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讯而来的魏无酒的脸上是显而易见的担忧,他沉下嗓音,眉眼间满是担心:“沈游,你怎么了?是不舒服吗?”
说着,魏无酒甚至伸出手,想要摸一摸沈游的脸,看看他有没有发烧。
沈游却一下子抓住魏无酒的手,在魏无酒瞬间的错愕中,沈游一把将魏无酒抱在怀里。
怀中真实的温热那样炽热,沈游这才觉得刚刚已经冰冷的身体重新活了过来。他紧紧地抱着魏无酒,声音中带着罕见的委屈:“阿酒,你刚刚哪里去了?我差点以为我又见不到你了。”
魏无酒一阵愕然。
好半晌,魏无酒软下了心肠,他轻轻地拍了一下沈游的背算作安抚,在沈游耳边说:“我没走,真的没走。”
似乎是温言软语起了作用,沈游脸上的慌张与无措终于逐渐消退了下去。他抿了抿唇,最终还是松开了紧抱魏无酒的手。
沈游看着眼前真实存在的魏无酒,又委委屈屈地问了一遍:“你真的不会走吗?”
像是一只可怜巴巴的小奶狗,睁着迷蒙的双眼不解地看向自己的主人,不理解自己的主人为什么要抛弃自己。
只是从沈游的语气中,魏无酒听出沈游已然脱离了刚刚的焦躁不安,他松了口气,这才说道:“这里是我的小店我的家,我的旺财还在这里,我还能走到哪去?”
这句话确实很有安抚力,即便沈游还在不开心于魏无酒并没有在话里提起他,但魏无酒说他有牵绊,他不会像一年前那样在佛罗伦萨的医院里那样不辞而别。
这句话着实安抚了沈游焦躁的内心,让他逐渐缓过神来。沈游拉着魏无酒,把他按在座位上坐好,才转身去洗手间里拿出扫把准备扫地。
魏无酒奇了:“大少爷现在不准备叫家政了?”
已经握住扫把的沈游一怔,随即双眼一亮:“这里有吗?”
魏无酒遗憾地回答道:“余晖酒店里有专门的家政,但是要等晚上她们下班之后。”
“……”沈游精辟地总结,“都是废话。”
魏无酒憋笑。
大少爷亲自拿扫把扫地,听着耳边传来的沙沙声,魏无酒却感受到了一股前所未有的安定感。
他开始忍不住想,现在的沈游会是什么状态,会不会是皱着眉,一脸嫌弃地看着满地的狼藉,毕竟大少爷可从未见过这阵势,也从来没拿过扫把。
他甚至还记得第一次去沈游家里的时候,大少爷吃完饭的碗连收拾都不收拾,直接扔下一句“明天让阿姨来打扫”,看得当年没见过世面的魏无酒目瞪口呆。
也才短短一年,大少爷竟然会扫地了。魏无酒都忍不住好奇了:“你怎么学会做这些了?”
沈游自然而然地回答:“又不是什么难事,怎么就学不会?”
扫完了地,沈游将扫把重新放好,才回到桌前将那碗红莲羹推到魏无酒面前,说:“吃吧,我特意让那个大婶新做的,还是热的。”
那碗红莲羹连纸碗都是定做的,绿色的荷叶状,包裹着最中间的那朵红莲。红莲也不知道是用什么熬成的,呈现出晶莹剔透的半透明状,看上去就像一朵真正的红莲。
实际上红莲是余晖小镇特产的红莲制成的藕粉加上蜂蜜等原料特别熬制而成的,制作方法十分复杂,余晖小镇现在只有齐婶会做,做法都快要失传了。
沈游好奇:“这就是你念念不忘的红莲羹?看着确实漂亮。”
魏无酒解释道:“这是我们余晖小镇的特产。从古至今,我们都是靠着红莲湖生存的。一开始是用红莲湖里的红莲为丝绸染色,制作出的丝绸一匹便价值千金。”
“后来,染织工艺被现代化取代了,小镇里的人便靠着这碗红莲羹活了下来。”
沈游挑眉:“这就是华国古代的那位尚书令最爱的红莲羹?”
魏无酒点头:“齐滺先生的名声很大的,你在国外都听过。他的名声大,他最喜欢的红莲羹就受欢迎,在当年染织工业退潮之后,红莲羹成了小镇的经济支柱。很多年以前,余晖小镇就是靠着红莲羹,经济才没有崩溃。”
说着,魏无酒舀了一勺递给沈游:“尝尝。”
看着魏无酒毫无戒心递过来的勺子。沈游的眼睛眨了眨,最终什么话都没有说,就着魏无酒用过的勺子,低头咬了下去。
……然后差点吐了出来。
沈游憋了半天,才勉强将口中的那点红莲羹咽了下去。灌了一大口水后,他才心有余悸地问:“这玩意怎么是咸的?”
这么文艺的荷叶,这么好看的莲花,谁看了不觉得这是碗甜品?
谁家甜品是咸的?
听着沈游狗狗震惊的声音,恶作剧得逞的魏无酒努力压下嘴角的笑意,故作无辜地问:“你不知道吗?那位小齐大人喜欢吃咸的,所以红莲羹当然是咸的。”
沈游持续性震惊。
魏无酒却毫不在意地往嘴里塞着让沈游见了恨不得跑的红莲羹,边吃还能边笑得出来:“哪里咸了,挺好吃的啊。”
沈游笑不出来。好半晌,他看着越吃越香的魏无酒,才憋出来一句:“你故意的!”
沈游不吃咸的,魏无酒不是不知道!沈游甚至咬牙切齿地想,这个小王八蛋就是故意给他喂这玩意!
沈游话中满满都是控诉,谁料听了这样充满意见的话,魏无酒不但没有反思自己的过错,甚至还笑眯眯地说:“你才发现啊?”
沈游先是气。可是转瞬,当他看到魏无酒脸上毫无阴霾的笑意的时候,他突然又觉得这样好像也没什么。
不就是骗他吃点咸的东西吗,多大点事,只要魏无酒喜欢,他干吃咸盐都行。
沈游彻底没了脾气。
眼前的魏无酒小口小口地吃着红莲羹,明明只吃下去一点点,却将嘴都塞满了,看上去像一只准备窝冬的仓鼠。
沈游的眉眼间染上几分笑意:“慢点吃。”
恍惚间,画面在眼前模糊,沈游忽然就想起了在佛罗伦萨的日子。魏无酒会做很多很多的好吃的,每天沈游最开心的事就是猜想魏无酒会为他做什么好吃的,顺便用生命祈祷,魏无酒千万不要做披萨。
他和魏无酒最大的冲突,就是不理解为什么魏无酒做披萨的时候要放菠萝。
这简直恐怖。
好在魏无酒对披萨也不感冒,在经历了沈游坚定的拒绝之后,沈游再也没吃过一次加菠萝的恐怖披萨。
但是他想念魏无酒做的饭,很想很想。
魏无酒将吃剩的纸碗递给沈游,指了指一旁的垃圾桶:“扔了。”
“……”沈游,“好。”
魏无酒又指向一个货架上的一个檀木盒子:“看到那个盒子了吗?第三行,第二个,棕褐色的,上面画着夜宴图的那个箱子,给我拿过来。”
沈游又不怎么顺路地将走到架子旁找到了魏无酒说的那个盒子。盒子入手有点沉,也不知道里面都装了些什么东西。
沈游将盒子递给魏无酒,好奇地问:“里面装了什么?”
“给客户定制的木偶手办。”魏无酒解释道,“我一直在担心上色的事,还想着要不要招几个学生帮我分辨,没想到现在你来了。”
魏无酒眨眨眼,他抬起头看向沈游,空洞的眸中都仿佛有光彩出现:“你要不要帮我?”
沈游:“!!!”
沈游只觉得自己仿佛被一个天大的馅饼砸中,砸得他眼冒金星迷迷糊糊,一时间分不清今夕是何年。
魏无酒请他帮忙!
魏无酒不会赶他走了!
他可以一直陪着魏无酒了!
沈游激动的话都说得结巴了:“要、要,你还要我做什么?我都可以的。”
听到沈游紧张到语无伦次的话,魏无酒顿时便笑了。他没有再说什么,而是拿起刻刀与做了一半的木偶,继续雕刻。
他明明眼盲,手下的动作却连一丝一毫的停滞都没有,仿佛他的眼睛并没有坏,依旧能看到这个世界的万般色彩。
手下寥寥几笔,手中木偶便有了活灵活现的神态。是个Q版小人,他正抿着唇笑,唇畔隐隐带着几分羞涩,像是个腼腆的大男孩。
一直等到魏无酒累了停下来休息,沈游才探着脖子问:“这是谁?”
“齐滺。”魏无酒解释说,“一个客户找我定制的,要我做一套十个齐滺的木偶手办,给钱很大方。”
是他不了解的领域,沈游顿时兴致缺缺,收回了探头探脑的兴趣,选择趴在桌子上,像是屋里累极了的旺财。
只是沈游没有睡,而是放肆地用目光上下打量着魏无酒。似乎是在欺负魏无酒看不见,他眼中的炽热一点都不隐藏,像是钩子一样勾勒着魏无酒的眉眼。
黏黏糊糊的,仿佛要拧出蜜来。
魏无酒仿佛什么都没有察觉到,还在专心致志地雕刻自己手上的木偶。
看着这样神情专注的魏无酒,沈游眨眨眼,又想起了一年前双眼尚且完好、还能够画画的魏无酒。
有画室里的魏无酒,阳光洒在画作和魏无酒的身上,到处都是暖洋洋、金灿灿的;
有阿尔诺河旁的魏无酒,日落和晚霞都只能成为他的点缀;
有学校里的魏无酒,神采飞扬、意气风发,好像世上什么事情都难不倒他;
有他们的小窝里的魏无酒,芳草和鲜花都盖不住他的鲜活。
最终,无数个身影朦胧明灭又合而为一,聚焦成了眼前的魏无酒。
真实又温暖的魏无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