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辛成还记得,安闽灿这样低声下气地求他,是上次在哨兵救助站里。但那一次是自己恶趣味逼着他求自己的,而这一次,却是他自己主动的。
韩辛成忽然明白刚刚他为什么对自己低软了,原来是有事相求。
他觉得有趣,这个在荣耀中长大的天才少年,居然这样单纯,连这一点小小的心机都隐藏不住,一下子就被人看穿了。
他放下刀叉,淡淡地问:“你有事求我?”
安闽灿微微红了脸,两只手紧攥在一起,小声说:“这件事我只能求你,只有你能帮我。”
“哦?你的好队友呢?”
“我现在的情况,不想让他知道。”安闽灿咬了咬唇,竟站起身,对着韩辛成鞠了一躬,“请帮帮我!”声音过于响亮,引得旁边正在过生日的人纷纷侧目。
韩辛成一愣,忍不住笑了笑出来:“别这样,这么多人看着呢,有什么事你坐下来说。”
安闽灿点了点头,坐下,小声说:“我想出院。”
“哦,我还以为什么大事呢。”韩辛成笑道,“这不是什么难事,我去跟陈医生说一声,让他给你开点药,我们回家养病。”
“不,我还没说完。”安闽灿抬起头,神色凄凄,“我希望,在我出院前,你能帮我把关于我的所有就诊记录,从医院的档案里删除。”
“……”
“也就是,请抹去我曾经来医院看病这件事。等我出院后,白塔后备医院会在第一时间把我的就诊记录发给医疗小队,那么我、我一定会被他们……如果幸运,或许只是失去了七队队长的身份,如果不幸,也许我会沦为诱饵哨兵。”
“所以,你是想隐瞒你分化成Omega这件事?”
安闽灿点了点头:“韩先生,我想以Alpha的身份继续生活下去,我无法接受自己是一个Omega这件事。我更无法接受,我努力了这么多年,最终却只成为了队伍里的诱饵,被污染物凌|辱虐杀。只要、只要假装一切都没有发生,那我依然是Alpha。所以,拜托你,求求你。”
韩辛成听完没有表态,神情淡漠地低头喝了口橙汁。
*
隔壁的生日宴到了尾声,宝宝的爸爸妈妈热情地将蛋糕分给在场的所有人,也为他们送来了两份。
那位Omega妻子认出了安闽灿是天才哨兵,激动地抱着宝宝过来想求个合影,说是想讨个彩头,希望自己的宝宝以后也能成为天才哨兵。
安闽灿虽然不是偶像,不会有那么多疯狂的粉丝,但是经常能遇见这种事,他早已习惯。
可是今天,他却异常抗拒这位妈妈的靠近。
因为这是一位刚刚生过孩子的Omega,他在他的身上,看见了未来的自己。
他惊恐地往墙角缩,摇头拒绝他递来的宝宝,仿佛一旦抱在了怀里,他就成了这个要一辈子带孩子的妈妈。
Omega妻子有些尴尬,抱着孩子站在一旁不知所措。Alpha丈夫对安闽灿的举动很是不满,嘴里骂骂咧咧,口口声声说要喊媒体来曝光他,显然是个素质不高的人。
韩辛成见罢起身,对那位妈妈微微一笑,走到安闽灿身边坐下,在他耳边小声劝道:“抱一抱吧,只是个孩子而已,别让人家失望了。”
“不要,我不要。”安闽灿小声拒绝道。
“以前没抱过孩子吗?”
“抱过,可以前是以前,以前我无所谓,但是现在……”
“没什么,别想太多了。”
韩辛成转身,从那位妈妈手里接过孩子,捧到安闽灿面前。
“你看看他,多可爱,新的生命不是你想的那样可怕。”
安闽灿低头看着宝宝,鬼使神差地张开手臂,将他抱在了怀里。
软乎乎的宝宝在他的臂弯里伸了个懒腰,然后抓住他的手一口咬住了他的衣袖。
“别这样。”他轻声抱怨道,把衣袖从宝宝的嘴里拿出来。
宝宝失去了可以吮吸的东西,有些不安地哼哼唧唧,闭着眼睛张嘴寻找可以替代奶嘴的东西,没想到竟一口咬住了安闽灿的手指。
“……”心好像融化了。
韩辛成看着他变得温和的表情,淡淡一笑,抬头对那位妈妈说:“他答应了,你们拍吧。”
在韩辛成的一手操作下,安闽灿抱着宝宝,对着镜头露出了一个微笑。
Omega得到了照片,非常开心地说着谢谢,然后把宝宝从他的怀里抱走了。
他看着趴在妈妈肩头的宝宝,心中竟涌出了一种从未有过的爱意。
这是什么?是母爱吗?
他突然意识到自己好像陷入了生育陷阱,急忙闭上眼,让自己冷静下来。
*
韩辛成重新坐回他的对面,漫不经心地说:“小孩子没有你想的那么糟糕吧,还是很招人喜欢的。”
“别说了!我不想再听到关于小孩子的事情……我、我讨厌小孩子!”安闽灿打断他的话,猛地喝了一口柠檬水,又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
心情平缓了一些后,他问:“我刚刚说的事,你愿意帮我吗?”他好像已经装不下去了,语气又恢复了自由哨兵的傲慢。
“什么事?”韩辛成故意问道。
“什么什么事,你是鱼吧!记忆力只有七秒?”
“鱼的记忆可不止七秒,其实鱼很能记事的……”
“别跟我说这些废话!我问你,到底能不能帮我,把我的诊疗记录从医院档案里删除。能还是不能?”
韩辛成轻笑了一声。这个少年,连求人都不会,语气这么生硬,跟要准备打架似的。
看来,想要把他调|教好,不是一件非常容易的事情呢。
“删除了,又有什么用呢?”他问道。
“删除了就没人知道这件事了,那我就可以维持原来的生活。我依然是S级Alpha,依然是天才哨兵,依然是白塔的骄傲!”
“可是你应该知道,你其实已经不再是Alpha了,你的体内A型信息素连百分之五都不到,你的超强感官会因此退化。这样的你,就算继续呆在自由哨兵的队伍里又能做什么呢?
如果你被派去了战场,你还能像以前那样轻而易举地对抗那些污染物吗?
不仅不能,从你身上散发出的O型信息素,会让那些污染物感到异常兴奋,它们会把你抓走,会让你过上生不如死的日子,就像你说的那些诱饵哨兵一样。那样,不是更糟糕吗?”
安闽灿脸色苍白。韩辛成所说的,正是他最害怕的事情。他就是不想成为诱饵哨兵,所以才想隐瞒病情,想继续混在自由哨兵的队伍里。
韩辛成又说:“如果我是你,我会主动跟白塔说明情况。身染重病的哨兵可以提前退役,并能得到一笔不小的补偿金,余生不会过得很困难。你不想生孩子,那你可以不间断地使用抑制剂,没有发情期,就不会有Alpha缠上你。只要不与Alpha结合,你就不会……”
“我不是你!你根本不知道我想要的是什么!”安闽灿愤怒地打断他的话,“我不在乎我的余生过得如何,我不想要过那种一眼看到头的日子,我甚至从未想过从白塔退役!我要成为帝国里最厉害的哨兵,我要一辈子为白塔效命!”
韩辛成沉默了几秒,嗤笑道:“一辈子为了白塔?你们哨兵洗脑用的口号吗?我还是第一次在白塔以外的地方听见这句话。”
安闽灿冷冷地看着他,冷笑道:“你这种只是为了混口饭吃,所以才走进白塔寻一份工作糊口的人当然不懂我。我不会离开白塔的,不管发生什么事。”
韩辛成感到有些吃惊,意味深长地问:“如果他们将你降级为诱饵哨兵,你也愿意留在哪里?”
安闽灿愣了一下,低下头说:“如果真的沦为诱饵哨兵,我想我会选择自杀。我不会觉得那是白塔对我的残忍,因为我遭遇的一切全都是我的过错。”
“你与白塔之间……”
“我与白塔之间的事不要你管!你就说你能不能帮我,如果不能,我去想别的办法!”安闽灿不耐烦了,急切地质问道。
面前的人,跟他非亲非故,只是萍水相逢的陌生人。他之所以找他帮忙,无非是因为走投无路了。
他想要继续呆在白塔组织里,就必须抹去自己的就诊信息,而这并不容易做到。
自他知道了自己的身体状况后,他就一直在思考这件事。
这两天他仔细观察过,面前的这个男人与白塔后备医院似乎有着不寻常的关系。所以他认为,他一定会有办法。
而且,他不希望有其他人知道自己的情况,就连陆清哲,他都准备一直瞒着。
韩辛成似乎看透了他的心思,微微勾起唇角,挑衅地问:“这件事除了找我帮忙,你还有其他选择吗?”
安闽灿终于彻底被他激怒了,咬着牙骂道:“你不会真以为你是我的向导了吧,你觉得你配吗?你也太把自己当回事了!我请你帮忙,只不过是看得起你。像你这种白塔里的底层,只配去战场上当炮灰,谁准许你靠近我的!”
尽管他已经不是Alpha了,但是自由哨兵的那股子傲慢,还真是一点都没变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