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草、旷野和满圆 第58章 第 58 章

日记本上，逃离桐城的倒计时停在了“0”上，童相濡带着重生的喜悦来到苏城，来到苏城大学。

她高兴地在学校里乱转，恨不能第一天就在苏城大的每一寸土地都留下自己的脚印。

直到不合脚的鞋磨破了皮肉，她才意犹未尽的停下。

“你好同学，你知道新生报道处在哪么？”她找人问路。

那男生摇摇头：“我也是新生，也迷路了。”

童相濡诧异，看着他闲闲插在口袋里的双手。

报道日的新生无不左手包右手箱，眼神青涩，兴奋又紧张。

眼前这个男生，却两手空空，穿着纯白的衬衫，漫无目的地在校园里散步。童相濡以为他是前辈，是学长。

男生看出了她的困惑，小声解释道：“我是苏城本地人，不用住宿，没有行李。”

“哦哦。”

“那你跟着我，我帮你问路。”女孩穿着条白色碎花裙，在阳光下灿烂对他笑。

每每提起“一见钟情”这四个字，周闻秋都无比笃定，对，就是那一刻，他爱上了童相濡。点点头，便跟她走了。

周闻秋高考失利，没能进Top10。最后是母亲林如帮他选了苏城大学，理由是离家近。

父亲周义海很不满意，盯着录取通知书说了句：“垃圾堆。”

就在父亲认为的“垃圾堆”里，周闻秋捡到了自己的小太阳。

他彷佛虚焦的相机突然对焦了一般，清晰地看见了眼前这个女孩。

他开始追求这个女孩。

送花，等她下课，请她吃饭。

为了多点跟她相处的时间，十指从不沾阳春水的大少爷居然去她兼职的餐馆，当了一名洗碗工。

可他渐渐发现，自己捡到的这枚太阳，其实不爱笑，生活中总冷着脸，甚至会破口骂走意图接近她的男生。

周闻秋用了两个月的时间，才跟她成为普通朋友。

某个周末，他们结伴去旅游景点打零工，回校时错过了最后一班公交。

童相濡舍不得打车，十二公里而已，她决定走回去。

周闻秋也不多言，默默地跟在她的身后，陪她一起走了回去。

到学校之后，童相濡喊住男生，要请他吃饭。

周闻秋连忙摆手：“不用，我不饿。况且我知道你很需要钱，不用浪费在我身上。”

童相濡低头看了看他打摆的双腿：“你应该没有徒步走过这么远吧？”

男生点头。

“我从小到大被很多男生跟踪过。”

男生连连摇头：“我...我不是跟踪，我......”

“我知道，你不一样，你是想保护我。”童相濡指着对面的二十四小时便利店，“泡面可以吗？我只请得起这个。”

“可，可以。”

那是周闻秋人生中第一次吃泡面。他抬头看着眼前狼吞虎咽的姑娘，突然有些冒昧的回忆道：“还记得我们第一次见面吗？”

童相濡胡乱“嗯”了声。

“你笑着让我跟你走，我以为你是个爱笑的女孩。”

童相濡冷“哼”了声，继续吃面。

“为什么...”周闻秋掂量措辞，“...后来你就不笑了？”

女生熟练地将泡面杯扔进垃圾桶，擦了擦嘴巴：“那天是我重生的日子，我开心。后来没什么值得开心的，自然就不笑了。”

“重生？”

“是啊。”童相濡站起身，“我其实害怕一个人走夜路，今天谢谢你。你慢慢吃，我先走了。”

“等等......”

“哦，对了，”童相濡突然回头，居高临下地瞪着周闻秋，“我不喜欢你，更没心情谈恋爱，我知道你根本不缺钱，不要再借着兼职的借口，擅自闯入我的生活。我讨厌死缠烂打的男人。”

说完，大步流星的离开。

可她的话，周闻秋似乎没听进去，依旧跟着她。十八岁以前用来弹琴画画的手，跟着她，刷过盘子，发过传单。

某天兼职下班，周闻秋又跟在她的身后。

童相濡忍不住，冲他吼道：“你忘了我说过的话吗？我讨厌死缠烂打的男人。”

周闻秋并不生气，抬头看看天：“天黑了。”

“那又怎样？你别......”

“我记得你说过，你其实害怕一个人走夜路。”

“.......”

闻言，女生鼻尖一酸，生怕自己在他面前哭出来，扭头就冲。

周闻秋追了上去，一直送她到女寝门口。

*

童以沫重新读起《一见钟情》这本小说。不知不觉，就将姐姐和周闻秋带入进去。

*

寒假的时候，童相濡找了家酒店当清洁。一日三餐都提供，还包住宿，做满两个月能结6000。

“你寒假不回家么？”周闻秋问她。

“不回。”

“那你找找看家教之类的工作呢？不用那么辛苦。”

童相濡摇头：“做家教要备课，费脑子。我喜欢干体力活，这样，我的脑子就会空出来。”

觉得她这种形容好玩，周闻秋笑问道：“脑子空出来干嘛啊？”

“写小......”声音嘎然而止，女生瞪了他一眼，“你管得着么？”

“那我陪你。”

“随你。”

一周后，童相濡果然在酒店的过道里，遇到了推着房务工作车，穿着保洁制服的周闻秋。

女生笑了，那是她第二次冲周闻秋笑。

可惜好景不长。男生的异常很快被他母亲察觉。

上学的时候，回来晚点还能解释成社团活动。

可这都放寒假了，周闻秋还天天往外跑，天黑才回家，林如不免起疑跟踪。

眼见着自己如宝似玉养大的儿子，穿上保洁服，走进房间，熟练地打扫房务，换洗床单，甚至清理厕所......

林如震怒，封了整个酒店，把周闻秋绑回去。

“你知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啊？”

“你是不是昏了头了？”

“要是被你爸爸看见，他能当场打死你。”

林如气得捂住自己的心口，片刻才恢复理智，冷脸看着车上的司机和助理：“绝不能让董事长知道。”

二人立刻会意点头。

等到家，把人都打发干净了，林如才小声质问自家儿子：“为什么跑到那种地方？”

“打工，体验生活。”

“体验什么生活？那是你的生活吗？那种酒店别说打扫了，我们住都没住过。”林如压着声音，“你这是丢你爸爸的脸。”

周闻秋低头沉默。

林如急死了：“你不说是吧？你不说我自己去查。”

周闻秋的神色才多了些许慌张：“妈，你们就不能不管我吗？既然这么丢人，你们就别认我这个儿子啊！和我断绝关系不就行了。”

“你以为我想认你，但凡我还能生......”话语戛然而止，林如捂住嘴，扭头走出三四米，自己深呼吸。

初三毕业，教钢琴的国际老师辞职的时候说：“周先生，孩子没有这方面的天赋，当个兴趣爱好也挺好。”

周义海臊得头都没抬起来，等老师一走，发了好大通火：“马术，击剑，钢琴，画画，他没有一个擅长的，拿不到一个国际奖项，我周义海怎么生了个这么窝囊的儿子。”

当时周闻秋就蹲在门口的塑像旁，老师离开后没有关门，书房里的声音，他听得一清二楚。

母亲林如叹了口气，走到父亲身边，缓缓开口道：“老周，要不咱两去做试管？再生一个也还来得及。”

多年前的回忆，似走马灯般浮现出来，周闻秋也深呼吸，恢复平静之后，甚至试图安慰自己的母亲：“听说美国的试管技术更好，要不你跟爸去试试？”

“你......”林如不可置信地看着自己的儿子。

“在你们眼里，我不过就是一块失败的实验品。”周闻秋起身，“妈，别再对我抱有不切实际的幻想了。”

*

童相濡看似日复一日做着相同的工作，空出来的脑袋里却勾勒着色彩纷繁的另一个世界。

下班后，将白天的构思录进手机备忘录，等休息日，再到网吧整理成章，上传发布。

某天从网吧出来，迎面撞上消失了半个月的周闻秋。穿着一身臃肿的黑色羽绒服站在童相濡面前：“新年快乐。”

“新年快乐。”

男生紧接着就说：“我和家里断绝关系了，你能收留我吗？”

童相濡想都没想：“不能。”

“我就知道。”他失色的唇瓣勉强挤出一抹微笑，“那...可以再请我吃碗泡面吗？”

两人一前一后进了便利店，童相濡手脚利索，很快将泡好的面推到他面前：“为什么和家里断绝关系？”

周闻秋真的饿，低头吃了半桶，才擦擦嘴答道：“投胎投错了，在我爸妈眼里，我就是个一文不值的废物......我宁愿投胎到普通人家。”

“我宁愿跟你一样，自己打工养活自己，也不想再看我爸妈的脸色。”

“哼，”童相濡冷笑：“大少爷，等你真的投胎到普通人家，你就会发现，除了爸妈以外，你还得看全世界的脸色。”

“那我跟你换，你愿意吗？”

童相濡诚恳：“我非常非常愿意。”

周闻秋微怒，切了声道：“你根本就不懂，根本就不了解我的生活，所以才愿意。”

“那请问大少爷，你了解我们普通人的生活吗？”童相濡将剥完的茶叶蛋丢进他的碗里，“爸爸妈妈从这个世界上消失了，你就能过的舒心么？”

周闻秋失语，低下头咬了口咸热的茶叶蛋，眼眶中弥漫出水汽：“那我该怎么办？”

“不知道，”童相濡实话实说，“这是你的人生，解法只能你自己去想。”

闻言，男生无助的都快哭了。

童相濡终是不忍，伸手拍拍他的肩膀，轻声安慰道：“拜托，你那么聪明，总能想到办法的。”

便利店的灯泡接触不良，灯光盈盈弱弱地闪着。

女生拍着男生的背，一遍一遍的告诉他：“我相信你！”

大约是见过彼此的脆弱，二人破冰，从普通朋友变成了无话不谈的好朋友。

大二下学期的一个周末，童相濡照例去网吧整理自己新写的章节，看到平台的私信，有编辑想买她这本书的出版版权。

意外之喜，童相濡高兴，事成后做东请周闻秋吃饭。

二人在校门口的烧烤摊上，分喝了半箱啤酒。

周闻秋借醉捧起女生的脸，不由分说地吻了上去。

霓虹闪耀，街景繁杂。

童相濡睁着眼，望向他深而黑的眸子。心想，原来这就是爱情的滋味。

她微醺着将男生往后推了半掌的距离，道：“我这个人喜欢从一而终。”

男生的呼吸扑簌簌地落在她的唇边：“咱们毕业就结婚。”

*

看着看着，童以沫就睡着了，窗户没关，秋风吹进来，吹动书页翻了一页又一页。

童以沫入梦，过完了姐姐书中的一生。

网络文学崛起，姐姐的书卖了一本又一本，她成了小有名气的作家。

两人毕业的时候举办了一场全城瞩目的婚礼。来年，生下一个可爱的宝宝。

Happy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