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来发生了什么,叶滔韬已经记不清了。久违的母女会面盖过了一切无关紧要的事。
办过订婚宴,两人顺理成章的开启了同居生活。
叶滔韬与陆得淼到家的时候,已经是深夜了,他们敬了太多次酒,身上都是一股浓烈的酒气。
这点酒对于常年吃喝玩乐地陆得淼来说不算什么,但叶滔韬却有些醉了。
在车上,她就不停揉着太阳穴,可惜醉酒的症状并未缓解,酒劲上来之后整个人迷迷糊糊的。
深一脚浅一脚得像是踩在云端,陆得淼扶着她上了楼,暗暗忧心明天领证的计划能否实现。
进了门,叶滔韬环视一周,感叹道,“你家装修得真不错。”
陆得淼的家不似叶家豪宅那样冰冷奢华到没有人气,而是大胆的采用了暖色调与深浅不一的木质家具,既温馨又与众不同,让人惊叹主人的审美。
“是咱们家。”陆得淼小声纠正道。
叶滔韬真喝糊涂了,这句话,早在叶滔韬第一次到访时就说过。
那时陆得淼还自爆婚房装修是他亲自操刀,收获了叶滔韬由衷的称赞。
“不好意思,我忘记了。”
叶滔韬歪坐在沙发上,较平时多了几分匪气。
陆得淼手忙脚乱地倒水,“没事,不要这么客气。”
真是要命了,叶滔韬醉了,气场反而更强了,让陆得淼彻底绝了在月色朦胧中和未婚妻更进一步的念头。叶滔韬可是学过近身搏斗的,将他当做登徒子打出去,就得不偿失了。
叶滔韬看着他的动作,恶趣味横生,用训学生的口吻道:“陆得淼,我问你件事。”
“我很吓人吗?”
陆得淼捧着水壶将头摇成了拨浪鼓,活像个受了委屈的小媳妇。
“那你干嘛这么怕我?”
“我没有!”陆得淼矢口否认。
“哼,说谎。”叶滔韬双手抱臂,虽是仰视,却带着居高临下的意味。
陆得淼涨的满脸通红,怕老婆是一回事,怕老婆还被人看穿,这就是另一回事了。
“喂!你这么怕我,干嘛娶我啊?”
醉酒后的表现因人而异,叶滔韬显然属于话痨型。
陆得淼答不上来。
他感觉,这是道送命题。
他总不能说因为对方漂亮又有趣,婚后还不会管自己吧。
其实,两人走到现在,陆得淼反而愈加迷茫,他越来越搞不清自己喜欢叶滔韬什么,但心动却是实打实的,心跳加速、呼吸急促这些生理变化骗不了人,他是学艺术出身,虽然只是半瓶子晃荡的水硕,但也与大多数艺术类学子一样,感性且忠于内心,急切地想要和心上人步入婚姻的殿堂。
眼看陆得淼都要贴着墙根了,叶滔韬更是忍不住想逗逗对方,订婚宴上的变故让她的心情遭到了极点,只能通过逗陆得淼缓解心中的惆怅和愤懑。
“你知道人类最伟大的品德是什么吗?”
话题转得太快,陆得淼脑子短路了,良久之后,才道:“坚韧?”
叶滔韬摇了摇头,板了脸道:“不对,再想。”
“善良?”
“不对。”
“乐观?”
“不对,是心存敬畏。”
叶老师公布了标准答案。
“为什么啊?”学生陆得淼表示不服,“我觉得这道题的答案不唯一。”
叶老师驳回:“善良、乐观、坚韧都是很好的品德,但唯有敬畏才是最伟大的品德,人类就是因为心存敬畏才能成为万物之灵长,莎士比亚就是因为心存敬畏才能写成十四行诗。”
“是这样吗?”叶滔韬说得信誓旦旦,陆得淼被说服了。
“那么再问一个问题。”叶滔韬继续道。
“已婚男性最伟大的品德是什么呢?”
“是心存敬畏!”陆得淼用逻辑学的角度迅速给出了答案,“人类最伟大的品德是心存敬畏,已婚男性属于人,所以已婚男性最伟大的品信也是心存敬畏。”
他觉得自己的答案无懈可击。
上钩了!
叶滔韬忍笑,严肃地摇摇头:“不对,已婚男性最伟大的品德是怕老婆,所以怕老婆你无需自卑。”
“哈?”
“这是一句名人名言,知道这句话是谁说的吗?”
陆得淼终于反应过来,自己是被人耍了,面无表情道:“是谁说的,不会是鲁迅吧。”
“恭喜,回答正确。”
说到这,叶滔韬终于忍不住放声大笑。
呵呵,鲁迅说,我没说过。
陆得淼暗暗磨牙,叶滔韬表面上一丝不苟,这小脑袋里究竟在想些什么啊?
“怎么样,是不是没那么怕我了?”叶滔韬揉了揉笑出的眼泪,歪头问道。
陆得淼将水递了过去,坐在她的身旁,“你知道谁是这个世界上最社死的人吗?”
“不想知道?”叶滔韬坚决不如套。
陆得淼意味深长,“没事,明天你就知道了。”
叶滔韬小口小口喝着温开水,笑过之后,情绪又迅速低落下来,“说真的,我得谢谢你,和你在一起,我才能在订婚礼上见到相见的人。”
“谁?”
陆得淼警惕地恨不能竖起飞机耳,叶滔韬不会又是要玩耍他吧。
“朱瑛。”
“她不是没来吗?”陆得淼想了一会,才想起来这是哪位。
叶滔韬的生母,和叶盛离婚之后常年旅居国外,今年才回国,在订婚宴上玩了消失术。
“不,她来了。”
“什么时候?我没见到她啊。”
“
你当然见不到她,因为她是在介绍父母环节来的,正巧碰上我介绍继母。”叶滔韬忍不住感慨,“老天爷真是最好的编剧。”
陆得淼沉默了,对于叶家的情况,他也有所了解,实在不知道该怎么安慰当事人。
“都过去了。”他恨自己语言贫乏,只能说着味同嚼蜡的惯用语。
叶滔韬突然笑了,眼睛里带着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她快速抹了把眼角,“你没见到她,真是可惜了,我妈是个绝世大美人儿。今天估计是她有史以来最狼狈的一天,还是在我的订婚宴上,很有纪念意义。”
至于是纪念母女重逢、女儿订婚,还是纪念女儿管别人叫妈,这就仁者见仁智者见智了。
压抑的太久,叶滔韬的话匣子一打开就合不上了,她凝视着窗外,在记忆中了翻出了独一无二的烫金色扉页,“能成为她的孩子,是我的幸运,也是不幸。人人都说,母女是缘,了我与她之间的纠葛总会让双方都痛苦。”
“我妈是个特别完美的女人,长得好看、审美一流、能力出众、兴趣广泛,闲来无事的时候,她会在院子里写生,或者喝着自己调制的咖啡欣赏经典的英剧,从小我就明白,女孩子就应该活成她的样子。”
按照常理,三四岁的事很难留在回忆里,但或许是朱瑛太过难忘,叶滔韬始终记得那些生动而美好的日子,并在一遍又一遍回忆中,将她深深刻在脑海里。
“我妈这么完美一个人,一生就做错了一件事,就是嫁给了叶盛。我至今都不知道她是怎么想的。叶盛这东西,真配不上她。但我妈这个人厉害就厉害在她没有一步错步步错,一般的女人有了孩子之后就不会想离婚的事了,但她没有,在看清了叶盛的真面目之后,立刻走了法律程序,诉讼离婚,更绝的事,她直接放弃了抚养权,光速跑路出国,壁虎断尾、弃车保帅,这步棋实在走得太妙了!叶盛和她那个恶婆婆根本没办法用孩子拿捏她,女儿也不会成为她的拖累,她可以开启心的人生,将过往的暗淡岁月扫进历史的垃圾桶。”
陆得淼静静地望着她,叶滔韬语调不急不缓、甚至还带着自嘲与调侃,可字字句句宛如钟杵一般一下一下敲击在他心头。
他的原生家庭太过幸福,所以被深深地震撼到了。
惆怅、怨恨、伤感、依恋,这些词语都不足以概括他对朱瑛的情感。
“说真的,我长成这样我妈功不可没,虽然我的抚养权归了叶盛,但他对我的影响不如我妈对我影响的万分之一,我不管是是好的哪方面,还是坏的哪方面。”
朱瑛走得决绝,但对于叶滔韬来说,母亲的影响始终如影随行。她在最稚嫩的年纪被赋予了母亲独一无二的审美和处世观,处于人生十字路口的朱瑛用直截了当的方式给她上了人生中最残忍的一课。从不理解到理解,需要十几年的光阴,其中的痛苦与挣扎,怨恨与彷徨,不足为外人道也,这段时间足以她将母亲最钟爱的那部英剧《Yes minister》看上千百遍,与母亲一样习得一口地道的英伦腔。
纵使理解了对方的苦衷,但由母亲铸就的痛苦与恨意还需要更长的时间消解,或许是十年,或许是一生。
朱瑛很好,正因如此,身为她的女儿、成为被抛弃的一方,才尤其难以接受。
此恨绵绵无绝期。
“你知道吗?今天我特别高兴,我一直觉得她是个理性的人,是个完美的人,从来都是优雅从容,永远都能做出最正确的决策,能量强大到辐射到周围所有人,没人能影响她,但今天,她因为我的一句话,面色骤变、狼狈离场......总而言之,我觉得我赢了,至于赢了什么,我也不知道。”
她慢慢蜷缩在沙发上,沉浸在回忆里不可自拔,猝不及防跌入了一个温暖炙热的怀抱。
“别想她了,我才是你今天最重要的人。”
他的语气里带着一丝委屈,像是嗔怪,更像是安慰。
“明天我们就要领证了!今晚是不是该做些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