,打脸速度快得如同龙卷风。三分钟后,空气中的平静被沈游“嘶”的一声打破。
魏无酒:“……”
沈游哭唧唧的声音传来:“阿酒,你家有药箱吗?我的手指被划破了。”
魏无酒当场站了起来:“有,你别动,我给你找药箱。”
很快,魏无酒摸索着走到了厨房,他小心翼翼地往前走,将药箱递给沈游:“自己可以吗?要不告诉我你要什么,我帮你包扎。”
沈游连忙道:“不用不用,我自己可以。”
魏无酒蹙眉:“虽然我眼睛看不见,但是你告诉我哪里受伤了,帮你包扎我还是做得到的。”
说着,魏无酒的眉头皱得更深了:“沈游,你是不是伤得很严重?给我看看。”
沈游:“……”
沈游看着左手食指上那一道浅浅的、也就破了点皮、连血痕都没有多少的伤口,一时之间只觉得要是让魏无酒发现,只怕魏无酒会气得直接把他打包扔出去。
沈游连忙避过魏无酒的手,说:“阿酒,真的不用,不是很深的伤口,我贴上创可贴就够了。”
魏无酒的满脸忧色:“真的吗?你别吓我,有事我们去医院。”
去医院?那岂不是还没到医院,伤口就先愈合了?
沈游理所当然地摇头:“不用,真的不用。”
旺财看着被耍得团团转的魏无酒,“嗷呜”一声,百无聊赖地摇了一下尾巴。
愚蠢的人类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