象牙塔 第13章 象牙塔

声音是最容易蛊惑人心的东西，即使从未见面的双方，也能通过语调中的婉转向对方产生别样之情。

比如尊重，又比如...爱慕。

唐繁锦站在月色里，双眸凝望蒋玉涛身形，心不期然地跳慢半拍。她有诸多疑问想说，掌心泛起的汗意却封住唇齿：“晚安。”是仓促告别，逃也似地奔向二楼。

风很轻，开门声打破宁静。

唐繁锦蹑手蹑脚进屋，打开灯时，不由得愣在原地。

房间里被收拾得很干净，已然没有丝毫打斗痕迹。桌面处放着牛奶和糕点，瓷盘下压有张便签纸条。她凑近拿起来看，上面是王秋的字迹：“记得关好门窗，睡前喝杯牛奶。”

笔锋干净利落，颇有她的风格。看屋内陈设被摆放整齐，多半也是她帮忙打扫的。

唐繁锦笑，指尖感受着玻璃杯内的余温，缓而垂眸将牛奶喝完。温润的液体充斥口腔，疲倦感瞬间袭来，她仔细检查好门窗，才头昏脑涨地倒向床畔。

阖眸的瞬间就昏沉睡去，梦境里，仍回荡着那句熟悉慵懒的‘晚安’。

隔日，闹钟的尖锐准点响起。

唐繁锦摸索着将其关闭，裹紧被褥将脑袋埋在其中，半晌，才发丝散乱得抬头。肩膀像被重物击打过，浑身都无比酸痛，她揉着额角坐起身，转头看向桌案的圆镜，目光顿住，又嗷呜一嗓子倒了回去。

皮肤惨白，黑眼圈深得吓人，嘴唇没有血色，整体状态十分虚弱。看来的确不能再熬夜，简直太伤身体了。

“滴滴—”

手机震动出声，唐繁锦伸手拿过，双臂垫在胸前，趴在床上按亮屏幕。

是平台发来的消息：“【数据日报】有1名新粉丝关注了您。”

至从最新视频发出后，这是三天以来仅有的新增粉丝。昨夜倒霉又遇见小偷，清早醒来能看见这个消息，对她而言就是最好的安慰。

唐繁锦眼睛亮起，忙点开对方姓名查看：是等级为1的新用户，列表除却她外没有别的关注，收藏夹和追剧单也为空白。

‘难道账号被家里人发现了？'

唐繁锦蹙眉想，片刻又摇头否认：按照她对父母的了解，没有私聊规劝就算仁慈，又怎会秘密关注。

“算了。”

唐繁锦叹气，手指戳着默认的头像，“感谢你关注唐小熊。”

晨雾散开，阳光顺窗台洒入屋内，不断向前蔓延，驱除房间内全部的黑暗。

唐繁锦在微光下扎起长发，一番简单洗漱后，叼着糕点坐在桌前，开始整理新一期的视频方案。

一楼庭院中，蒋玉涛穿着短袖用左手浇花，时而抬头朝二楼看。

花洒里的水顺草叶落下，形成大小不一的晕点。

终于，蒙住202窗户的粉蓝帘布被拉开。唐繁锦的身影映在玻璃处，正边看电脑边在本子上做记录。

“看样子状态不错啊。”

蒋玉涛嘟囔着，无意识扬起唇角，脚步追随她身影，手臂的动作幅度愈来愈大。

“喂，蒋哥！”

正思考着，窗外忽然响起李立的声音。

唐繁锦闻声抬头，果真见那胖子穿件T恤探出头，嚷嚷着嗓子正在朝楼下喊。

“别再浇啦，花都要淹死了。”

李立嘴里的牙刷喷出白沫，咧嘴笑道，“省点水吧，哥。”

蒋玉涛恨不得将水壶扔他脸上，又担心闹出动静被唐繁锦听见，只能咬着牙装镇定：“谢谢提醒啊，忙你的去吧。”

李立见他没生气，嘿嘿笑道：“好嘞，哥。”回身，正对上唐繁锦的目光，举起漱口杯打招呼，“早上好。”

唐繁锦一时没反应过来，愣愣地探身招手回应：“早安。”

李立笑得开心，滚圆的脑袋缩回窗户里，哼着小曲继续回房间洗漱。

不成调的歌声顺窗台传入，莫名使心情焦躁。

唐繁锦轻咬笔杆，犹豫是否要与蒋玉涛打招呼：一个声音在催促，另一个却疯狂阻拦。

见面该说些什么好，又该如何称谓对方。与其触碰尴尬的关系，不如还是维持现状。

唐繁锦挠挠头，余光偏巧落在旁侧摊开的本子上：起首那行写着‘蒋老师的优点’，后续又密密麻麻列满一整页。

“太丢人了...”

她想起昨日种种，红着脸将脑袋埋进臂弯里，露出的眼睛仍在偷瞄曾写过的字迹，耳尖愈发滚烫，终是翻手将本子塞入抽屉。

有风来，花叶摇曳身姿晃落瓣蕊上的水珠。

蒋玉涛做完三组有氧锻炼，又在隔壁单间里训练发声。

至从遇见唐繁锦后，他尝试着重拾主播相关的工作，虽然只是空闲时做点简单的练习，也好过用整日昏睡来消耗时间。他并非为完成梦想，也没有因生计发愁。

只是看着唐繁锦在不断努力，就总感觉自己也要做些什么，这或许是羊群效应吧。

蒋玉涛拧开瓶盖喝水，翘腿坐在电脑前，本想点开游戏打两局排队，又莫名想起唐繁锦电脑上的弹窗提醒。

他垂眸，找到自己的关注类别，挪动鼠标打开唐小熊的页面：该账号创建不足半月，旗下共有两期作品，头像是可爱的小熊手绘，视频的更新频为周更。

萌物，美食，是年轻化的短视频风格，虽不会出错但同类作品很多。

蒋玉涛指尖敲击鼠标，小臂下挪，顺势点开第一期节目。音乐忽然响起，一张小熊手拿蛋糕的漫画弹入眼前。他眉头轻挑，指节遮住唇角弧度：这期内容竟是草莓蛋糕。

身穿粉红围裙的姑娘出现在画面中，比划着手势却没有言语，只用底端字幕表达想说的话。视频一共为1分21秒，除却几个跳帧的画面没做处理，基本没有其他观感方面的问题。

一切恰到好处，却无法让观众留下印象，就像是誊抄答案后的试卷，甚至连主观题都透着刻板。

蒋玉涛身体后仰，剑眉微蹙，笔尖在纸面上下起落。他没有立即给出结论，转而点开最新的视频。

依然是这样的问题如此，好在加入风景的空镜头，虽然与烤红薯的主题不相符，但画面总算活络许多。

“她想啥呢。”

蒋玉涛忍不住嘟囔，“在春天做有冬季印象的食物，怎么能和观众产生共鸣？”轻啧，在纸面列下问题与改善建议。

总共三分钟的两期视频，他反复观看四五遍，尽量简化解决问题的方法，描述的措辞却很直白。

待查阅好资料与整理完数据，时间已过晚上十点。

蒋玉涛关好电脑，站在庭院中看202的窗户：树影横斜间，窗外仍可见灯光。他垂眼，边回屋边习惯性想发短信提醒，刚打两字后指尖又蓦然停住。

“算了。”

蒋玉涛笑叹，将手机朝旁边一扔，双臂枕于脑下，两腿交叠着躺在床畔，“这些电费就当做给她的创业基金吧。”莞尔间阖眸，伸手关掉桌灯。

“啪”的轻响，屋内陷入黑暗。

唐繁锦裹在被窝里看电影，时而在备忘录中记录感想和心得。她认为李立的建议非常正确，广泛的阅片肯定能提高自我审美，就将榜单上的影片全部下载，打算每天观看一部来自我学习。

可这剧情实在太无聊，画面拍摄得非常精美，人物却总在说些听不懂的话。

“哈...”

她打哈欠，眨眼想唤回精神，脑袋却愈来愈沉，瞄了眼进度条，发现还有一个小时。

“天啊。”

唐繁锦揉脑袋，起床倒了杯咖啡，皱着眉喝干净，又继续去与电影‘搏斗’。

天不知什么时候泛白，风吹散晨间的雾。

唐繁锦打着哈欠披外套，穿拖鞋出门倒垃圾，吸吸鼻子，脚步拖沓。

她走到楼梯拐角，正遇上晨练回来的王秋，头也没抬就闷声说：“早啊。”

王秋一愣，忙将她拦住：“你怎么了，家里又闹贼了？”

唐繁锦揉眼睛，声音含糊：“没有，在看电影学习。”举起手里的塑料袋，“我去扔垃圾，之前谢谢你帮我打扫房间，牛奶也很暖心。”

王秋仔细观察着她状态，闻言忽而笑道：“房间并非我打扫的，这件事你要感谢蒋玉涛。”

唐繁锦嘴唇微张，总算有点精神：“是他收拾的房间吗？”不可置信地皱眉，急切道，“可他手受伤，行动起来应该很不方便吧。”

“这我就不知道了。”

王秋笑，侧身让开路，“有空担心蒋玉涛，不如把你自己收拾好。瞧你这黑眼圈，都快掉到地下了。”

唐繁锦不好意思地挠头，赶忙拎着垃圾往楼下冲，路过蒋玉涛房间时，忍不住侧目偷瞄了眼。

大门关闭着，窗口未见灯光。

她借玻璃观察着自己，不由得摇了摇头，颇为嫌弃地收回视线。

这狼狈的模样幸亏没被别人瞧见，一会还是先补眠再做拍摄任务吧。

唐繁锦这样想，加快步伐去扔垃圾，打着哈欠回来时，蒋玉涛却已打开房门。

光钻出窗帘的缝隙，浅浅落在他的肩膀。床头边摊放着药箱，纱布与消毒水散落在桌面。

蒋玉涛正扭动着身体，尝试用左手为右臂伤口换药。他行动很笨拙，碘酒的深棕在臂膀各处晕染。或许是牵动伤口，他倒吸一口气，眉头蹙成川字。

唐繁锦看着他，再也挪不动脚步，指尖轻掐掌心，终于鼓足勇气上前说：“放下吧，我来帮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