邱常发被不会功夫的一老一小打出何家门,这件事遭到了陈氿的耻笑,对此,邱常发如是回应,“你能耐你去试试啊。”
第二日,陈氿带着邱常发,又踏上了去嘉会坊何家的路。
“我打听过华都府的消息,府尹未必被窦侍郎收买过,但他不想得罪窦家,所以草草结案是板上钉钉的。何家女娘处子之身应该是没错,但没准儿是窦敞未遂,未遂也有罪啊。”路上,邱常发和陈氿讲着消息,“喂,陈氿,你昨个儿去悦茗轩发现什么了?”
陈氿抱臂悠悠道:“我们做小报的要客观、公允,但凡报道都要有凭有据,随意猜测、捕风捉影哪行,和招财今报那群狗鼠辈有什么区别。”
邱常发可没忘记陈氿为五十两黄金折腰,嘴上敷衍道:“东家说得对。你昨天去悦茗轩有发现吗?”
“到何家你就知道了。”
邱常发看陈氿有意卖关子,转而问道:“事情办完要不要去趟香水行?”
陈氿瞥邱常发一眼,“你身上痒,想洗澡?”
邱常发抬腿对着陈氿就是一脚,“我是为了拜见威名赫赫的薛大侠。”
“义父当年威名赫赫的时候可没人叫他薛大侠,叫他索命阎罗的倒是不少。”
“薛大侠就是大侠,我怎么就没这运气,救下重伤垂危的薛大侠,然后拜他为义父。”
“老邱,你可是有师门的,你还想叛出师门不成?”
邱常发冷哼一声,“我用叛出师门么,我早被逐出师门了。”
两人一路闲聊,走到了大门紧闭的何家。
陈氿指指墙根,“老邱,你先在那站着,何家人认识你,别让他们看见。我来敲门,门开你再过来。”
邱常发站定,上下打量陈氿一番问道:“你觉得你敲门他们就会开?”
陈氿掸掸衣服上不存在的灰尘,“是啊,我比你长得像好人。”
“好人”陈氿抬手敲门,面带微笑地等着人开门。有人靠近门口,几息之后又轻轻走开。
门内,何婶拿不定主意,把纪莘从东屋拉到门口,轻声问道:“这人,你见过吗?”
纪莘扒在门缝,摇摇头,轻声说:“看着不像好人,别理他。”
纪莘想的是,又是个青壮男子,要真是歹人,他们哪里是对手,所以还是不要开门。
何婶又趴到门缝看了看,“像好人啊,长得多俊。”
邱常发听得噗嗤一笑。
单薄的木门并不隔音,更何况门外是两个耳聪目明的习武之人。
门内两人听到笑声,何婶拉着纪莘后退一大步,慌神地指指门,“听见了,咋办?”
门外陈氿开口:“何家婶子和何小郎君,我知道你们害怕,可我是来帮何家的,你们肯定不想一辈子这样小心翼翼地过日子吧?”
何婶神色一动,纪莘连忙捂住何婶的嘴,示意她别出声。
陈氿继续说:“何家娘子出事,想必街坊四邻的闲言碎语不少,让他们闭嘴很难吧?可是我有办法,你不想听听?”
纪莘心想,这人真是牛皮吹破天,没注意放开了何婶,一个不留神何婶已经开了门。
“你真有办法?”何婶问陈氿。
何昭妍没出事是万幸,可污名不能一直跟着她,日子要过下去,何昭妍的未来是何叔何婶最在意的。
陈氿笑得万分诚恳,“自然,我不骗人的。”
陈氿身后的邱常发撇撇嘴,可得了吧,这句就是骗人的。
何婶把人迎进主屋,叫出何叔和何昭妍。
纪莘拦不住,索性一起在主屋榻上坐定,看这两个男子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陈氿介绍过自己和邱常发的姓名来历,何昭妍便问道:“你们能让窦敞认罪伏法,身败名裂吗?”
陈氿看了看何昭妍,却不开口。
何婶拉着何昭妍的胳膊,拍了她一巴掌,“你还管他干什么,现在重要的是你的名声。”
“阿娘,”何昭妍还嘴,“窦敞那样的衣冠禽兽不该付出代价么,我绝不能眼睁睁看着他逍遥法外!”
眼看何家母女就要争执起来,邱常发打圆场道:“两位别急,别急啊,一切都好商量。”
等何昭妍情绪平静,陈氿问她:“何娘子,可否具体讲讲当日之事?”
何叔何婶不忍听,皆低头叹气。
何昭妍缓缓开始讲述:“半年前,我为了贴补家用,去悦茗轩茶楼弹琵琶。窦敞是茶楼常客,不时会打赏些钱,从前没有过出格之举,所以我只当他是个出手阔绰的客人,心中感激。半月前,我下台后,他让我去雅间单独弹曲,我没疑心,随他去了。进雅间后他让我倒茶,还让我陪他喝,可没想到,我喝茶后就晕过去了,再醒来时……”何昭妍咬紧朱唇,眼眶泛红,胸膛不住起伏,勉强平复后继续道,“我醒来后慌忙整理衣物,跑出茶楼,去了华都府状告窦敞。”
陈氿问道:“你跑出去时,窦敞没有阻拦?”
何昭妍眨了眨眼,“他睡着了。”
陈氿满面疑惑,“他为何会睡着,是得意忘形,误喝了自己下过药的茶水?”
“我不知道。”
陈氿又道:“何娘子跑出茶楼后,茶楼内茶博士和掌柜都有看到雅间中昏睡的窦敞。那壶茶水掌柜没敢动,至今还在茶楼内放着,其中能验出蒙汗药。蒙汗药这东西,城内不少药铺会偷偷调配售卖,各家药铺配比却不尽相同。”
随着陈氿的话,何昭妍双手在桌下攥紧,问道:“你想说什么?”
陈氿道:“我也算是有些人脉,根据茶水查到了药铺,查看药铺卖出蒙汗药的记录,没有窦敞或窦家人,倒是半年前何娘子买过蒙汗药粉。另外,据茶楼掌柜回忆,何娘子在去弹琵琶之前,曾几次出入茶楼,时间与窦敞习惯光顾的时间吻合。后来,何娘子才去应征弹琵琶。”
陈氿意有所指,邱常发思索后得出推断:“何娘子用了半年时间,蓄意接近窦敞,待时机成熟,便下药诬陷窦敞奸污?”
陈氿直直看向何昭妍,“那要问何娘子了。”
何叔何婶惊得说不出话,盼着何昭妍赶紧否认,何昭妍却迟迟不开口。
纪莘忍不住插话:“哪个女子会豁出自己清白,诬陷不相干的人。更何况,昨日阿姊悬梁自尽,险些丧命。若窦敞清白无辜,阿姊哪里犯得上如此?”
陈氿道:“说得对啊,所以何娘子,窦敞和你有什么恩怨?这就是今日我来想问的。”
何婶抓着何昭妍的衣服摇晃她,“女儿,你快说啊。”
何昭妍倔强道:“我没什么可说的。”
“混账!”何叔抬臂,想打醒何昭妍,被纪莘和何婶一起拦了下来。
陈氿不理旁人的呼天抢地,只看着何昭妍,“何娘子,你若真是和窦敞有不共戴天的仇恨,说出来我可以帮你。”
“呵,”何昭妍冷笑一声,低垂的眼终于抬起,冷冷看向陈氿,“你说帮我们家,骗了我阿娘开门,然后便来质问我,我现在还会信你?”
何昭妍不肯松口,陈氿知道此刻难以说动,索性起身,“好,告辞。”
“你真要走?”邱常发追在陈氿后面,低声问他。
陈氿步子不停,仿佛真不打算再纠缠,以只两人能听清的声音回邱常发:“何昭妍太坚决,现在问不出什么,不如再找机会。”
两人说话间已走到宅门口,纪莘从屋内冲了出来,用身体挡住宅门,对两人道:“看时间该用午食了,两位不如用饭后再走?”
邱常发弄不清纪莘何意,陈氿却从善如流:“也好。”
纪莘把陈氿和邱常发领回主屋,何叔何婶愣愣地看着,也不明白这是哪一出。
纪莘对何叔何婶道:“这两人一走恐怕阿姊的事就要登报,先拖住他们为好。”说完拉起何昭妍,“阿姊,我们去做饭吧。”
何昭妍心绪难平,被纪莘带到厨舍后才回过神。
纪莘眉头紧皱,咬唇思考半刻,终于下定决心,问何昭妍:“阿姊,你买的蒙汗药还有吗,给我。”
何昭妍愣了愣,确认纪莘是认真的,这才回房间取来剩下的一包蒙汗药,交给在洗菜的纪莘,“店家说一包足够让八个成年男子昏睡半日,你若是想下给那两人,四分之一够了。”
纪莘点头应好,然后在盛出两碗馎饦后,将一包蒙汗药一碗一半地全撒了进去。
何家这日的午食很简单,一碗馎饦,配上些菘菜和蛋花,一桌人吃得安安静静。
何叔何婶尚在伤神,偶尔忐忑地抬头打量两位客人。何昭妍兀自想着心事,纪莘专注于面前的饭碗,陈氿气定神闲,邱常发一肚子疑问却只能憋着。
直到两声“咚”打破安静,纪莘又等待片刻,确定倒在桌上的陈氿和邱常发真的晕了,放下饭碗去取麻绳。
拿麻绳、绑人,纪莘一系列动作行云流水,看着镇定,实则内心慌得很。她前世是最讲规矩的耿介女官,哪干过这种事?
纪莘绑人全靠自由发挥,反剪两臂,双腿双脚捆住,麻绳在下半身缠一圈又一圈,想想上身也该缠一缠,于是从腰腹到肩膀,又横七竖八地捆了个遍。
看得呆滞的何叔回过神,拦了拦纪莘,“阿莘,这就行了,再绑别喘不过气。”何婶在一旁跟着点了点头。
纪莘停手,这两人浑身上下无一处遗漏地都被绑了,应该跑不掉了,吧。
“何叔何婶,我们把他们扔到院子里去。”纪莘道。
何婶摇摇头,“那哪成,夜里凉,要冻死人的。”
何叔道:“放厨舍吧,厨舍烧柴,暖和。”
人被抬到厨舍墙根柴堆旁后,纪莘还不放心,稳妥起见,把两人摆成了背靠背而坐的姿势,又用麻绳缠作一堆。
做完这些,纪莘拍拍手,终于安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