响云度 第13章 见闻

借着山崩脱身的元莨和席禹没走出多远便遇到队全副武装兵士。

他们亲眼目睹了那座坍塌山的落石飞溅，触目惊心的却是地动山摇后留下深渊巨坑。

巨坑吞没了落石，也波及到了周边。

大家在草丛里猫好，等那人马走远后，席禹抬头看了眼天色，

“之前竟未觉得，今夜月华如此之美，不如顶着这月色去遂州城内逛逛。”

元莨听出了他的意思，“今儿是月初，哪来的月美？”说罢一转正色道：“刚才那不是正经府兵？”

席禹摸了一把肿胀的脸颊，“我说使者，您可睁开眼瞧瞧，刚才那伙山贼，攻防有速，用的可是兵法。”

元莨怎能忘了这茬，“眼下距山崩也就半个时辰，便有如此规模的军士上山，若非这遂州军营离此太近，那就只能是……”

“山上本就藏着重兵。”席禹说罢，与随从对视一眼。“怎样？这月夜美景最是难得，使者，与在下一游遂州城吧。”

元莨瞥他一眼，心道，信了你的邪，他又不傻。

即便立马下山，再算上轻功，纯凭两条腿走的话，最快，也得赶在午后进城，

“去他娘的月夜美景，天马上就亮了，还还赏个啥。”

元莨生死线上走一遭，粗俗倒像被席禹感染了，讲话市井不少。

席禹听着不靠谱的提议虽说被元莨一句话呛回去，但元莨也顺着这思路嗅到了异样苗头。

私开矿山，私囤精兵，杀人灭口……这遂州刺史，恐怕不能清白。

“遂州城离这远吗？纯凭脚程去啊？”元莨道。

“几十里地，”席禹顶着个猪头，依旧吊儿郎当，“谁说纯凭脚程？使者信不信，不肖多时，请我们的人就到了。”

他这话说的太给自己长脸，想也知道，对手早在出入山处设下关卡，守株待兔，等的就是他们。

见元莨沉默，席禹补充道：“我们的马车还在山下，早就应该被对方发现，席家马车特殊，所以对方早清楚我们身份了。”

“你怎能确定，不被灭口？”元莨觉得，席禹这话不通，若一会与敌在山口相遇，又怎会顺利脱险。

“切！”席禹听此微啐，“也不看小爷我什么身份，敢杀我？借他们一百个狗胆！”

元莨送他一个大大的白眼，懒得与混蛋分辨。

“这任遂州刺史黄碌，并非选官出身，是由县尉一步步爬上来的，他运气好，跳过考评年绩，一路高升入京。”下山时，席禹一点点给元莨科普。

“跳过考评？入京为官？”这话听着新鲜，本朝推崇科举，旁的不说，就元莨识得的这些官宦中绝大部分都是经由科考发迹。

“有什么稀奇？”席禹觉他没啥见识，“耐不住人家运气好啊，巴结上高门媳妇，有个权势滔天的岳家相帮，自然步步高升。”席禹滔滔不绝，“要说这黄碌从前也算勤勉，汲营二十载，所得成就是多少选官所不能及的。”

“汲汲营营二十年？既然如此，那他何必舍京赴蜀，甘心做个小小的遂州刺史？”元莨听着这些渊源，再没脑子也嗅出异样。

“为何？”席禹一笑，“待明日见了他，你自己去问啊，问他为何不好好在京中吃那碗软饭，非要来这遂州吃糠咽菜！”

最初看来，这遂州地界算是偌大山南道中最不起眼的，可细细想来，就是这份不起眼，使大家忽略了，遂川绵延，算是个藏龙卧虎的好地方。

起初，元莨只当席禹这人嫉恶如仇，看不惯遂州刺史罢了，他并不明白席禹硬带云归走这遂川一趟究竟为了什么，“你说那庇护黄碌的岳家是谁啊？”说不定他还认识呢。

可惜席家晚宴元莨和云归走的太早。

“哦，我想想啊！”席禹故意卖关子，“听说是……哪部尚书…骆家。”

“骆家啊。”云莨有印象。“但是……”

但是这怎就觉得哪里不对。

“哎呀！我们忘给云归留记号，万一她返回来寻我们呢？”元莨突然想到云归。

“她？还回来寻我们？呵……”席禹觉得这话太逗。“使者不会真觉得，自己有那人品，千钧一发之际深得上苍垂怜，适时安排个山崩，分散敌人的警戒，方便我们逃脱？”

席禹说着还像心有余悸般，拂了下自己胸口压惊，“那个狂丫头，搞事前也不想想我们，也不怕砸着小爷。”

“什么？什么？山崩之事跟云归有关？”元莨觉得不可思议。

席禹嘴唇颤抖一下，“十有**。”

他可是先闻响炮，后见山崩的。

元莨听罢，沉默。

一行人有序下山间，还没接近山口的位置，就被遂州军队逮到了。

与席禹估计的不错，此次遂州军出动近千人，正形成围山之势，他们躲不掉的。

席禹在对方来前，冲元莨道：“使者待会就亮出宣阳王特使身份，他们不敢拿我么怎样。”

“……令牌？”元莨倒忘了这茬，“令牌…我在云归走之前，塞给她了。”

言外之意，他无法自证身份。

“什么？”席禹惊，“你塞给她干嘛？她根本不需要那玩意！”

说话间，遂州兵已到跟前，席禹示意手下放弃抵抗，由于没有证明身份的信物，而自己那张脸又被擅的惨不忍睹，为首的将士虽未敢像在山上那样灭口，但瞧这样子，肯定也会要他们尝点苦头。

“有话好说，有话好说嘛！”席禹话还没讲完，就被按在地上一顿搜身。

心里哀嚎，丢人现眼的一晚上。

元莨这一夜，可把前半辈子从没受过的气受完了，正思索如何脱身，便听闻有人喊道。

“长官！长官！您看这个！”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一个小兵在云家武卫的身上搜出什么，正拿给上司看。

席禹也听到了，示意手下将隐藏的响箭收起来，看戏。

那名被唤来的长官，挥来火把，就着火光仔细看着，手指还不住摩挲上面的花纹，半晌后，悠悠道：“给他们松绑。”

然后他就阔步走来，“顾家人？”

席禹才看清，那兵汉手上捏的是顾家军令牌，心下一个咯噔。

“正是！”还未等席禹组织好语言，那边便已有云家人搭话了。

“将军听闻遂川之上生长一种治疗外伤奇效的药草，席公子好心亲自带我们来寻。”他口中的将军，自然是指顾烽。

“席公子？”那首领东张西望，“席公子在哪呢？谁还能认不得大名鼎鼎的席公子？”

……

又折腾两个时辰后，元莨终于见到了席禹口中那个吃软饭的黄碌。

这黄碌大概四十出头，身形劲瘦，眼光精亮，他看上去个头虽然不高，但风度尚佳，若非有席禹此前铺垫那段裙带关系，元莨并不认为这人是谄权媚贵之人。

“席公子啊，瞧瞧这事闹的，您来遂川为何不提前招呼声，黄某好提前安排。”黄碌与席家算是熟识，一见面便开始客套。“旁的先都别说了，去，给席公子请大夫来。”

蜀地谁人不知席公子好面，这次算是丢了大人，他嘴唇哆嗦，一时没有回答。

黄碌趁机扫视这群人，目光在元莨面上反复审视。

“话说回来，那群山匪也太大胆了，竟敢在我遂州境内行凶，公子放心，我已派出遂州精锐，势必将匪尽数剿灭。”

黄碌想的是绝对不能留下证据，不能暴露围攻席禹等人的是遂州正规军。

“给黄大人添麻烦了，这太平盛世的，剿几名山匪对您来说还不是小意思。”席禹道。

这时，遂军副将将缴获的顾家令牌拿来，递给黄碌。

他仔细看了看，确认真实无误，转头递给师爷，并无归还打算，问道：“顾将军真是博文广见，连这万里之遥的遂川长什么草药都知晓。”

“黄大人这是什么意思？这是在暗示我顾家人不能来这遂川？”云家武卫此刻化身威风凛凛的军将，没在怕的，与黄碌硬钢。

“我顾家行事自有一番道理，这寻外伤药草，难不成还需递张帖子请示下黄大人，许不许来？”

这一番话讲的霸气极了，席禹侧目，但也算是暂时盖过了遂州人的气焰。

他以前怎么没发现，云归带的这群闷葫芦，这么有本事呢。

“此事赖我，听闻遂川生长奇珍药草太好奇，为一睹真容，便跟着上山了。”席禹帮腔，“这不，景色太美，山路难走，又一时忘了时间，害大家陪我露宿荒野。”

黄碌精明双眸微转，随即换上另一幅神色来，“哎呀，席公子客气了，这位顾家兄台也消消气，黄某并非兴师问罪。”

说罢，他示意随从将茶奉上。

“山南正值雨季，遂川危险重重，这不，又有山崩，黄某是怕这天灾**伤到了诸位。”

又是一番扯皮。

……

席禹并没有选择在黄碌安排好的地方落脚，而自有别院暂住，元莨此行算云家人，自然默认享受来自席家的照顾。

折腾了一宿，大夫来给大家看过，确认都无大伤。

席禹让人给元莨收拾出一套舒适的客房，全程绝口未提云归。

元莨倒是绷不住了，换掉脏衣后，来找席禹。

“席公子，在下有事相问。”

席禹吃过饭就坐在这里，在等元莨。

“瞧着使者这般波澜不惊。”席禹亲自倒茶给他，“似乎对顾云两家的关系并不意外。”

元莨沉默，端起茶杯轻嗅茶香后放下，并未入口。

“尽染呢？尽染在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