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聿声不知道昨天晚上自己是什么时候睡着的。
只记得周纾和最后说:“还有工作,你先睡。”
早上起来,另半边床没有睡过的痕迹,叹口气,黎聿声坐在床上发了会儿呆。
换身衣服洗漱,她对于穿搭向来很讲究,配饰一般也不会少,这点习惯源自周纾和,跟她在一起生活那么多年,潜移默化染上她的习性。
就算是在爱丁堡,都是跟着记忆里周纾和的风格穿,只是昨天看到她衣柜,发现风格已经变了,变成了一件件崭新笔挺的正装。
也不难理解,毕竟现在身份不同,短短七年,周纾和已经爬上了集团首席CEO的位子。
洗漱完毕,下楼。
吴姨刚好端着早餐从厨房出来:“阿声醒了。”
黎聿声跟吴姨打了个招呼,几年没见了,还是有点生疏。
吴姨把粥放上桌,又端来一碗桂花汤团。
瓷白的碗,碗边一圈青瓷纹理,里面滚着几只圆子,白白胖胖,顶上浮着细碎几朵黄色小花,再淋上蜂蜜,飘香肆意,空气里甜腻腻的。
吴姨叫她:“来,把早餐吃了再去上班,一会儿小刘送你去。”
随后又补充一句:“知道你爱吃,大小姐特地让做的。”
说起周纾和,黎聿声才发现在楼下也没看见她,问:“她人呢。”
“一大早就走了,公司早上董事会。”吴姨边说又给她端来一盘水果。
“她平常……很少回家吗?”黎聿声接过碟子,跟吴姨打探。
吴姨:“她近几年都不常回家,外面有房子,主要集团生意也忙,经常应酬到深夜,这边离市区远,要不是昨天南意公馆晚宴,估计也不会回来。”
咬开一只汤团,皮薄薄一层甜糯棉软,黑芝麻馅儿,并不那么分明的颗粒感,醇香绵密,在嘴里化开。
吃完两只,吴姨问她:“阿声,听说你回来一个月了,现在在哪住?”
“公司附近。”
“租房子?”
黎聿声放下瓷勺应一声:“嗯。”
“不考虑搬回来?”吴姨望着她。
黎聿声轻轻摇头,本来昨天还有所动摇,但这会儿这些想法已经彻底消失。
周纾和不常在家住,这是她刚刚得到的信息。
何况,离公司太远。
吴姨心领神会,只问:“房子住着还舒适?”
“挺好的。”
公司附近的公寓,五分钟路程,一室一厅,不算大,但收拾出来还算温馨,黎聿声这一个月来添了不少家具,地毯,挂画也买了不少,隔几天换一换,人看着也舒心。
她已经习惯一个人住,何况公寓本身就是年轻人的主场,又建在商业区附近,住户都是些职场新人。
有什么事打个电话给公寓管家,几乎当天就能解决,换灯泡,维修水管等等,诸如此类。
黎聿声虽然回茗城的时间不长,但也已经适应,在公共厨房煮一盘水饺,看着雾气腾腾而上,水饺上浮,滴几滴凉水,不容易煮破,调一碟蘸料就是简单的一餐。
她通常会在公共区域的沙发上吃完,刷一会这段时间的新剧,吃完在公共区洗净碗筷,有时碰上公寓的其他租客也会找她聊上两句。
最熟悉的是个叫乔禾禾的女孩,年纪和她差不多,已经在职场摸爬滚打两年,据她说事业没什么起色,两年下来还在原地踏步,茗城僧多粥少,大城市身边同事都卷,她学历不高,老家也不在这边,在职场吃不开。
不过父母倒是恩爱,又是独生女,家里不给压力,常常挂在嘴边的是,大不了,混不下去回老家去。
一来二去两人熟了,听说她从英国回来,又聊了几次不免感慨:“A大的毕业生,为什么要回茗城,更何况已经拿到Javelin的offer,那边的发展不比这好。”
每当这时候,黎聿声就会笑笑:“留学归留学,毕业了总要回家的。”
人会念旧,家乡这种刻在骨子里的东西也不会改变,消失,如果一出生就在罗马,罗马自然是家,但如果不是,你无论如何给自己做心理暗示,都不会有那种来自家乡的归属感。
就像乔禾禾也常说,混不下去,要回老家。
那里是她的避风港,对于黎聿声来说,茗城也是。
就像回到茗城她看到一棵香樟,会有感情,看到一座落地钟,同样会有。
勾起回忆的往往就是这些细节,古董钟立在那里,人没有赋予它感情,它终究就只是一座钟。
若是赋予了感情,就会注意到钟的中部柱式采用的是古希腊三大柱式中的爱奥尼克柱式,会联想到这种柱式在雅典卫城的胜利女神庙里就有出现,上细下粗,柱身较长,柱头由两个相连的圆形旋涡组成。
脑海里这时就会浮现出一张熟悉的脸,尾音勾起对她说爱奥尼克柱式是古希腊三大柱式中她最喜欢的,尤其用在钟上,时间的沉淀和厚重感一下就体现出来。
但在爱丁堡不会有类似情感产生,你看到一座钟就是一座钟,看到一棵树还是一棵树。
不一样。
乔禾禾也不再坚持,略微叹口气摇摇头:“只是意成八卦实在多,听说老板不好相处,日后你的日子可能不好混。”
黎聿声笑笑,不说话了,她隐瞒了跟周纾和的关系,也没必要讲,这是属于她的秘密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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汤团吃完,穿上大衣出去。
雪后的清晨天气很好,薄薄一层淡金洒在地面,偶尔一两声鸟叫树枝一摇,人仿佛被罩在纱帐里。
小刘问她:“去公司吗?”
黎聿声点头。
小刘给她打开车门,低头坐进副驾驶,空调开着,暖气迎面而来。
一小时后车到公司,重新被包裹进冷空气里。
坐电梯上十二层,Alisa提醒她要开早会,公司董事会刚刚结束,周纾和已经从那边赶过来。
全天会议,一个月没回茗城,今天所有部门到场。
Alisa这一个月已经教她不少,所有部门也都轮一遍,人也熟悉了。
这会儿递给她一沓材料:“把这些过期文件粉碎,文件袋里的资料复印一份,好了进来做会议记录。”
交代几句,匆匆进会议室。
意成最大的会议室在十二层,整个由落地玻璃组成,靠着窗边,视野开阔,里面发生什么一览无余。
黎聿声路过余光瞥了一眼,周纾和一身笔挺干练的廓形西服,黑色,腰间一根细长绑带,裁剪得体,除此之外不带任何配饰,领口处锁骨清晰分明,浑身上下散发着生人勿近的强大气场。
长发也挽起来,不怎么明显的眼妆,让本就分明立体的轮廓更加清晰,她好像从不喜画大面积渲染的眼妆,只是围着五官轮廓稍微描摹,勾个微挑的眉峰,口红也是那种正统的红。
果然昨晚的一切都像是一场梦,洋楼,旗袍,古董钟,多么不真实,这会儿梦彻底醒了。
黎聿声收起目光,也收起自己所有的情绪,告诉自己要放平心态,现在她只是周纾和的秘书。
做好分内的事。
复印机旁,边上路过几人窃窃私语。
“你说周总今天来公司什么目的,一整天会议……”
“万世的项目呗,市场部的刚刚被叫进去,骂的可惨了,Alisa叫咱们做好心理准备。”
那人朝会议室里面瞥一眼:“发火呢?”
“嗯,听说昨天连夜看了上个季度财务报表,今天早上董事会结束就过来了,市场部,营销部挨个叫进去问话,现在不就轮到咱们了。”
“万世的项目不是一直小周总在跟?”
“他现在长驻巴黎,项目彻底由周总接手,你也知道小周总对万世的项目根本不上心,销售量和客户增长量都不行,KPI不达标,市场占有率逐年下降,现在整个项目组跟着陪葬。听说昨天晚上南意公馆晚宴,周家做东,周总请万世的张总跟刘总谈,不知道是不是谈的不顺心。”
“八成是,我看今天早上朋友圈有人发,就顺嘴问了一句,昨晚张总根本没来。”
“没来?”
“就刘副总到的,看起来万世的合作意愿不是太强。”
“难怪了,我说她今天怎么阴晴不定……”
收购万世的项目,黎聿声听Alisa提过,从上年年初意成就在跟进,只是这么长时间下来一直没什么进展。
本来她当年离开时意成还是周老爷子在掌权,三年前,周老爷子去世,周纾和父亲接手意成。
当时她大二,记得周绮和还回了趟国,葬礼很隆重,周绮和走了将近一周才回来。具周绮和自己说,那是她记事以来第一次回周家,早年周老爷子和妻子分居两地,周绮和被祖母带着来爱丁堡生活。
那次回来便跟她抱怨种种事宜,以及各种不适应。
黎聿声当时急于打探周纾和的消息,等她一回来,便问了许多那边的情况。
周绮和一直知道她和周纾和的关系,也明白她的心思,只是那次周绮和回茗城没见到周纾和人影,后来关于她的直接消息就更少了。
再听到周纾和的消息是上年年末国际香水展览会上。周家的产业很大,以香水为主,在茗城商圈占有一席之地,海外也有发展,伦敦,巴黎,格拉斯周家都有香水工厂和产业链,上一年香樟木回音一经推出,更是把周氏香水推上另一个高度。
也是在那段时间,周纾和“逼宫”赶她爸下台,自己坐上了意成总裁的位置,这事在茗城商圈闹得沸沸扬扬,从那以后界内议论声没断过。
茗城商圈的人都知道周纾和雷霆手段,狼子野心,不顾多年父女情分,逼周康义退位,一上位公司员工集体大换血,老人走了一半,上层大都换成自己的心腹。
只是遗留问题实在太多,加上小周总身份特殊,又有前任总裁退位前力保,他手里的项目周纾和就一直没接手过来。
直到上个月小周总调任巴黎分公司的相关资料才通过同事会。
黎聿声一张一张复印完,在工位上整理好文件,正好Alisa推开门叫她:“阿声,周总叫你进来。”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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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周总叫你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