付长松忍了一天没有手机的日子,晚上实在是忍不住了,再次找程抒讨要。而程抒目光移到茶几的电视遥控器上,显然下一秒又要建议他去看电视,付长松紧急拦截:“求你了,我感觉没有手机我要死了,我保证绝对不过度用眼,行不行?”
他和程抒算起来相处了也有将近一周,付长松本来就是有点自来熟的性子,只是前些天因为失忆,又和程抒关系微妙,所以交流略有一点不自然。但抛开其它不提,几天下来,付长松心里对程抒这个人还是颇有好感的,因此说话间自然而然就流露出对熟稔之人的态度来,乍一听几乎有点像撒娇耍赖。
程抒僵着身子,嘴唇抿起来,耳朵居然莫名其妙地红了一点。他终于小幅度地点了点头:“明天拿给你。”
虽然还要等,但总归希望就在眼前了,付长松如释重负地点头:“好好好行行行。”
程抒打开厨房灯,走进去拿了个小牛奶锅,准备给他热牛奶。付长松扒着沙发的靠背看着他,忽然又想起别的,问:“那相机呢?哎,我以前的相机在家吗?我想看看我之前拍的照片。”
程抒微微挺直了背,侧过头答道:“有两台在的。”
付长松眨巴眼睛看着他,程抒笑了笑,说:“我去拿给你。”
他进了房间,片刻后拿着两台相机走出来,递给付长松。其中一台正是他高中时用的那台dv机,付长松把它接在手里,熟悉的手感让他几乎恍惚了一下。
另一台是部索尼的微单,付长松把它翻来覆去看了一会儿,却是他记忆里没有见过的新型号。
程抒说:“那台dv的电池坏了,可能暂时看不了。”
“那过两天买新的吧。”付长松打开那台索尼,“我先看这个……这什么时候出的?没见过呢。”
“前几年。”程抒看着他,“你二十岁生日的时候……送给你的。”
付长松从头开始看照片。第一张是在一片昏黄的光线里,中间摆了一块蛋糕,插着蜡烛,蜡烛后面那张脸正是程抒。程抒看着镜头,不,也许是看着镜头后面的他,烛光把他脸上的轮廓打得好分明,他没有做什么表情,只是微微抿嘴笑着,一双黑瞳映着一点跳跃的光晕,很柔和的神色。
付长松看着这张照片,半晌也没去点下一张,停在那里久久地端详着。虽然光线朦胧,他还是能看清,程抒当时的头发比现在要短一些,显得清爽,下颌角倒没有如今这样锋利,他现在是太瘦了。
第二张看起来是把相机摆在桌子上开了定时拍摄,他跑到程抒身边去和他坐在一起,手臂揽着程抒的肩,整个人靠过去笑得见牙不见眼,程抒比起他就要内敛得多,但嘴角的笑弧比上一张要明显。两个人都很高兴。
付长松接着一张张往下看。好多张照片看起来是在他们以前的房子里拍的,他大概是刚得到新相机快乐不已,逮着窗外的花也拍一张,墙缝也拍一张,还时常去偷拍程抒站在窗边浇花、坐在沙发上倒水,而程抒有时发现他在拍,抬起头来有点错愕地看着他,那隐带无奈的浅笑也被定格在画面里。
再往后就有一些看起来更专业的照片了,但其中也还时常夹杂着程抒的身影,他真是一点给程抒拍照的机会也不放过,而程抒看起来也显然早就被他拍习惯了,在镜头里并没有太拘谨的样子,明明现实里好像是个很容易不自在的人。
这是他二十岁那年生日得到的相机。付长松点缩略图看了一眼,几乎平均每九张照片里程抒要占四五张。
他忍不住问:“我们那么早就……在一起了?”
程抒刚把一杯热好的牛奶拿过来,他弯腰放下杯子:“什么?”
“就,照片。”付长松指了指相机,“我给你拍了好多啊。我们那时候就在一起了吗?”
程抒的神情有点惊讶,迟疑地摇了摇头:“没有……没有那么早。”
“那我怎么老拍你。”付长松嘀咕了一句。
程抒在沙发上坐下来,脊背挺直,目不转睛地看了他很久。
付长松接下来只是安静地看照片,没有再说话了。程抒垂下眼,盯着自己的指尖,轻轻说了句:“我们当时只是朋友。”
付长松抬头看了他一眼。程抒把四指收进掌心里,笑了一下说:“很晚了。喝了牛奶准备睡觉吧。”
付长松把桌上的牛奶杯子拿起来,温度不冷不热正好,他一口气喝完,说:“我洗了杯子就去睡,你也睡吧。”
程抒点了点头。
付长松洗完杯子,程抒已经回了房,楼上走廊给他留了一盏灯。付长松把客厅灯关了,拎起沙发上的两台相机,回到自己房间里。
他坐上床,又拿起相机,看了一会儿照片。房间里安安静静的,他靠着枕头,慢慢觉得有些疲惫,继而感到了困意。他把相机随手放在床头柜上,关了灯,打算睡觉了。
困意尚且不深的时候,他的脑海里还在不断回放着刚才相机里翻到的一堆照片,继而想起程抒那一句:“我们当时只是朋友。”
只是朋友?付长松没有喜欢过谁,也不知道自己要是喜欢上一个人,会是怎样的反应,可是他看着那些照片,心里总觉得,真要只是朋友,当时自己这朋友说不准当得怪心虚。
他这样想着,然后就睡着了。
这一晚他睡得很好,一夜无梦,第二天醒来的时候,已经日上三竿。他从床上坐起来,觉得神清气爽,拉开窗帘,阳光照进来,房间里一片通透明亮。
手机手机手机手机手机,他心里只有一个念头。
他洗漱完开门准备下楼的时候,程抒听见动静从自己的房间里也打开了门,看着他笑:“早上好,昨晚睡得好吗?”
付长松点头说挺好的。
程抒说:“早餐是粥,应该还热的。我去给你盛。”
付长松连忙说:“不用,我自己盛就行,那个,手机……”
程抒了然一笑,转头走进房间去。门还敞开着,付长松不经意往里面望进去,只见他好像紧紧闭着窗帘,屋子里有点昏暗,正对着门有一张小书桌,桌上零零散散摆满了写着字的纸。他想起来,程抒说过他是写歌的。
程抒很快拿着一部手机走回来递给他,付长松格外振奋:“嘿嘿,谢了。”
程抒摇摇头,没说别的。付长松抓着手机准备下楼吃早餐,下了两层阶梯突然想起来什么,转身仰着头问程抒:“你吃早餐了没有?”
他刚洗过脸,几缕碎发湿着垂在格外白净的脸上,睡衣在动作间折起棱角,显出一副清瘦有力的骨架,他脸上还挂着笑,反身仰着头看程抒,一双眼睛格外地显得干净又快乐,里面晃动着程抒许多年来拉紧窗帘挡在屋外的阳光。
程抒停顿了一下,才答他:“吃过了。”
“真吃过了?”付长松不依不饶再问。
“……真吃过了。”
“行。”付长松点点头,“以后也记得吃!”
程抒冲他笑了笑。付长松哼着歌儿欢快地下楼去了。他嘴里哼的歌,程抒记得的,高中的时候他常听付长松唱。这几年却听得少了,其实那旋律他也记得,歌词他也记得。许多年前你有一双清澈的双眼奔跑起来像是一道春天的闪电那歌里这样唱。
他看着付长松的身影消失在楼梯底下的拐角,自己转过身关了门,把身子靠在房门上,怔怔地听心脏跳了一会儿,他觉得后悔了,他应该多做一份早餐。他应该去和付长松一起吃早餐的。
付长松端着一碗温热的粥在餐桌旁坐下来,点开微信看了一眼。他不知道这几天会不会有人来找他,但对话列表展现在他面前,却是空空荡荡,只有零星几个不知道什么时候加的群聊有一些消息,还都开了免打扰。付长松点开通讯录,先小心翼翼地找出以前和高中几个好兄弟的群,往上滑了一下,发现群里大致还保持着一星期里会聊上一两天的频率,这让他松了一口气:他原本一直担心,几年过去,高中那帮人的关系会不会已经淡了。如果真是那样,他觉得自己是不太能接受的,他的记忆里,就前些天他们还在一起打篮球呢。
但他自己却似乎很久没在群里说过话了。
付长松觉得有点困惑,他又按照备注点开几个关系好的人的对话框,却愕然发现他们似乎已经许久不聊天了。时间跨度很大的寥寥几句交流都是对方主动,有问他最近怎么样的,有问他什么时候回来的,有约他出来吃饭的。不知怎么,他的回复全都很简短,好友的邀约他也一贯婉拒,于是到目前为止,他和旧友的最后一次交流是一个半月以前。
可他为什么要用这种态度和他们说话?付长松心里是很珍惜这一帮朋友的,他们每天一起吃饭、一起出入宿舍、一起打球打游戏,校运会的时候哪一个要比赛其他人都一起去加油,高一那年他们过第一轮生日的时候,每个人都得到了其他人筹备的生日惊喜,他也不例外。他是觉得和他们待在一起很快乐的,暗暗希望过就算以后毕业了也希望几个人能一直保持联系。他怎么都不应该这样和他们说话。
发生过什么矛盾吗?
他发愣的时候,程抒从楼上下来了。他似乎是下来倒水喝。付长松忽然想起来什么,转而问他:“你是后来转学到我们班来,那你应该也认识关驰他们?”
程抒点了点头。
“嘶。”付长松整个人转过去看着他,“那你知不知道,就是,我跟他们闹什么矛盾了没有?我感觉我们好久不怎么说话了呢,也好久不约着出去玩,他们问我什么时候回来是什么意思?”
程抒抽了张纸巾,小心地擦干倒水时桌上溅的水迹,说道:“前段时间我们都在安城,最近才回来的,所以约的时间对不上吧。”
付长松奇怪:“我们去安城干嘛?”
程抒沉默了很久,抬眸朝付长松看过来。
他的样子忽然让付长松心里一冷。程抒放下了水杯,看着他,嘴唇微微开合,半天也没说出一句话,他的眼神里带着一种忧虑和哀伤,这忧虑和哀伤让付长松无端觉得害怕。
他有种直觉,那个答案绝对糟糕透顶——
程抒终于开口了:“你外婆半年前去世了,你一直心情很不好,所以……我们去安城散心。”
付长松站起来的一瞬间头晕目眩,他踉跄着推开椅子往前一步,问:“什么?”
程抒看着他,眼圈微微地红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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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