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鱼问水 第5章 溯洄

他们没做什么，在吴朔十年前的房间。

可能时间太早了，而且苏洄还一副没睡醒的样子。

吴朔心想，如果晚上苏洄还跟他一块住，或许是要做点儿什么了，苏洄不会白养着他。

但吴朔其实没怎么准备好，他刚出狱，睡觉都还有些认床，好不容易睡着，结果做一晚上的噩梦。

“下午正常开店就行，布置没太多变动，而且前两天你老板刚进了货。”苏洄忽然想起来这茬，神色恹恹。

他似乎不太看得起老板，提起老板相关的事情，语气不善。

吴朔寻思了一阵，没寻思出来为什么，他缺席了十年，不太清楚监狱外边他的熟人们之间如何相处。

不过，苏洄对老板娘比较友善，他说：“等会儿你歇好了，我们去你老板娘家看看，我还答应给她家小姑娘买一盒积木。”

“那小姑娘几岁了？”吴朔明知故问，他掰着手指头能算出来。

“九岁，上小学四年级，学习很好，还是班里的班长。”苏洄熟稔地回答。

吴朔看不出他有丝毫伪装，他那么坦荡真诚，像是那小姑娘的同胞哥哥。

“我之前听老板娘说，小姑娘进现在这所小学，是你私底下帮了忙。”吴朔想起了往事中的细节。

苏洄不在意地笑笑：“小姑娘运气好，自己摇号进去的。”

他要摆谦虚低调的谱，吴朔也没有拆穿，侧躺着有些累了，吴朔不经意地从苏洄手里抽.出腕子。

刚坐起身子，苏洄也紧跟着坐起来，面上还犯困，不自觉地又打了个哈欠。

“我想去附近菜市场转转。”吴朔说，他得囤一点菜。

“然后就去你老板娘家？”苏洄自作主张道。

吴朔摇摇头，“我这两天都不想见人。”

“好。”苏洄只当他不适应，“你想去了随时跟我说，包括你老板那里，我也能送你过去。”

吴朔笑笑，浅浅地道了谢。

*

菜市场没多大变化，准确地说这条街，除了商户门面有所变动，大体却是一成不变的。

它和监狱里的吴朔一样，被时光遗忘了十年。

吴朔买菜不讲价，看到新鲜水灵的就往袋子里装，苏洄跟在他旁边，讲价未免多此一举，让摊主们多赚一点也好，左右不是赚他的钱，不心疼。

买了不少蔬菜瓜果，大包小包十来斤，苏洄主动地分过去大半，就让吴朔拎几片干巴巴的腐竹。

时光虽有疏漏的地方，但还是会在不偷懒的情况下，给人留下改变的痕迹。

十年前的苏洄，伤好后连翻身都懒得亲自翻，现在也学会了自己开车，自己拎东西，眼里逐渐有了活儿。

按道理讲他也不用这样亲力亲为，他的个人财富并没有骤然缩水，甚至比十年前的他富有千百倍。

吴朔心想，自己今晚怎么都逃不过。

但他晚上想来酒吧盯着，他还是喜欢上晚班，所以他开了口：“下午就待在家里吧，不出门了。”

“好。”苏洄没有异议，对他几乎百依百顺。

走出菜市场，吴朔找着家小卖店，现在应该叫便利店，招牌挂着很洋气。

他拿了一盒套子，苏洄付钱，嘀嘀咕咕地说：“卧室里就有。”

吴朔装作没听见，心里更加笃定，他逃不过这一档子事儿。

回去的路上又下了点儿雨，这天儿水阴阴的，不下雨反倒不像话。

吴朔没问苏洄想吃什么，苏洄自己根据买的菜点单。

他想吃酿茄子，白灼菜心，以及咸的番茄炒鸡蛋。

苏洄是土生土长的广府人，口味也与大部分广府人一致，清淡可口保持食材本味，是他最大的要求，而他的第二大要求是，番茄炒鸡蛋绝不可以做成甜味，哪怕这边的传统是甜味。

吴朔一一应下，他现在炒菜手生，正需要这样的机会找回手感。

*

午饭后，雨有越下越大的趋势。

吴朔清洗碗筷，苏洄凑他旁边试图帮忙，被他以油多劝退了。

洗完碗客厅里不见人，只听见浴室里哗哗的水声，比窗外的雨更恼人。

吴朔想起他买的那一盒套子落在了车座的缝隙，这外头下雨，也懒得下楼跑一趟。

他进了卧室，首先就拉开了床头柜，第一个抽屉里整整齐齐，码放着各色套子，各色的润.滑。

新买的，塑封很严实。

吴朔拆了一盒，揪出来俩攥手心。

他去敲了浴室的门，门里苏洄应着：“进。”

花洒没关，吴朔进门淋了一身的水，好在他身上出了些汗，要换一身干爽的衣服。

苏洄没遮没掩地赤脚走过来，皮肤润润地泛着水光，白得每一处疤都显眼。

吴朔在心里一处一处地数，苏洄就伸手给他解扣子，从他手心里抠出那俩小塑料袋。

“你瘦了不少。”苏洄只给他解了扣子和拉链，其余的不管，直接把他抵在洗手池前，用牙咬开了塑料袋的包装，“我都怕你抱不动我。”

“试试吧，先换个位置。”吴朔说完，手已经箍过了苏洄的腰，第二十七处，右腿根的位置。

比起十年前，苏洄身上的疤正好又多了十处。

吴朔猜想，这其中肯定有故意的成分，毕竟没谁那么容易在苏洄私密的位置划过一刀。

但他没法继续深想下去，苏洄咬过他的唇，急不可耐。

*

事实上，吴朔体力没比当年差到哪儿去，在浴室里结束后，他把苏洄打横抱回卧室。

苏洄似有些不服气，歇了这一会儿还想再来，吴朔由着他折腾，把身子打得很开，眼睛先闭上。

他体力不差，就是劳累完容易犯困，迷迷糊糊中仿佛被苏洄搂上一只大船，在船上颠颠簸簸，摇摇晃晃，他被越晃越困，索性涣散了意识。

意外地没有做梦，他甚至还能清醒地意识到，自己可能被苏洄给晃晕了，而不是进入了真正的睡眠。

至少当苏洄又一次撬开他唇齿时，他稍稍地睁开了眼。

因着外面下雨，屋子里也暗沉沉的，吴朔只看得清苏洄的眼睛，那么黑那么幽深的眼睛，在这时候却亮得像傍晚时分，北方天空的第一颗星星。

“今晚上也不要出门了。”苏洄说，他贴着吴朔耳廓，声调懒散。

像是撒娇，但吴朔知道，这是命令，几乎没有商量的余地。

于是吴朔默许了，苏洄又来吻他的唇，他发不出一点字音。

十年没这么亲密接触了，苏洄死缠着他，似乎想要讨回本。

吴朔想到另一件事，等苏洄讨回本了，他是会把吴朔舍弃，还是销毁。

两种事情苏洄都干得出来，这取决于他的心情如何。

希望他心情好一点，吴朔好不容易出来重新做人，日子还没活够。

*

不晓得闹到了几时，吴朔再醒过来，没听见外头的雨声。

房间里就苏洄手机屏幕的一点亮光，苏洄在打电话，屏幕的白光勾勒出他侧脸。

苏洄长相偏秀气，面部线条柔和，哪怕冷脸都没有多少攻击性，平日里他也时常吃斋念佛，周身气质更是被养得冲淡平和。

冲淡平和的忠实佛徒此时裸.着上半身，吻痕盖住大大小小的刀疤，听着电话对面的汇报面色不虞，“你自己看着办吧。”他轻声撂下一句，怕惊着什么似的，而对面却如临大敌，没开免提，求饶的叫喊便突破了屏幕。

苏洄浅浅地蹙眉，这似乎让他有些难做，不过他瞥见吴朔睡醒过来，顺手就挂断了电话。

此时，房间唯一的光源熄灭，吴朔眯了眯眼，只能勉强辨认苏洄的轮廓：这些年苏洄长开了些，肩膀宽阔了不少。

很快苏洄就凑过来，收拢了肩膀，硬把自己塞进吴朔怀里。

“不再睡会儿？”苏洄问，他扣过吴朔的右胳膊，执着地让吴朔环抱过他的腰。

后腰也有疤，触感凹凸不平，吴朔按了按，苏洄怕痒，如同猫一样往吴朔怀里缩。

“睡了一下午。”吴朔回答，“晚上想吃什么？”

他没再提出门的事情。

苏洄懒懒地打了哈欠：“我叫外卖，有家店的云吞好吃。”

吴朔没太懂他的意思，不过知道不用自己准备，自然没有开口多问一句。

*

没有昨晚的拘谨，等外卖的间隙，苏洄很自然地搂过吴朔脖颈，俩人挤在沙发角落，苏洄教吴朔使用智能手机。

下载了搜索软件，下载了外卖软件，也下载了聊天软件。

聊天软件上的联系人，也只有苏洄一个。

苏洄没把老板老板娘的联系方式告诉他，他想了想，也没多问。

都由着苏洄来，他懒得再折腾。

“虽然你想守着那酒吧，但我觉得你来我公司更好。”苏洄说，“酒吧你不用担心，我在一天，它就在一天。”

吴朔当然相信苏洄有这个能力，“我没文凭，也没本事，去你公司也只是白占个位置。”吴朔委婉地拒绝。

“你还在怪我。”苏洄立马软了声音，他生得白净漂亮，蹙眉的样子就是一幅美人图。

“只是不想太麻烦你。”吴朔笑笑，对于一些无关紧要的事情，他总是在坚持，“这些年，你照顾了我家人很多，再麻烦你就不像话了。”

“顺手的事情，而且我乐意。”苏洄说。

吴朔都怕苏洄要“乐意”他进公司，刚想开口打个岔，门铃响了。

苏洄点的云吞到了，鲜肉馅，一碗有葱花，一碗没葱花，他把有葱花的那碗推给了吴朔。

没再提乐不乐意的事情，吴朔就当他是默许，放任自己回到酒吧。

吴朔又瞥见苏洄腕上的佛珠，那会儿吴朔睡得迷迷糊糊，苏洄把珠串套到了吴朔腕子上。

“这是我求来保平安的，灵验得很。”苏洄贴着吴朔耳朵说。

吴朔下意识推拒了：“那你戴上，平平安安。”

于是，那佛珠又回到了苏洄手里。

苏洄不大高兴地咬了吴朔锁骨一口，恶狠狠的，仿佛吞吃掉一只蝴蝶。

而吴朔说的是真心话，所以他不明白苏洄到底是在生气什么。

继续继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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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溯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