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白花捡到黑蛇之后[八零] 第1章 遇蛇

黑蛇已经不记得自己在山里待了究竟多少年。他只记得自己要一直修炼，什么时候修炼成龙，这样的生活什么时候才是个头。

蛇妖的出路无非就是两种，要么成龙化仙，要么这辈子都待在畜生道里当个妖。

当历劫的三十三道惊雷劈得他身上的鳞片劈里啪啦作响时，黑蛇望着近在咫尺的九天玄门，突然想到：

他为什么要修炼成仙？

他活了太多年，日子多到连自己叫什么都不记得了，只记得自己有个执念，那就是修炼成仙。至于其中原由，他早就忘了，连带着和自己有关的一切都遗忘在黑青山上无数个日升月落中。

天雷劈得他筋断骨折，无数的血与肉都从蛇皮中翻涌流出，可这都没有阻止他的脚步，他只知道继续朝天上飞去。

这是他唯一能做的事，也是他空无一物的生命中唯一能抓住的事。

金碧辉煌的天门远比远处望见的要灿烂。每接近一点，身上的凡胎就会随着痛苦褪去一些，随后一股前所未有的轻盈和自在便开始在全身弥漫。

这就是他一直以来在追求的东西吗？

黑蛇不知道。

就在他马上就要成功的时候，耳旁突然传出一句苍老至极的声音:

“迷茫之身，难登极境。”

他一愣，随后千年来的一切全都化为乌有。等到他再次醒来，整条蛇正瑟缩在路边野草丛中，任凭清晨露气在自己身上凝出一个个小水珠。

黑蛇看了看自己现在就比小树枝粗一些的身体，摇了摇无法发出声音的尾巴，恍惚想起自己在空中不断坠落时的景象。

金灿灿的天门和软绵的云都从触手可及变成遥不可及，他千年的修为连带着被雷劈碎的肉*体都随着坠落不断消散。随后一阵黑暗袭来，他修成的灵识莫名其妙地就从残体中甩出，宛如一条刚刚落生的蛇一般，落在了山间野路旁的草丛中。

摔下来的时候发出的还是一声可笑至极的“啪叽”，全然没有千年蛇妖该有的排场。

不过这些对于黑蛇来说，全都是些无所谓的事。他望着高耸不可攀的天空，本就茫然的心中更加迷茫。

那是他千百年的生命中唯一的执着，如今就这样随着落地时轻飘飘的一声消失在黑青山宁静的早晨之中。

迷茫、彷徨、不知所措，这样的情绪不断充斥着他空无一物的心间，让生活中除了修行，还是修行的黑蛇望着眼前四通八达的山路，竟然一时间不知道该爬向何处。

也许他应该爬回山中去寻找自己散落在各处的残体，然后从头再来，再一次尝试飞升成仙。

“山中月——”

就在这时，他耳旁突然传来一阵歌声。

那声音又清又脆，像是山中流水泠泠打在河中石头一般，微微唤回他被天雷劈散的神识，让他不由自主顺着那股声音爬去。

“地上花——”

他吐着信子，茫然地朝歌声传来的方向爬去。

黑青山上住着人，黑青山下也住着人。千百年来，他曾无数次在山中望见过他们的身影，只可惜那些无法看穿结界的人类看不出他的存在。他们一次次从他身边擦肩而过，却从未在他身上停留半刻，而他也只是一次次看着他们走来，再看着他们离开。

没有交谈，也不会有相识。他们彼此都不过是山中一物，仅此而已。

偶尔他会听见山中的野鸟说，山下变了，又变了新朝代。可具体变成什么样，他不知道，也不关心。在他的一生中，一向拥有的只有修炼二字而已。

他对人类的了解少到只能勉强分清他们的性别，所以当黑蛇第一次在河边碎石滩上，看见那个背着竹篓笑嘻嘻捉螃蟹玩的白衣姑娘时，一瞬间他还以为那是一朵刚刚成精的山中野花。

她不过二十出头的模样，油亮的头发简单在身后梳成两个辫子。眼神中天真弥漫，脸上还洋溢着不谙世事的天真笑容，无论怎么看都不像是尘世俗物会有的样子。

无忧无虑一身轻，那是只有山中的妖精才拥有的超然。

可等他凝神一看，即便是残存的神识也能看出那不过是一具肉胎凡身，根本没有任何法力，更别谈精怪身上独有的灵性。

也许正是这样的怪异，让这只本来准备重回山林的蛇妖，不由自主地被她所吸引。

他望着朦胧山青中的白色身影，茫然地、彷徨地向她爬去。

人类是害怕蛇的，在他对人间仅有的记忆里，黑蛇记住的只有惊恐和厌恶。也许她见到自己会惊声尖叫，或者是用石头砸他。他在心中胡乱猜测对方的反应，可就算这样，他还是只想爬到她的身边。

“你是受伤了吗？”

只不过和他想象的不同，那个少女注意到它的存在时，没有尖叫，也没有恐惧。她只是略带惊讶地歪了歪头，随后温柔一笑，对他说:

“那你要跟我回家吗？我爹爹是医生，他没准能治好你。”

这是黑蛇第一次见到那个被大家称为小白花的少女，随后他便被她捡回了家，成为了她的蛇。

和她往常在山中捡到受伤野兔和小鹿一样，小白花在捡起他之后，只是将这条千年蛇妖随手放进身后的小竹篓里，然后继续唱着歌，采着花，连走带跳地回到了家。

回去的路上，黑蛇听着少女脚踩青石板后发出的清脆声响，不由得问自己为什么要这么做。

他不应该快点回去修炼吗？

不应该继续完成那份成仙的执念吗？

那为什么还要跟她走？

黑蛇不知道答案，就像他不知道为什么自己要修仙一样。他只是看着竹篓的粗糙内壁，闻着身旁草药散发出的浓浓青草香，突然间感觉到一股从未有过的疲惫。

历劫换骨产生的痛苦几乎在瞬间就全部爆发出来，只剩灵识的他根本无法抵抗住，只能缩在竹篓中的一角，陷入了长眠之中。

他太累了，累到仿佛几千年来头一次睡觉一般。

小白花的身影模模糊糊地出现在村口的那条黄土路上时，那些坐在槐树下乘凉的老人正拿着她说闲话。

“这邻村的刘媒婆今天又去她家了？”

“可不是嘛，早上天刚亮我家东风就看见她进了村。”

“都被拒绝这么多次了竟然还有脸来。”

“你这话说的，谁会跟钱过意不去啊。”

小白花过了今年的生日，就已经是二十四虚岁的大姑娘。在这个位于山中的村子，女人一般十几岁就嫁为人妻，二十岁就已经是出嫁晚的老姑娘，更何况是她年龄后面跟着的是还四。

那些老人一看见走来的人是小白花，也不准备避嫌，继续抖着腿和别人唠着还没说完的闲嗑。甚至还有人故意大声喊她的名字，就是为了阴阳怪气地提醒她，这群人都在说她的闲话。

“小白花，你采完药回来了？”

“嗯，回来了。”

而她的反应也不出那人所料，只是一如既往地傻傻一笑。哪怕被人当面嘲讽是嫁不出去的赔钱货，她的脸上也没有出现一丁点不悦。

一见到她这样，那个不怀好意的老人眼睛中闪过一抹嘲讽，一脸得意地向身旁的人挤眉弄眼:

看见没，傻子就是傻子。

谁都知道白家的独生女小白花是这方圆百里最漂亮的姑娘，也都知道这人是个天生的傻子。智力天生只有七岁小孩那么高，无论怎么欺负她都只会傻乎乎地嘿嘿一笑。

大家聊到东，聊到西，聊着聊着就开始聊小白花那个给她取名叫白素素的亲娘。

小白花本名白素素，名字来自于白蛇传里那只为情执迷千年的白蛇。她娘当年怀她的时候，不知怎的，就是异常喜欢哼白蛇传的曲子。

小白花的娘红秀儿早年是唱戏的，人美嗓子好，外号八百里廊中店第一妙音娘子。一手舞红绸舞得那叫一个漂亮，随便配上一个笑就把十里八乡的小伙子迷得不知道自己叫什么。幸亏那时已经是建国后，不然她早就被山贼或者地主抢去做十八房姨太太。

只不过那几年城里搞各种主义闹得厉害，就算是这山高路远的小溪村大家也多半避嫌，红秀儿也就不再唱歌，连出嫁带来的那箱子唱戏行头也被锁进后院的老房子里。

可怀女儿那几天，她总是莫名其妙想到白蛇传的故事，还经常想哼白蛇传的曲。

“兴许是白娘娘想要保佑这个孩子。”

因为这个原因，她给孩子取名为白素素。然而对于小溪村的人来说，这是犯忌讳的事，只因传说中黑青山住着一条千年蛇妖。

生长在村子里的人最为迷信，哪怕医院白纸黑字地下诊断说这是母亲难产的结果，她娘也因为这个落下了病根，可村子里都在传这是犯了蛇妖的忌讳。

“你们看着吧，谁娶了她谁倒霉。”

程家老太太看着她那脸傻笑，一脸晦气地又呸了一声。她是这村口老人中最喜欢说小白花闲话的，但直打转的眼睛想的却是如何让自己的孙子能娶到小白花。

尽管这白家丫头过于愚蠢，但她长得异常貌美，最主要家里实在有钱。对于这个在灾年之后，家里基本都处于勉强不饿死的村子来说，能每隔几天就能吃到肉的白家实在过于富裕。

一想到白家烟囱中飘出的肉味，程老太太只觉得腹中咕噜噜直叫，恨不得今晚就吃到自家孙子的酒席。

小白花一点都没把他们的嘲讽放在眼里，只当那些主动向她打招呼的人是群慈祥的老者。还一脸骄傲地向他们展示自己辛苦一上午采来的东西，以及——

“我捡到了一只黑蛇。”

竹篓里露出的那条黑到发亮的小蛇让那几个嘲讽她的老人瞬间变了脸色。小白花却没看出他们的异常，继续跟个像长辈炫耀自己新捉到的毛毛虫的小孩似的，一边抚摸着黑蛇光滑的鳞片，一边兴奋到双眼冒光地说:

“是在这山里捡到的。它是不是特别漂亮？而且可聪明了，一听我喊它，它就往我面前爬。”

有个胆子小的被吓得险些当场摔到地上。老人中有个心善的，一听这话，连忙好心劝她:

“你这个傻姑娘。你怎么敢在这个时候捡蛇，这昨晚可打了一晚上的雷啊！”

那三十三道惊天雷声音大得跟日本鬼子扔下的导弹似的，每一下都把村里的人吓得心发慌。一到夜里漆黑成一片的黑青山更是被雷光晃得宛如白昼，即便是再不信邪的人，一见到昨天的异常，也很难不联想到老人口中的妖怪历劫。

今天早上一起来，大家就在议论是不是山里那条蛇妖要历劫成仙变山神。村里那几个岁数小、觉悟高的，虽然还是和往常一样说什么“要讲究科学，哪有什么蛇妖？都是骗人的封建迷信”，可一看屋外雨后晴朗的天，也都忍不住在心里犯嘀咕。

这傻子怎么偏偏在这个时候拣条蛇回来？

小白花听了后却不以为意，或者说她根本想不到这些。

“我知道昨天打雷啊，我家的猫吓得只往怀里钻呢。这小蛇可能就是被雷劈到后，才受伤的。”

“爹爹说下雨天不能躲在树下，不然会被雷劈。小蛇的爹爹可能没告诉它这件事，所以才会被劈。小蛇真可怜，我要快点把它给爹爹带去，这样小蛇就不会继续觉得疼了。”

那人一听，还想再劝几句。这小白花虽然傻，但毕竟是自己看着长大的，做长辈的总不能看着她吃亏。可她刚准备开口，一旁的程老太太就用胳膊怼她的腰，用眼神示意她别出声。

“哎呦，你捅我干嘛！”

那老人有些不爽，转过脑袋就冲着程老太太喊了起来。她话音刚落，就听见村子里传来一声女人的喊声:

“小白花你不回家在这干嘛呢，你爹正满村子找你呢！”

不远处，白春秀背着她刚满周岁的儿子，火急火燎地往这边跑。

“你快点回家吧，邻村的刘媒婆又来给你说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