像鱼 第8章 第八章：试探

叶起轩回到楼上那个房间后，刚进门去设下隔音结界，就听见对方将门合上的声音。

叶起轩坐到桌边木凳上，回头冲他笑了笑：“我想，我们应该谈谈。”

那短发子的发丝已经干了，叶起轩看见他正在给自己脑后一缕极细的短辫扎结，慵懒的声音很冷很沉：“你顾忌的，我已经告诉你了。”

叶起轩脸上仍旧保持得体的微笑“嗯……可是不好意思，那还不够。”

花锦知来者不善，也不过来，抱着手臂斜倚在门上，散漫又微沙哑的音调：“叶起轩,你一个天界人士，我还没摸清你的底呢，你有什么资格问我？”

闻言，叶起轩微有些许诧异，笑竟淡去了一点：“你，认识我？”总不可能是他的辑拿令已经遍布五湖四海了吧？

那人一张俊美无俦的脸上不耐与恹气加深：“你是什么很值得认识的人么？”

天界小叔子的名号放到哪里都是响当当的，但是这个红眼病小白脸居然没听过！

叶起轩更诧异了，又问：“……你不认识我？”话一出口，酿成差错。

叶起轩心道：这短毛小白脸不会察觉到什么吧？

沉默须臾，花锦看着他，眯着眼睛忽然冷冷地说了一句：“我发现，你们天界的人，脑子多少有点病。”

哦，是察觉到了不对劲了，但只是“措辞言语”上的不对劲而已。

叶起轩知自己问得不妥，和神经病一样，轻咳了一声，还待再问，却听见对方在不远处轻轻“啧”了一声。

叶起轩：“……？？？”我还没说什么吧？

正待细细琢磨琢磨，一抬头，只见那雪白的一条莽汉，端着“老子天上地下第一不好惹”的气概，懒懒地靠在那里，食指有一下没一下地轻打手时处，如血的眼睛目光炯炯——

叶起轩吃不准他是什么心情，但看上去似乎并不会太好。

花锦一遍又一遍地扫过叶起轩的全身上下，不像打量，也不像审视，反而像极了玉面娇娘在对未来那个除了脸一无是处的夫君的……嫌弃。

叶起轩听见他问：“你在家排行第几？”

叶起轩：“……”

叶起轩：“……？？？”

他被这没头没脑的一句话逗笑了：“怎么，被小叔子的仍存之风韵迷住了，想来下嫁妆了？”

叶起轩瞧着这天色渐晚，单手托腮，吊儿郎当的笑意和市侩坏胚胚如出一辙，看着那位脾气不大好的花美人，笑意愈发深浓：“小孩子要懂礼貌，不要想问什么就问什么。”

花锦似是被恶心到了，左边的眉角处狠狠了抽搐几下。

好半天才开口：“那就冒昧问一下——”

叶起轩莞尔着打断他的话：“冒昧打扰一下，我不想回答。”

花锦：“……”

叶起轩突然想到诡皇缉拿令，叶起轩将支腮帮子的手搁下，纤美白皙的手在平民百姓常用的简陋的桌上两只交握在一起，骨节泛着月白：“你内伤未愈，法力受损，为了别一出门就教人炖了吃了，你这段时日就先将在我身边吧。”

花锦吃人嘴短，别过头去没再说风凉话，但也没有应答。

叶起轩状似是无意的问道：“你和诡皇是什么干系呀？”

用来照明的烛火温和柔软，明黄色的火光映在那人锋利的眼里，好似在血海深仇里开出了一朵温柔的梨花。花锦抬眸：“早上不是与你说了？我就一普普通通诡皇的下属而已。”

下属？

叶起轩目光扫过对方那双美丽至极的眼睛，些许怔愣。

红色的，很美。

“对了，商量个事呗？”叶起轩凑到对方身边，嬉皮笑脸地，“你不是那诡皇的什么下属吗？我呢……是水神他朋友，就是，能不能把你主公前几日发的缉拿令给撤了呀？只要你们别狮子大开口，多少钱都行。”

要是你这个混小子敢说和我的人头费那样的数字，我就当场宰了你。

花锦乜他一眼：“……水神？”

叶起轩连忙：“嗯嗯嗯！”

花锦：“谁啊？”

叶起轩心说我干你老母。

可花锦的神情好真切，像是真的什么都不知道似的，皱着眉头又问：“你朋友又和我什么干系？”

叶起轩眼眸里微微掀起一丝冷意。但他很快给压下去了，笑意再次勾起来，道：“算啦，没事没事。”

叶起轩还没洗澡，转身去够床榻上的衣物，花锦拿起来递给他。

“为什么要撤缉拿令？”花锦问。

叶起轩平静无比地弯弯唇角，接过自己的换洗衣裳：“没什么呀，大人的事情小孩子少管。”他神色自然，瞧不出端倪。

花锦说道：“不论你是何事，我们主上现在不在宫里，他在外出巡。”

叶起轩笑道：“不在啊……没事呀，我可以等着。”

花锦接着说：“他很忙，你不一定能见到他。”

闻言，叶起轩也不恼，一边向隔间走去，一边回头冲他哈哈大笑：“这有什么？大不了我打进宫去，他想见就见不想见也得见！”

好简单粗暴的方法。

花锦脸部肌肉抽了抽。

“他脾气不好。”

这把叶起轩给整笑了，不动声色地反打一粑：“有你脾气不好？”

花锦：“……”

这天没法聊下去了。

花锦咬牙切齿：“叶起轩，你有病吧？”

没良心的小猫崽子，叶起轩拉来一件白衣外袍披上，想也不想脱口驳出：“叫什么叶起轩，没礼貌，叫小叔。”

花锦心里说你算个球球小叔。

叶起轩摸着手伤，忽然问：“这床你坐着如何?”

“挺硌的。”

叶起轩又问：“那这地呢？站得舒服么?”

叶起轩再问：“你睡地上好吗？”

花锦：“……？”

二人争论半个时候，仍是没决定今晚谁睡床谁睡地的问题。

过程中，叶起轩始终保持着微笑，得体温吞的模样“我是主，你是客，哪里有让客人睡榻主人打地铺的道理？”

花锦目不斜视，半掀着眸子看着地，看上去有些许睡不醒的惰样：“我是客，你是主，而且我还受着伤，你让我睡地上？”

叶起轩笑着说：“看你样子应该有四百来岁了吧？我一个五百多岁的老头子，你……能不能讲点尊老。”他的言语已经非常客气了，要不是他不想动手，他叶广成就得把这小屁孩的脑瓜子摁在地上摩擦！

对方反讥：“那你也没爱幼啊。”

叶起轩问：“你让我堂堂水……天神睡地上，我不要面子的？”

花锦冷笑一声:“水神我都不放在眼里了，更何况你？”

叶起轩轻轻呵了一声，面上柔和温良，却不见眼底的黑：“真巧，我也觉得，诡皇都没这个资格骂我，你又是哪儿来的底气？”

对方眯了眯眼：“你这是有求于人的态度?”

这竟是在拿叶起轩方才说的通缉令一事威胁了。叶起轩不甘示弱：“你这也不是对待救命恩人的态度呀。”

唇锋舌刃咄咄相逼，一个锋芒毕露，一个笑面老虎，各不相让。很难想象，这两个身份悬殊的人如此对戗，反是因为要争执谁睡床谁睡地。

花锦说：“我也没让你救我。”

叶起轩笑：“我也没让你偏生与我挤一间。”

这件屋子叶起轩设了结界，花锦法力未恢复好，他顶多在这家客栈里“来去自如”。

花锦“啧”了一声，未曾见过如此蛮横无理之人，几乎耐心全无，可偏偏叶起轩说得字字真实，他无法反驳。

“那你想怎么办?我反正不睡地。”

叶起轩仍是笑眯昧的，用和蔼好说话的语气流出了并不可亲的话：“真巧，我也不睡地。”

花锦：“我是说——”

叶起轩：“——我不听。”

花锦再次：“……”

叶起轩耍起颊皮起来简直脸比城墙厚，“嗯，我不听，你说了我也不听。”

听得花锦简直想暴起杀人。

正两相沉默，突然叶起轩脑海里灵光一动，反问：“要不咱俩别睡地了，反正这床挺大的，各退一步，一起吧！”

花锦一脸“你是疯了还是傻了”，好一会儿才挤出一句：“……你，觉得这可能么？”

叶起轩与他争论许久早就累了，说：“你爱睡不睡。”说罢，转身走进了隔间，。

哗哗啦啦的水声过后，叶起轩顶着一身亵衣半敞露出的上乘白玉好皮肉，肌肉凸凹有致，线条夺目，就这么带着腾腾热雾走了出来。

他随手拢了拢领口，看着坐在床榻边上一脸黑气的男子，扑哧一声乐了：“你这样子，像是被迫嫁过来的小怨妇。”

还是那种大户人家的貌美小怨妇下嫁到白面书生的戏码。

貌美小怨妇白眼翻上天。天色已晚，虽说方才二人吵了大半天的“床榻归属权”，但二人都心照不宣，没有再提。

花锦坐在床尾处摆着的一把太师椅上，披着叶起轩的袍子就闭目不说话了。叶起轩踢掉了鞋子坐在床上，打了个呵欠后正要去掐灭蜡烛，不想被一声叩门阻下。

是那个瘦老头掌柜的嗓音，伴着敲门声：“客官——客官——您睡了吗？哎呦——这事儿可耽误不得……官爷——-歇下了吗？劳烦您开一下门好嘛——”

吱呀地一声木扉打开，叶起轩披着衣服看着门外的佝偻身影，笑问：“这么晚了，您有事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