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阳花开处 第1章 第 1 章

王建国挤坐在竹子编织的旧摇椅上，无事可做，脑子里回想刚刚新闻播报员说今年的夏天比往年要炎热更多。

窗外不住声的蝉鸣扰人清静，就连王建国这类平时油瓶倒了都不见扶的寡夫，也开始心焦且躁。

“啊呸！”

朝地啐了一口浓痰，王建国声音嘹亮唱起了小调。

“正月里来是新年啊大年初一头一天啊……”

王建国破锣嗓子，唱起歌来像是哑巴公鸡遭人捏了嗓。他不以为然，唱小调缓解了他不少体温燥热。约摸唱了七八分钟，总之没多大一会儿，家里那年久失修的钢板门被人从外朝里推了开。又几秒钟，一个手提三四罐冰饮料的男生走进房间。男生没抬眼，把饮料朝王建国丢了过去。

饮料在空中划出数道完美抛物线，王建国懒怠抬手臂便用肚子顶了个满怀。

“乖儿子。”三下五除二打开一罐饮料，夏日畅饮的感觉令王建国身心愉悦。接下来的时间里，他致力于饮牛饮骡，顺带目光跟着男生转。

都说女大十八变，依他王建国今番这般打量，嘿，男娃子少说也有七八般变化。想他当年捡着便宜儿子回家，甘心受制于小子一嘴不惹人待见的吉利话，还不就是承望自己老有所依、老有所靠？这依靠，随随便便养个三四年，长势愣是出乎意料得好，真是天底下头一遭好买卖，躺赢！

王建国心里乐，面上带笑，说：“乖儿子，一会儿家里来人，你形象好，多说话，也给老子长脸。”

“什么人？”

“女人。”王建国眼睛贼溜溜转了一圈，并没有在儿子目光中察觉出一丝异样，故而他窃喜将嗓子清了又清。

父子俩正说着话，那扇老旧钢板门被人敲得通通直响。

王建国口里嚷“说曹操，曹操到”，拍拍屁股慢悠悠走去开门。先前，他窝在椅子里，看不出身高底板。这猛得一站起来，整个人背驼腿弯个子矮，形象极为差劲儿。

“爸，我去吧。”男生抢几步上前，将王建国看向门口的目光遮挡住一半。

“嘿，我乖儿个真高，你去开门也好，你形象好，长脸。”

王建国罗里吧嗦的话音刚落，门就被打开了。一个珠光宝气的女人站在门外，看到来开门的是个小伙子时，先是一愣，再而后看到了屋里的王建国，她朱唇一端斜着上仰。

“哟，这不是我们大名鼎鼎的林氏集团董事长夫人吗？怎么今天有空到我这巴掌大地方串门？”王建国先开口嚷嚷。

“少装蒜了，我为什么来，你能不清楚？”女人冷笑，突然拉扯起走廊过道里什么人。一番推搡声过后，女人将一个十七八岁长相干净的男孩拽到身旁。

“我儿子，林葭柠。”

“嚯，好大一儿子！”王建国极度浮夸的，一步跨到门前，说着话就要上手，一扫刚刚萎靡不振状态。

可惜王建国伸手什么都没捞着，便被女人毫不客气一巴掌打掉。

“什么脏爪子也敢往外乱伸？”

王建国八成也觉得女人说话中肯，没分辨，摸着爪子笑嘻嘻请人进屋。

“对了，”这时候，王建国又想起他长脸的乖儿子了，指了指，介绍说：“祁故。”

所有人都进了房子，祁故是最后一个。他关上门，转过身。女人和王建国已经走到客厅里了，怯生生躲在母亲身后的林葭柠依旧站在玄关。

说是客厅，不过巴掌大，只放得下一张方块桌，一把旧摇椅；

说是玄关，连个鞋柜都挤不下，三四双毫无设计理念的球鞋摆放规整、洗刷洁白，但看得出穿很久了，鞋帮子都有不同程度的脱皮和掉漆。除此之外，还有一双一看就是王建国的小花园，踩久了，黑布变成了油光瓦亮的砖灰色。

林葭柠就站在几双鞋子旁，目光怅然若失追着陌生男人与母亲的身影。直到听见身后有人轻微的咳嗽了一声。

“咳。”

“对，对不起……”林葭柠欠身让出位子，好让男生通过。

祁故侧身，只好挤着走进房间。

林葭柠天生脸皮子薄，此刻又孤身一人站在倍受骄阳闷烤的走廊过道，不可避免与旁人擦身而过，他未免困窘局促。本能驱使他朝后退了一步，退步的同时因为闻到一阵香气而陡然瞪大眼睛。

香气？

像是清晨第一粒滚落在茶花叶上露珠的香气。

“葭柠，过来。”女人没好脾气的唤了一声。

林葭柠回过神，走进客厅。“叔……叔叔好。”

“好好好，”王建国长下打量，脸上依旧挂着止不住的欢笑。“没想到你皇甫娟自己不杂样，养个儿子真成器。听说在他们那贵族学校也是数一数二的尖子？啧啧啧，我家乖儿子就没这好命了。长得又好，学习又好，嘿，还有个好老子。”

“你闭嘴。”皇甫娟额前青筋直朝往凸。

林葭柠打量皇甫娟，总感觉平时就脾气不太好的母亲，今天好像更易怒了。

“我乖儿子命不好，没投胎到一个好肚皮里。娟子，咱们老交情了，你不能不管这小子啊。”

“你想怎么样？”

“我看葭柠学校不错……”

皇甫娟脱口打断王建国的话：“王建国，少他妈蹬鼻子上脸。你什么玩意，也不拿镜子照照，你家崽子配吗？！”

“妈……”

林葭柠张了张嘴，声音太小，没被人听到。倒是角落里被人当面唤“崽子”的人，不轻不重讪笑了一声。

“我不配，你皇甫娟配呗。当年要是没有老子和几个兄弟，你……”

“王建国！”皇甫娟从椅子上一跃而起，一把扯过林葭柠的手便二话不说朝门口走去。

突遭变故，林葭柠还没有搞清楚状况就跟着母亲走了出去。房子太小，又太破了。因为小，没几步路就走了出去，闭门时甚至还可以听见王叔叔清晰的调侃声——“我等着转校通知啊，小娟子！”因为破，墙壁上泛黄的报纸皮味道止不住往人脑子里窜。至此，种种不美好经历在大脑里纷乱杂沓，只除了经过那人时一瞬间清爽的露水香和眉眼间不咸不淡的嘲弄分外清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