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樟树之里 第41章 【录音带·04】

“会不会放在别的地方了？或者掉在路上了，我们再沿途找一找？”

图书馆内，里见昭奈匍匐在阅览室地毯上，将大半个身子探进笨重的漆木书桌下，搜寻着那一盘珍贵的磁带。

对面森千黛神色凝重，同样焦急地四处摸索。

二人将声音压到最低，尽量不让旁人发现这边的动静。

“不会的，”森千黛垂下眼帘，“来你们教室发通知的时候它还在我的口袋里……啊！”

里见昭奈与森千黛的视线在桌下交汇，森千黛猛一抬手抓住她的胳膊。

“是那个时候。”

“你是说……绘琉？”

森千黛点点头。

“磁带很有可能在她手上。”

“可是，绘琉要那个磁带做什么呢？”

里见昭奈从桌下爬出来坐回座位。

老实说，她并不觉得绘琉是好奇心强到完全分不清轻重缓急的那种人。

这种事，要是发生在里见椿身上，她倒不会觉得意外。

里见昭奈叹了口气。

“刚才失礼了，”森千黛轻轻掸了掸沾在裙摆上的灰尘，绸缎似的乌发自肩头滑落，遮住她秀美的侧脸，“理由，可能得等我们找到她才会揭晓。”

得快点把磁带拿回来才行。

森千黛蹙眉。

每个人的生命都十分珍贵，她不想增加无意义的伤亡。

尤其当委托是握在她手中的时候。

“我们不如换个方向思考，”里见昭奈沉思，“既然绘琉拿了磁带，就说明她是有备而来，她知道这是什么东西。”

“你觉得她会去哪里？”

森千黛抬眼。

“不知道，但我觉得她应该不会老老实实回家。”

里见昭奈握着手机。

就算现在打电话过去，绘琉也一定不会接吧？

“那不如……去那个地方碰碰运气？”

“你是说，”里见昭奈与森千黛对视，“社团活动室？”

*

“东西到手了。”

朝比奈绘琉走出校门，轻车熟路地走到约定的街心公园。她在秋千上坐下，环顾四周张望了会儿，确认周围没有同校的学生后才小心翼翼地从校服口袋里摸出那盘卡式录音带，飞快地在手机上敲下一行字。

发送。

她有必须要做的事。

只能对不起森学姐了。

朝比奈绘琉心中愧疚，就连掌心轻轻一盒磁带也变得沉甸甸的。半晌，她收起手机，高高举起举起录音带细细端详。

磁带微微发黄的陈旧透明塑料外壳与模糊得几乎看不清任何字迹的背纸无不证明了这盘磁带是生产于上个世纪的古老产物。

什么嘛，看上去根本就是一盒再普通不过、丢在中古商店也没人多看一眼的旧磁带而已。

朝比奈绘琉摩挲着磁带外壳，突然摸到了一行凸起的字迹。

什么东西？

她眯起眼，仔细辨认。

是一行花体英文。

“既然已经到手了，那就继续下一步行动吧。”

还不等她看完，一道不带感情的冰冷男声就在头顶响起。

朝比奈绘琉吓了一大跳，猛得回头。

瘦劲匀称，四肢修长的少年如鬼魅般悄无声息地出现在身后。少年年约十七八岁，身穿白色连帽冲锋衣，戴白色口罩与浅灰鸭舌帽，正伸出手要抽走录音带。

“等一下！”

骨节分明的手指顿在半空，少年挑挑眉，开扇双眼皮的狭长柳叶眼一转，视线从磁带落到朝比奈绘琉身上。

朝比奈绘琉一下从秋千上弹起来，她将磁带牢牢护在心口，警惕地望着对面双手插兜游刃有余的少年。

“你、你先告诉我……你是不是有什么其它目的？”

“目的？”

少年不屑地嗤笑一声。

“事情到了现在这个地步，你居然还在怀疑我？”

他从秋千架后的台阶上矫健地一跃而下绕，像只优雅的豹子般缓步上前，悠悠道：“如果你怀疑我，一开始就不会选择让我接受委托。我倒是很想问问看，背叛朋友的滋味如何呢？朝比奈小姐。”

“我！”

朝比奈绘琉急急上前，似乎是想为自己解释。可她眼神游移，根本无法与少年射向她的锐利目光对峙，最终只能声若蚊蝇地苍白无力辩驳一句：“我没有……”

“是是，你没有，”少年懒洋洋地打了个哈欠敷衍，他摆摆手，“不过话说回来，你为什么不选你朋友来做这件事？”

“森学姐吗？”

朝比奈绘琉挠了挠头。

“我和森学姐……算不上是朋友吧？”

根本就是只打过两次照面的陌生人关系。

“不是她，”少年冷静地纠正，“另一个。”

绘琉一愣。

“谁？”

“姓里见的那个。”

“哦，你说昭奈啊，”朝比奈绘琉恍然大悟，随即苦笑起来，“她一向对这些神神鬼鬼的东西敬而远之，每次让她来社团看看都找理由推脱，她没被吓得尖叫着逃跑就不错了。”

可谁知下一秒少年仿佛听到了世界上最好笑的事情一般突然捧腹大笑起来。

“敬而远之？谁？你竟敢说她敬而远之，”少年笑得前仰后合，“喂，我说，你还真是很可怜啊。”

俊秀精致的柳叶长眼里盛满嘲讽，少年用怜悯的目光打量朝比奈绘琉。

绘琉被他盯得心头火“噌”一下就被点燃了。

她走上前，居高临下地看着弯腰捧腹的少年，一脚朝对方小腿踹去。

“你什么意思？笑什么笑，有什么好笑的！”

“就是字面上的意思。”

少年站起身，清咳一声收敛笑意，双手举过头顶作投降状。

“生气了吗？抱歉抱歉。”

薄暮时分厚重的夕阳洒在他身上，在他蓬松柔软的深棕色发顶绕上一圈金光，他侧过半张脸望向朝比奈绘琉。

“好了，走吧。让我们去看看你的‘应许之地’。”

朝比奈绘琉盯着少年潇洒离开的背影，站在原地迟迟没有动作。

查克摩尔。

这是少年在耶梦加得上的名字。

他叫这个名字，是个灵媒，接受了她的委托。

对于少年，她的了解仅限于此。

只是……

对她来说，这真的会是正确的决定吗？

她咬咬唇，跟了上去。

十分钟后。

朝比奈绘琉再次返回学校。

此时早已超过社团活动时间，日暮西斜，深深浅浅的蓝涌上天际，吞噬晚霞。少年默不作声地走在绘琉前面，在三楼楼梯口停住脚步。

“我就不进去了。”

“什么，”朝比奈绘琉闻言绕到他身前，“我可是花了钱请你来做一日护卫工作的！”

“你是在怀疑我吗？”

少年探头目测了一下距离。

“保护几个高中小鬼玩通灵游戏时不出意外而已，凭我的能力绰绰有余，你放一百个心。”

少年对这项任务嗤之以鼻。

“你！”

感觉自己被连带看低了的朝比奈绘琉咬牙。

真是个让人感觉不快的家伙。

“好，我自己进去。但要是让我发现你中途撇下我们逃跑，我绝对和你没完！”

她扭头走向挂着2年C组班牌的教室。越靠近，超自然研究部社员们嘻嘻哈哈的喧闹声就越发清晰。

“哈，学生会那帮酒囊饭袋肯定怎么都想不到我们改了活动时间，还把活动地点安排在了其它年段的教室里。”

得意洋洋的男声传来，说话的人是小林。

“谁能想到在部活室的花坛里还藏着一把钥匙呢。”

他是这个计划的主要实施者，直到现在，他都为这个想法忘形不已。

朝比奈绘琉刚一拉开教室门，几个部员就热切地围上来。

“啊，是绘琉！”

“哇哦！我们伟大的前锋回来了。”

“怎么样，拿到了传说中被诅咒的磁带了吗？”

“呜哇——太刺激了，好期待！”

被围在乱哄哄的人潮中心，饶是朝比奈绘琉也忍不住捂了捂耳朵。她忍不住提高音量：“拿到了拿到了！别吵了！”

“不愧是绘琉！”

“那是，也不看看是谁出手。”

她正准备从校服口袋掏出录音带，心中却突然划过一丝异样的不安。

是什么呢？

明明为了安全起见，她甚至上耶梦加得委托了灵媒保驾护航。

那么……为什么还会有这种感觉呢？

她抓不住，只是在面对一双双初生牛犊不怕虎的炙热眼睛时，鬼使神差地向伙伴们又确认了一遍：“你们，都是自愿的吧？”

“说什么呢，”名为弘子的女生上前一步，笑道，“我们当然都是自愿来到这里的啊！你就放心吧。再说了，死亡原因真相大白，中岛同学才能瞑目，我们明明是在做善事，你说对吧？”

朝比奈绘琉愣愣点头。

好像很有道理。

她有点被说服了。

“那、那如果被召唤来的不是中岛……也没关系吗？”

朝比奈绘琉吞吞吐吐地问。

“不是中岛也一样问啦，”小林笑嘻嘻地一拍她的背，“怎么突然畏首畏尾的，绘琉你平时最天不怕地不怕，难道现在害怕了吗？”

“才没有！”

朝比奈绘琉大声反驳。

“哦呵！刚好是逢魔时刻，我们快点开始吧！”

部员们各就各位，弘子将窗帘拉得密不透风，早川把桌椅围成四方一圈，花原点燃蜡烛；小林铺上写满问题的纸，绘琉拿起磁带轻轻放进讲台上的红色复古录音机。

“三、二、一——”

弘子按下播放键。

幽幽烛火映亮少年少女们紧张又期待的脸，他们的食指牢牢按在钱币上。胆大的小林清了清嗓子，开始念诵。

“银仙，银仙，请出来和我们玩。”

讲台上的录音机空转着，磁带滚动时，发出轻微沙沙声。

除此之外，没有任何其他声音。

空气滞重，连呼吸都变成一种打扰。

没有任何事情发生。

“什么啊，”小林率先松手往椅背上一靠，双手交叉枕在脑后，“根本就没用嘛。”

“小林，不可以这么说，”弘子出言斥责，“快把手指放回来，你这是对银仙大人不敬。”

“这样，”绘琉将心中横亘已久的想法抛出，“我在钱上滴一滴血如何？”

“从没听说过这种玩法，能有用吗？”

早川耸肩。

“试试，试试呗。”

小林再次雀跃起来，

绘琉毫不犹豫咬开手指，在钱币上滴了一滴血。

“银仙，银仙，请出来和我们一起玩儿。”

她小声念道。

钱币缓缓开始移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