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天,吃饱喝足的白眠蚕一时兴起,在垃圾堆里翻了块镜子想看看这辈子自己什么样。
肮脏的玻璃镜面,因为小巧得以幸存,只有些许的裂纹。
白眠蚕将镜子拿远了些,映出一张黑黢黢的脸庞,她打量着镜子里的自己,右脸有一大块青黑的病变,枯黄油腻的头发,就像被狗啃过,瘦脱相的小脸上嵌着两个大眼珠子,阴恻恻的有些渗人,再捋了捋袖子,露出麻杆一样的四肢,哦,对了,大腿还曾经被老鼠要掉了一块肉。
当她用手支起下巴,镜中的小人也做出同样的动作。嗯,意料之中,果然是风华绝代,见之忘俗。
欣赏完自己的盛世美颜,她把镜子往垃圾山随手一抛,等了一会,预料之中玻璃破碎的声响没传过来。
白眠蚕好奇的伸长脖子去看,只见小水坑里荡漾着层层波纹,啊,想来是扔到水里了。
嗯?这个水坑旁的垃圾堆在动!
反正闲着也是闲着,白眠蚕缩在一旁准备看看到底是什么东西,是大号变异鼠,还是有人在偷偷挖掘宝藏呢?在这种被翻烂了的地方……
是一只手,哦不对,是一个看起来十一二岁的小孩,鼻青脸肿满脸血污,浑身覆盖着垃圾,看起来奄奄一息。
哇,真惨!
白眠蚕在垃圾场见过很多死去多时的拾荒者,他们身上有价值的都被其他拾荒者扒走,在还温热时最受变异鼠欢迎,随后不同的拾荒者变成同样破烂的躯体,老鼠吃腻后,就再也没有生物会对他们投以目光。
她以为她已经麻木了。
但亲眼目睹一个生命渐渐死亡是什么感觉呢?并不好受,就像是看着一团火逐渐燃尽而无能为力,一朵花悄然枯萎却只能感叹韶华易逝……
白眠蚕的身体已经先做出了反应。
她跳过去,提起小孩的腋下,把小孩拖到旁边的垃圾堆靠着,看到同龄的小孩挣扎着远离水坑,不免产生了一些同病相怜之感。
一副要死的样子竟然这么沉!白眠蚕有些后悔耗费了这么多力气。
随后从布袋里摸出一管营养液,自己先喝了半管,咂了咂嘴,难喝!又伸手捏住小孩的下巴,把剩下的半营养液灌进了微微张开的嘴巴。
小孩没有醒,但已有了吞咽的动作。
犹豫再三,看着小孩紧闭的双眼,白眠蚕微微抬手,指尖出现了一团白色的光雾,那雾渐渐散落在小孩身上,融入肌肤。
最后打量了一眼小孩那惨不忍睹的丑脸,白眠蚕觉得她的脸突然顺眼了起来。
做完这一切的白眠蚕溜溜达达的准备回她的窝棚睡觉。和阿兰合作愉快,最近每天都能吃个半饱,还攒了十几块硬币,生活越来越有奔头了。
到了温暖的窝棚,她感觉有些疲惫,很久没有费这么大的力气了,平时都是阿兰出力的。小孩的身体总是格外需要睡眠,先睡一觉吧,睡醒了就去找阿兰。
躺在窝棚的床上,翻来覆去的白眠蚕却没了睡意,反而研究起她的能力来。
这段时间她只在自己身上实验,不敢让别人知道,颇有一种怀揣金砖却无法使用的无力感。
说来说去,她对这种能力的了解还是太少了,暴露自己的不同不一定会得到好处,像她这样的出身,她这样的处境,她不敢赌。
毕竟,是身份卡都没有的黑户呀。
今天遇见的小孩倒是给了她一个思路,她可以偷偷找没有意识的拾荒者来做实验,只要小心些,对方只会以为是自己的求生意志让其存活,暴露的几率不大。
或许,可以先抓一只老鼠来实验。
……
精神很亢奋,但最终抵不过身体的疲惫,陷入了睡梦,还要养精蓄锐,等待下一个“收获日”呢!
时间拉拉扯扯,过得很快。
当第一片雪花落在垃圾场上方时,她才注意到,自己已经到这里半年了,她已经从一个随时可能会饿死的小孩变成了有存款的拾荒者。
白眠蚕每天都会点一遍自己的财产,整整312联邦币!每满100个1元,她就去换成100元面值的,这是她见过最好看的钱币!紫色透亮的圆形,水晶般的质地,要不是怕被抢劫,她都想串在脖子上当装饰。
再次爱惜的把玩了一下家当,白眠蚕珍重的把钱币放入了贴身的小包,算了算时间,推开门向和阿兰约好的地方走去。
“今天真冷,”白眠蚕哈了口气,搓了搓手,垃圾场出产的破旧衣服全部被她裹在了身上,行走之间就像一个移动的土豆。
阿兰蹲在一旁也不搭话,沉默的摆弄着两只可怜的小老鼠,心思却不知道飞到哪里去了。
白眠蚕见阿兰没有说话的性质,也在一旁沉默着,寒冷的空气让她每多呆一秒都觉得疲惫。
不一会儿,雾气翻涌,空中泛起涟漪。
“来了。”他猛地站了起来,蓄势待发。
飞艇慢悠悠的留下一地的宝藏,哦,今天的“宝藏”降落了。
“今天的收获真不错啊,”白眠蚕吃着阿兰带给她的泡泡糖,用力吸了吸口水,感受着里面久违的工业糖精的甜味,真是稀奇,这个铁公鸡竟然舍得主动买糖给她吃。
“白,我今天来了以后就不过来了。”阿兰兑换完东西,抿了抿嘴,突然蹦出一句话来,空气沉默了一瞬,又欢快的流淌起来。
随即阿兰又高兴的,喋喋不休的说着,他已经满16岁了,父亲托关系给他找了个厂里的活,以后他就要去厂里工作了,不用在垃圾场这里碰运气了。
“那以后还能看见你吗?”白眠蚕愣了一下问道,随即又想,她应该先说恭喜的。
她知道会分别,没想到这么快。要现在说恭喜吗?好像不是第一时间说,显得有点敷衍呢。
“当然可以啦,我只是换个地方赚钱,放假了我肯定会回家的,到时候你可以来我家找我啊。”
“不过我肯定来不了这边了,进了工厂就不能和邻居阿叔一起坐车了,不方便呢。”
“听我爸说,其实还是实习啦,也不一定就能在那里呆着,不过我16岁了,这个工厂就算待不下去也可以去其他的地方试试了。”
看得出阿兰真的很开心,一下子又说了好多话。
“那个,”阿兰突然扭捏了起来,“我也把你当弟弟的,如果你以后快要饿死了,可以来找我借钱哦~我可以少收利息。”
尽管阿兰说的非常情真意切,但是白眠蚕不得不满头黑线的打断,只是借钱?还要收利息?你的弟弟就是这个待遇吗!
“亲兄弟也明算账嘛,万一你还不上,我这不是亏大了嘛。”阿兰大声反驳道。
“那,那如果我当你妹,可以不收利息吗?”这下换白眠蚕扭捏了起来。
“其实,我是女的。”白眠蚕在两人搭档中一直没强调过自己的性别,阿兰脾气不好,她也不肯吃亏,互相伤害是常有的事。
当然大多数时候是阿兰追着白眠蚕揍又追不上。
听到阿兰把自己当弟弟的时候,感动了0.1秒,想了想还是让这个误会解开,万一可以不收利息呢。
“妹妹也不行,男女平等,一视同仁啊喂!话说,你竟然骗我,亏我还把你当弟弟!”阿兰一本正经的反驳道,并且马上倒打一耙,明明是他自己自顾自的给她定了性别。
虽然是正确的话,从阿兰的嘴里说出来,总觉得怪怪的。
白眠蚕小声的嘀咕了一句铁公鸡就不再搭理他。
“看不出来啊,女孩也这么能吃吗!”阿兰说完憨厚的脸上露出一丝尴尬,围着白眠蚕转了一圈,小声嘀咕到,“我以为女孩会爱干净一点。”
“那是我不想吗!我在什么地方啊,”说着白眠蚕就像个跳蚤一样的蹦起来,踹了阿兰一脚。
“看吧,看吧,”阿兰灵活的闪避,“一点都不像个女孩子。”
随即又陷入了一阵诡异的沉默,最后还是白眠蚕打破了平静。
“阿兰哥!可以把今天的战利品都给我吗,怎么说也是最后一次了!”白眠蚕扬起笑脸期待的说。
“哈,长得挺丑想的倒美,这是我劳动所得,和你有什么关系!”说完用手搓了搓被衣服挡住的鸡皮疙瘩。
“咳咳,”阿兰清了清嗓子,“小白也要想办法出去哦,我爸说垃圾场环境不好,呆久了活不长的。”
“知道了,在想办法了,”白眠蚕有气无力的回嘴。
阿兰似乎是觉得自己说了一句废话,有点难过,露出一副欲言又止的表情,苍天啊,如果现在有一面镜子,阿兰就能看到他的表情是多么滑稽!白眠蚕在心里偷偷的想。
心情又变得愉快,白眠蚕轻快的说,“阿兰,谢谢你!好好工作哦,脾气收敛点,我真的很开心你能找到工作!”
“不管怎么说,你都教会了我很多东西,虽然你脾气不好还是铁公鸡。但是我也是把你当弟弟的。”
阿兰刚被白眠蚕说的有点感动,下一秒就忍不住想要揍她了,不知想到什么又忍住了,只握紧了拳头,吐出一句话,“找我借钱,利息加倍。”
“阿兰!你不能这么对我!”白眠蚕努力的想要挤出两滴眼泪,让自己看起来更可怜一点。
又是一阵沉默。
“那我走了。”阿兰又笑了,露出第一次见面时那憨厚又奸诈的表情,白眠蚕没有回答,眼睛里含了一包泪,又扯出一个笑脸。
阿兰挥了挥手,不再回头,白眠蚕静默的躺在垃圾山上看着阿兰的身影逐渐变小,直至消失。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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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第三章 是别离还是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