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朝你耳朵吹气 第34章 大悲咒|焊碰钢

第二天，夏梅茵又在公交站看见他。

第三天……

第四天……

夏梅茵算是发现了，他就是故意靠近自己的，活像一剂狗皮膏药，黏在身上就撕不开甩不掉了！

到了周末，路迟青如约来家里吃饭，奶奶为了感谢他，做了一桌子好菜。

夏梅茵借口身体不舒服，躲在楼上不肯下来，奶奶叫了她几声，她不应。

直到有人敲门，夏梅茵在床上念大悲咒，以为是奶奶，立马跳下去，风风火火把门一开，仰头，路迟青竟然站在门外。

她愣了愣，嗫嚅：“你上来干嘛？”

路迟青单手插兜，口气吊儿郎当：“你架子挺大啊，还要客人上来请你出窝。”

“……”你可以不请的。

路迟青正了正色，仔细捕捉她的情绪变化，语气缓下来：“真不舒服么？”

他的目光像是有温度，让她的脸微徽发烫，夏梅茵只得说：“肚子忽然不疼了。”

路迟青嘴角狠狠一抽：“奶奶不是说，脚崴了？”

“哦，对。”夏梅茵扭动脚腕，拆了东墙补西墙，“是脚，是脚。”

撒谎的时候漏洞百出，装模作样的本事倒是演得炉火纯青。

路迟青看着她，有了憋坏的心思，眉毛轻挑：“我没听错的话，你奶奶说的是右脚。”

夏梅茵故作失忆，露出一个缓解尴尬的笑：“对，我记错了，是右脚。”说完，她不动声色地换了另一只脚。

路迟青这会儿憋笑憋得辛苦，撇开头，又转回来，眸光落在那只半屈于空中的脚，说：“我忽然想起来，是我记错了，奶奶说你是肚子疼。”

“……”她不辩白了，越描越黑。

路迟青不逗她了，眼尾微弯：“下来吃饭吧，梅茵大小姐。”

他甚至温柔且耐心哄她，做了个歪头的动作，夏梅茵被这一举动吓得不轻。

他是不是变性了？

跟他下了楼，来到厨厅，爷爷奶奶已经落座等他们俩许久了。

奶奶嗔骂：“喊破喉咙都不见应一声，还要八抬大轿请你下来啊。”

夏梅茵不情不愿坐下：“都说了不想吃，没胃口。”

“一顿吃八碗饭的年纪，怎么会没胃口，是不是哪里出毛病了？”正说着，奶奶伸出枯皱的手摸了摸她的脸。

“没发烧。”夏梅茵脸朝路迟青一侧躲开，“我现在又有胃口了。”

“……就你作怪。”

吃饭席间，电视里正播放苏州桃花坞话剧，阳光从厨窗斜洒进来，屋里亮堂光彩。

奶奶热情地往路迟青碗里夹肉，两只眼笑眯眯的，拉起话常：“迟青啊，最近学习怎样？”

路迟青抿了抿唇，老实答道：“还行。”

“遇到不懂的题可以问问梅茵，她呀，其他方面不好说，但学习一定是顶瓜瓜的。”

路迟青笑了：“我知道。”

一到吃饭时间奶奶那张嘴就叭叭不停，好像不说点话就吃不下饭似的：“你们这个这个年纪，应该以学习为重，俗话说，春有所种，秋有所望，你们现在都高二了，再不勤奋点儿，明年没大学上咋办好，没大学上就意味着找不到好工作，一个人不工作，那活着有什么意义，人生来就是干活的，你说是不是？”

美的落地扇嗡嗡转着，气温不高，路迟青摸了把额间不存在的汗，点头：“奶奶说得太对了。”

奶奶这才满意一笑：“俗话又说，老瓜好做瓢，老话好做药，听奶奶的话准没错，你们现在还小，不知现在这世道啊，找工作难如登天，研究生博士后一抓一大把，已经不值钱啦，没学历没知识的更别说了，尤其是男孩，没有好工作怎么娶老婆……”

奶奶一张嘴能顶别人三舌，越说越歪，从小山村土沟说到英国泰晤士河。

夏梅茵听不下去了，自动闭麦。

爷爷耳朵也起茧了，在一旁冷不防打断她，不耐烦地道：“吃饭就吃饭，哪来那么多话说，难怪你牙齿缝儿那么大，话都跑出来啦。”

奶奶腮帮鼓动，骂他：“你要不爱听坐一边去。”

爷爷哎一声，长叹：“你唠来叨去就这几句话，字都不带变样的，都成传播邪.教了。”

奶奶一听，瞬间板起脸来：“我怎么是传播邪.教啦，我让他们好好读书是邪.教？”

“你这老婆子，跟你说不通的……”

夏梅茵及时解围：“好了，都别吵，吃完饭再吵行吗？”

奶奶这才消停，气哼哼不跟老头子讲话了。

夏梅茵侧过脸来，和路迟青对视，一脸无奈，路迟青笑了笑，说：“挺好玩的。”

好玩个屁。

吃过饭后，路迟青没坐多久就回去了。他下午约了球伴去体育馆。

出门之际，夏梅茵看见他使劲搓耳朵那块地方，一直搓到耳筋骨发麻泛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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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三，全校进行期末试前最后一次测考，试题不难，校内出卷，考大家对基础知识掌握得如何。

夏梅茵发挥很稳，几乎拿下大满贯，而路迟青就不太理想了，除了物理满分，其他科目连基础都没有。

一想到暑假给他补习，夏梅茵头都大了。

孔子来了都弃之而逃吧？

测考结束后，太阳把夏天气息炙烤得愈发浓厚甘甜，蝉唱声在梧桐树上此起彼伏，从早鸣到晚。

梧桐也茂盛得让人似乎以为它们一年四季都是绿的，完全想象不到它曾凋零，枯黄，挨过萧瑟隆冬。

期末周，夏梅茵想起和金沐琳许久未见了，借送祝福为由，跑来她班上串门。

她在二十班，上一个楼层，来到她班上的时候，前脚还没踏进班门，就撞见这样一幕。

金沐琳不知为何戴上口罩，遮住半张脸，只瞧见一双眼睛，额头被刘海遮挡，整个人变化有点大。

一个体型瘦小，面相刻薄的男生坐她后面，手贱，拽了拽那根口罩白线，没拽成功，直接用力摘下她的口罩，露出一张布满痘印的少女脸。

男生显然一愣，随即调笑道：“原来长痘痘啊，还以为戴着口罩装什么逼呢。”

金沐琳顿时一阵羞耻，下意识用手捂住脸：“卢柯，请你把口罩还给我！”

“不给，长痘痘又不是很丢脸的事，你遮它有用吗？”卢柯索性把口罩丢进垃圾桶，直勾勾盯她的脸看来看去，人坐在桌沿，一条腿点地，笑得放荡，“不过这样看起来确实蛮丑的，像什么来着，麻脸婆哈哈哈。”

坐后排几个跟他称兄道弟的男生也闻之大笑。

班上有人看不下去了，回头想开口阻止，被那群男生横眉瞪回去。

金沐琳被当场羞辱，眼睛蒙上一层浓浓的水雾，下一刻就凝结成泪珠。

夏梅茵来到班上时，恰好听见最后那个羞辱词，目光往下，金沐琳坐在座位静静无声地哭着，而那群坐后排的男生笑得毫无愧疚心。

笑声刺耳。

夏梅茵顿时心口燃起熊熊火苗，匆匆跑进去，抱住她双肩，“琳，你没事吧？”

金沐琳眼泪啪嗒啪嗒往下流，洇湿了夏梅茵手背。

“梅茵……”

“别害怕，琳。”

夏梅茵安抚好她，朝卢柯看过来，眼神如钉子般尖锐：“你为什么欺负她？”

卢柯鼻间哼出一声笑，眼神轻蔑，以为又来了个找死的，丝毫不把她放在眼里，“你管那么多事干嘛？”

夏梅茵冷冷看他：“你欺负了我的朋友，这事我当然要管，我不仅管，还要管到底。”

卢柯噗嗤一声，耸耸肩，摊开双手，回头看了眼后排男生，几个男生吆五喝六地笑她不自量力。

卢柯淡淡地斜睨她一眼，语气嘲讽：“那你说，你想怎么管？”

“你先道歉。”

“道你奶奶啊。”

夏梅茵蓦地皱起眉。

卢柯把玩着脖颈前那枚黄金锁，浪荡轻浮样儿，眉眼漆黑凌厉，一屁股站正，瞬间比她高出小半截头，气势上压住她：“我告诉你，让我道歉的人，世界上还没出生。”

夏梅茵手指抖动，死死盯着他。

旁边传来一道微弱的声音，一个坐在过道的女孩忍不住开口：“同学，你别招惹他，他爸是区长，惹不……”

话音未落，夏梅茵扬手给了他一掌，利落，干脆，夹着怒，所有吵闹声，笑声，哭声。蝉声，在这一刻静止。

夏梅茵眼神凶狠：“江湖规矩，你不肯道歉，就要承受相应的惩罚，一巴掌你的代价。”

卢柯还未从被女人扇巴掌这一事实中反应过来，一脸难以置信。

夏梅茵冷下声音，继续开口：“还有，你给我听好了，我们女生什么样由不得你们男生评头论足，也由不得你狗眼看人低，长满痘印就说是麻脸婆，长得瘦就说是竹竿，长得胖就说是肥婆，声线粗就说是公鸭嗓，声音嗲又说是擦边装婊．这都是你们污蔑给我们的，从不在意后果。自以为自己是根上等葱，其实骨子卑劣得很，对着一个无辜的女孩轻轻松松说出这个词，从没想过对别人来说可能伴随她们终生，成为一辈子都撕不下的标签，你这辈子光顾着长嘴，没长脑啊？”

最后一句话，她近乎怒吼，眼眶灼烧，红得如充了血。

“你……你哪个班的？！”

夏梅茵不答，嗓音拔了尖，语速奇快：“我不管你是什么身份，我也不怕你，你做对事情我自然敬重你，但你做错了事，到时候事情闹大，不仅给你自己丢脸，还让你全家颜面扫地。”

提到他爸，卢柯攥紧拳头，死死拧着眉毛，恐吓：“我爸是区长，你敢在太岁头上动土？”

一句话落地，两人视线冲撞，对峙，一触即发，灼烧，谁也不服谁，毫不让步。众人以为她会害怕，毕竟卢柯这位公子哥不是随随便便就能惹的，结果却和意料中相反。

夏梅茵噗地笑出声，仿佛在漠视一只鳖下的东西：“你爸是区长又怎样，他能生出你这样一无是处的畜牲，也不见得会为人民做出什么好事，说不定这区长位置，也坐得不那么心安理得吧。”

她说话有条不紊，临危不乱，让人听之心口震震，这种气场在女生身上很少见，周围人看着她时眼神变了味。

好酷的女生啊。

直接把公子哥的脸踩地上了。

卢柯也是死要面子又护爹的大好儿，自己亲爹被一介草民当众侮辱，他哪儿咽得下这口气，就差原地暴走了，他眸光阴戾，猛扑上来。

虎口擒住她脖子。

场面一发不可收拾。

夏梅茵睫毛翕动，如同一只蝴蝶掠过骤雨风暴般阖上眼，只觉眼皮传来一阵疾风刮起的凉意，而等待中的痛感没有降临。

椰浪香扑入口鼻，干净好闻，夏梅茵睁开眼，就看到了路迟青。

他来的及时，半空中截住那只充满暴力和青筋的手腕，骂道：“打什么打，女生你也打。”

卢柯微微一怔，叫了声：“迟青？”

路迟青是单眼皮，目光低垂时充满压迫感和侵略性，神色缓而散漫，松开手指：“搞什么呢，啊，学校禁止暴力，你没上过入学教育课啊？”

卢柯寻到主子似的，秒变孱头，告状：“是她先打我！”

路迟青作势察看伤势：“打你哪了？”

卢柯以为兄弟是来替他撑腰的，指着自己半侧脸惨兮兮说：“她打我脸儿！”

“就脸啊。”路迟青装模作样抬手捏卢柯的下颌，扳到左边再扳到右边，啧一声，“红印子都没看到，委屈成这样，还以为肿成烟斗了。”

卢柯：“……”

“行了，别闹了，这事过了。”路迟青拍拍他肩膀。

卢柯瞪大眼睛：“你在说什么啊，怎么能就这样过了？”

路迟青语气听起来不像糊弄人的：“不就一个巴掌吗，你在家挨得还少？”

卢柯死牛口含草 ，吞不下吐不出：“你说的轻巧，他妈又不是打你脸上！”

路迟青明显有些不耐烦了，顺他意：“那你想怎么解决？”

卢柯恶狠狠开口：“让我打她一巴掌，扯平。”

话音刚落下，路迟青眼神冒火，焊条碰了钢板一样，说：“打你大爷啊，你动她试试看，你好歹也是个男的，小气成这样，女生打你巴掌，那都不是打。”

卢柯瘪下嘴：“都用暴力了，还不是打？”

路迟青琢磨几秒措辞，想了想，语不搭调说：“那叫蝴蝶扇动翅膀。”

卢柯：“……”

路迟青又拍了拍他肩膀，嘴上说：“行了，就当给我面子。”

兄弟都这样说了，卢柯也不好还手，他负过身，坐回座位，脸上余火未消，有路迟青在，后排男生不敢上前贸然安慰他。

卢柯眼神又轻飘飘落回夏梅茵身上，路迟青和她什么关系啊，居然为她出头？

也没听说路迟青和哪个女生关系好啊？

路迟青终于朝夏梅茵这边看过来，视线淡淡掠过金沐琳，她又戴上了新的口罩，只露出一双被眼泪浸润的杏眼。

她有些目光闪避，垂下脑袋。

路迟青没在她身上停留多久，而是对夏梅茵说：“中午在班上等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