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樟树之里 第15章 【烟火会·01】

里见昭奈梦见了与宁子的往事。

化形为少女的三花猫为她送来手鞠球，她抱着失而复得的球刚想道谢，对方就突然变回了猫晕倒在阳台长廊上。

手足无措的里见昭奈只好将她带回了家。

怀里的猫咪柔软又温暖，只要抱过一次，就一生都不会忘记。

里见昭奈把三花猫放到床上，脑袋枕在交叠的胳膊上，歪着头等她悠悠转醒。

“小猫咪，你醒啦。”

不一会儿，见三花小猫睁开了眼，里见昭奈喜笑颜开。

“喂，小鬼，能不能弄点吃的给我。”

三花猫口吐人言。

被手鞠球猛砸一下，她头晕目眩，体力不支，没有再度化为人形的力气。她试着站起来，但勉强在柔软的床铺上踩了两下奶，就又倒了下去。

“唔……”

里见昭奈听她这么说跑出了房间，不一会儿又跑了回来，把手上一盘抹茶红豆大福高高举过头顶，有点怯生生地问：“这是外婆去上班前留给我的，可以吗？”

小小的女孩还不会考虑猫咪能吃什么不能吃什么，不外乎单纯想把好吃的点心分享给自己刚认识的伙伴。

三花猫谨慎地凑上前嗅了嗅，轻盈一跃跳到地上，回头冲里见昭奈“喵”了一声。

里见昭奈会意，乖乖把一盘抹茶红豆大福放在她面前，整个人趴在猫咪对面，好奇地打量她。

“小猫咪，你叫什么名字？”

“我没有名字。”

三花猫试探着咬了两口抹茶红豆大福，糯米豆沙甘甜软糯的味道伴着抹茶清爽的香气瞬间从舌尖席卷而来。

她被这前所未见的新奇味道惊到，差点想要转身逃跑，可刚走了两步又折返回去。三花猫收拢前肢，山竹似的白色猫爪踩在地板上，尾巴在地面上轻柔一扫。她端正地立在大福前，垂下柔软的耳朵，又咬了两口。

“没有名字啊，”里见昭奈闻言若有所思地点头，“可是外婆说，有生万物都拥有属于它们自己的‘代号’，名字就是这样的代号，也是世界上最简短的咒语。” （注6）

里见昭奈托着腮，摇头晃脑，两条白嫩的小腿翘在空中不安分地晃动。她好像突然想到了什么，高兴地抚掌笑道：“那就叫你‘宁子’怎么样？小猫咪有小猫咪的样子就好了。我叫里见昭奈，很高兴认识你喔！”

三花猫埋头苦吃，闻言甩了甩尾巴，敷衍地“喵喵”两声，不置可否。

“你是流浪猫吗？”

“不是，”宁子嘴里塞满了大福，抬头瞄了她一眼，“我有妈妈。”

“那你妈妈呢？”

“死了。”

“啊……”

里见昭奈一时失语，她模糊地意识到自己是不是问了什么不该问的问题，赶忙道歉：“对不起……”

“你又没做错什么，为什么道歉。”

宁子的口气依旧非常冷淡。

“那……你觉得这个好吃吗？”

为什么要道歉？

她也答不上来。

里见昭奈只好转移话题。

身形苗条的三花猫正埋首于抹茶红豆大福间狼吞虎咽，原本细长的琥珀色竖瞳因为光线的变化转为圆润的形状。她一边吃，一边还不自觉地发出“呜喵呜喵”的可爱声音。

应该是喜欢的吧？

里见昭奈观察着她的动作，忐忑不安的心情随猫咪轻柔婉转的叫声变好。

“不好吃，我讨厌这个。”

出乎意料的，三花猫抬头，用人类语言给出了和她想象中大相径庭的答案。

“诶……”里见昭奈一怔，“讨厌的话，就不要吃了。你有什么喜欢的食物吗？我可以找找看家里有没有。”

里见昭奈起身，想把那一碟大福收走，可手刚碰到盘子边缘，柔软的猫咪肉垫就按在了她手上。

宁子阻止了她的动作。

“讨厌的食物就不能吃了吗？喜欢也好讨厌也好，这种事情怎样都无所谓吧。”

三花猫的声音冷硬而干脆，带着一丝轻微的不耐烦。

……这一定就是书上说的诡辩。

里见昭奈心中暗想。

夏日午后的暖风缓缓舞动轻薄的白色窗纱，阳光慵懒明媚，窗台上的波斯菊随风摇曳。那顿饭宁子似乎吃了很久，久到里见昭奈最终糊里糊涂地窝在她身边睡了过去。她和小猫依偎在一起，共赴一场酣甜暧昧的梦境。

*

“昭奈，昭奈，醒醒。”

半梦半醒间，里见昭奈感觉耳边传来了一阵急促的敲击声。

她不耐烦地皱了皱眉，迷迷糊糊睁开眼，跃入眼帘的是里见椿那张紧紧贴在车窗上以几何指数倍放大的脸，她心头一跳，下意识尖叫出声，又因为完全忘记自己正身处他那辆四肢都展不平的超迷你老头乐里，脑袋猛地撞上车顶。

“砰！”

“嘶！好痛……”

里见昭奈蜷缩回座位，她吃痛捂头，咬牙切齿地恨声道：“里见椿，你是真的神经病。”

很好，现在她已经彻底清醒过来了。

和里见椿从神坂道回家的路上，她把头靠在车窗上追忆往昔，许是劳累过度所致，她不知不觉中睡了过去，做了一场梦中梦。

隔壁车窗大敞，清凉的晚风呼呼灌入车内。挨了骂的里见椿依旧作壁虎状扒在靠近昭奈的车窗外，兴奋地对她说：“昭奈，快下来，我们到了。”

“到了，”里见昭奈一怔，“到哪里了？香樟树之里？”

等一下，这家伙本来不是说要去兜风看夜景么？

“不是哦，”里见椿得意洋洋，“是夏日烟火大会。”

“哈？”

里见昭奈眉头一皱。

这么突然？

她将信将疑地推门下车，脚刚沾地，就见一枚燃烧的星火拖着彗星般的长尾垂直冲上云霄，火树银花瞬间绽放，映亮整片夜空后，徐徐黯淡坠落。

“哇……真的是烟花。”

里见昭奈仰头望天，喃喃。

里见椿用钥匙锁车，斯雷普尼尔发出令人安心的鸣声。里见昭奈跟在他身后，绕过沙滩，穿过铁丝网和禁止通行告示牌，向僻静的沿海堤岸深处走去。

夜晚的海洋风平浪静，海水轻轻冲刷着岩石，带上些许贝壳。由于烟火大会的原因，此时沙滩上熙熙攘攘坐满了慕名前来观赏的人群。

“比起沙滩，这里人更少，视野更好。还能将人群尽收眼底，不会太近也不会太远，是我的秘密观景地。唯一的缺点，大概就是平时不让进。”

里见椿哼着不成曲的小调走在前面，为她介绍。

虽说人数确实骤减，但堤岸上仍聚集了三三两两无视禁令翻越而来的观光客，见到他们两个走来，也是一副见怪不怪的姿态。

“不过话说回来，这种浪漫的夏日活动，为什么是我和你两个人来看啊？”

里见昭奈面无表情地吐槽。

里见椿闻言，转头冲她抛了个媚眼，故意拖长声音：“怎么，对象是我，不满意？”

里见昭奈成功被他恶心到了，她夸张地做了个反胃的动作，引得里见椿哈哈大笑起来。

静谧的夏夜，绚丽的烟花，清凉的海风，不远处沙滩上身着浴衣的少男少女，一切恍若都充满了青春的味道。

只可惜，还有年纪轻轻就罹患神经病的小叔父，和破碎的她。

里见昭奈把夹刘海的猫咪发卡取下来攥在掌中，在心里悄声询问宁子的意见，不多时，一只三花小猫出现在她脚边。

宁子安静地跟在里见昭奈身后，优雅漫步于堤岸平坦的护栏上，感受迎面拂来裹着一缕咸腥气息的海风。

真是凉爽的夏夜。

她惬意眯眼。

“接着！”

里见椿忽然转身朝里见昭奈扔了什么东西过来，她下意识倾身接住，定睛一看——

是一瓶荔枝味可尔必思。

“这么难得的日子，不把青鹭火放出来散散心么？”

绽于空中的花火彼此重叠交织，流淌成万紫千红的人造银河。短暂又绚烂的光轨划破黑暗后迅速消散无踪，在夜空重归于一片寂静之前的明暗交替闪烁间，凝成永恒一瞬。

里见昭奈拧开瓶盖喝了一口，趴在里见椿身旁的栏杆上，扭头问他。

海风舞乱里见椿乌亮的发丝，在烟火斑驳陆离的光影里，勾勒出线条起伏优美流畅的侧脸。

“嗯，也可以。”

他眯起眼笑了笑，随手将蓝绿色羽毛耳坠摘下扔进浴衣宽大的袖摆，不多时，一只迷你青鹭探头探脑地钻了出来，在看到宁子的一瞬间，又叽叽喳喳赶紧缩了回去。

“哎呀，真是没想到，”里见椿眉眼弯弯，“天不怕地不怕的青鹭火，居然怕猫。”

主人互相不对盘，连式神都是宿敌。

里见昭奈叹了一口气：“应该是由于体型太小带来的不安全感吧，毕竟为了能藏进你的袖子，它可是缩小了好几十倍呢。”

小鸟闻言从里见椿袖管探出身连连点头，以示绝不会害怕小小猫咪的坚定决心。宁子这边疑似被它示威的姿态挑衅到，她眯起眼，喉咙发出低沉的警告声。

青鹭火刚被里见昭奈壮了胆气，扑棱着翅膀就从里见椿袖口飞出来，一口叼走了宁子的后颈毛。

“宁子。”

优木宁子正要听从本能伸出爪子去拍鸟，就见里见昭奈冲她轻轻摇了摇头。她小声“喵”了下，不再去搭理搔首弄姿极力想要吸引她注意的青鹭火，挑了株漂亮茂盛的大树，三下五除二蹿了上去。

在高处看烟花，想必别有一番滋味吧？

里见昭奈微微一笑。

在令人目不暇接的绮丽花火中，她轻轻开口。

“里见椿，我有个问题想要问你。”

注6：部分引自梦枕貘《阴阳师》

宁子，发音neiko，和猫（neko）相似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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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烟火会·0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