象牙白塔 第3章 入局（三）

按照某些coc类型的游戏规则，失败越多【幸运】越少，【幸运】越少失败也就越多。

这里有这样的设定吗？我进行几次检定了？几个数字在脑海中闪现。

八个骰子四个失败，其中三个大失败，但此时不得不再来一场酣畅淋漓的豪赌，将生死交给命运。两枚骰子从口中吐出，悄无声息地落地。

【007 闪避困难成功】

他一个小小的侧身，轻而易举地避开那飞来的庞然大物。

好欣慰，如果不是场合不对，他真想像原始人一样去围着火光跳舞赞美古希腊掌管骰子的神。

笨重的身躯越过头顶稳稳落地，扬起一阵尘土，刺鼻的燃油味夹着腥臭味迎面扑来。

真惊人啊，这样的身型体重居然能跳得那么高吗？宋洮自知跑不掉，干脆趁这间隙从下至上地打量它一番。目光掠过在那肥大的下肢，停留在那段纤细的脖颈。骨节被薄薄的皮包裹，与磨出茧的下肢不同，它显然是最脆弱的部分了。

它比预估的还要高大壮实，即使宋洮站直了有一米八，但在它面前渺小得像个鹌鹑。

“到底对我这种企业的一次性消耗品有什么期待啊......”他低垂着眼眸，掏出裤兜里的折叠刀掂量两下。

怪物转过身面朝向他，他下定决心，握紧手中的刀，然后朝另一个方向用力甩出口袋里的半截蜡烛。一瞬间，它的目光牢牢锁到蜡烛上，像狗一样张大嘴咬了上去。

好机会！

他踩着一旁的车盖一跃而起。

【25 斗殴成功】

小刀刺进那满是褶皱的脸皮，精准地刺进那上颌骨与下颌骨间的间隙。他两手握住刀柄，靠着惯性往前一扯，刀尖在骨头上磨出了刺耳的咯吱声，整个人卡在半空。

怪物痛苦地吼叫一声，用力地甩着脖子。松洮被巨大的力甩向一旁的车顶，险些将含在口中的骰子又咽回去。

【55 敏捷成功】

即将摔到一旁的车顶时，他的腰迅速回转，像猫一样四肢朝下稳稳落地。除了手腕脚踝关节有些酸痛发麻就没受到额外伤害了。

太好了，果然只要骰子能出成功，活下来的可能性就大了。

没有喘息的机会，怪物再次冲上来，伸长了脖子追着他咬，宋洮吃力地连过了三次闪避。

【009 闪避困难成功】

【59 闪避成功】

【60 闪避成功】

宋洮吃力地躲着，但随着最后一次判定结束，一阵强烈的脱力感袭来，温热的液体从鼻腔中滴下。

是连续用骰子的副作用吗？

宋洮腿一软，脚下一滑，随即被怪物甩过来的头顶飞了数十米，结结实实地撞在一根支柱上。

【51 体质失败】

他痛苦地蜷缩起来，五脏六腑都是火辣辣的痛。他干呕两声，滑腻的触手抵着痉挛的食道内壁才不至于被吐出来。四肢绵软无力，眼前一阵阵闪着黑屏，宋洮艰难地再次吐出骰子。

【48 意志成功】

眼睛终于聚上焦，眼前的景象重新变得清晰，但手里的小刀不知道被丢到了哪里，而怪物撞着车，正裹挟着一身汽油味跌跌撞撞跑向自己。

干脆就这样被吃掉吧。

宋洮闭上眼，静候死亡到来。

死亡的体验不会很好。湿热的水汽扑面而来，它咬合力大，但那干瘪而薄的嘴是无法一次性咬下我的头的，于是它转而咬碎了脆弱的颈椎。颈动脉破裂，温热的血正从裂缝中喷出。倒流回食道的血液一部分呛入气管，随其他tǐ液从口鼻喷出，一部分灌进肺、灌进身体深处，滋养着那肥硕但年幼的寄生物。

我死后，它还能长大吗？

死前最后的想法居然会是这个，他在黑暗中扯了扯嘴角。

瞳孔放到了大，逐渐变得黯淡无光。

他孤身一人没有牵挂，过去的37年中也不止一次想过了结自己的。他本以为自己会享受死亡，可以平静地面对死亡，但真的体会着生理上千刀万剐般的疼痛，幻想中浪漫的死亡成为一场漫长的凌迟。

他对意识再次陷入黑暗的事实感到了恐惧。

求生是生物的本能。或许是死前的回光返照，或许是自我保护机制放出的幻想，他看到了高大的树，看到了高大的身影向他抛来树枝。声音由远及近，强烈的求生欲让他死死抓住了那根稻草。

谁在低语，谁在呼唤，晦涩难懂的语言撕扯着脆弱的神经。

宋洮猛地睁开眼，身体像泡在冷水中，从一场噩梦中惊醒。

是噩梦吗？人在死前能想那么多吗？

可怕的脸在这短短几秒内迅速逼近。或许是错觉，又或是自己的体温太过冰冷，怀中的骨制匕首隔着衣物传来丝丝温热。

他毫不犹豫地抽出它，将刀尖指向前方。

【001 斗殴大成功】

温热的血以梦中相同的轨迹喷涌而出，钝得连头发丝也割不断的小刀此时轻而易举地破开下肢厚厚的角质层，撕开了坚韧的肌肉。

怪物垂下头，尖锐的鸣叫像针一样扎破耳膜。

【12 斗殴困难成功】

站起来、站起来。有个声音从心底传出。

深陷血肉中的刀被干净利落地拔出，刀锋的寒光一闪而过。头落下时发出一声闷响，在地上弹起后滚远了。切面像花洒一样，宋洮站在下面被从头浇到尾，血糊在脸上睁不开眼。

怪物倒下了，但宋洮也几乎站不住脚了，天旋地转间也跪倒在地。

好冷啊、好冷啊、好冷啊。

好饿、好饿、好饿、好饿、好饿。

听不见、看不见，头昏脑胀里他感受着前所未有的痛苦，就像那时猝死的前夕。

一旁怪物的尸首还留有余温，意识逐渐模糊的宋洮摸索着逐渐失去温度的血迹，吃力地爬向那堆肉山，无意识地蜷缩着依偎在它身边，随后意识就坠入深深的黑暗。

梦中他大快朵颐，胃里越来越胀，但那种无法抑制的饥饿感依然无法平息。身体越来越凉，感觉连血液都要凝固了，他觉得自己要再一次是在梦中了。

再次醒来时，他已经不在那片满是刺鼻燃油味的地下了。浑身别扭得发麻，眼皮跟粘住了一样，宋洮试着动动胳膊，但似乎被什么束缚住着，手指也不能动弹丝毫。

我又死了？

细眉微微皱起，沉睡的意识正在逐渐苏醒，耳边嗡嗡作响。

【007 意志困难成功】

“正在确认幸存者身份......”

陌生的男声在耳边变得清晰，随后一阵针刺的疼痛从脖子上传来。

“......标记正常。”他顿了顿，但语调依旧平而冰冷，“身份已核实，目标无感染异变，完毕。”

宋洮猛地睁开了眼。一块幽兰的面板漂浮在半空，后面是一名陌生的男人。

看着也就估摸着二十出头的年轻人，身后背了把步枪。一身黑的装束干净而利落，黑色的皮质手套恰到好处地勾勒出修长的手型。尽管有些吊儿郎当地蹲着，那种高调而强势的气质依旧显而易见，那眉眼中更是透着张扬与傲气。他的瞳色深而透亮，倒映出光屏上复杂的图文。

这位帅哥正毫无边界感地上下审视宋洮，直勾勾的目光即使对上眼神也未偏移片刻。

他挑了挑半边断眉，牵动了那粒夹在眉眼正中间的小痣。随后眯着那双狭长的眼睛笑着问候道：“宋先生，您醒啦？”

小伙子看起来挺有礼貌，说个话还带敬语，但事实上那语气一点称不上友好，带着几分目的明确的阴阳怪气——以及为什么要把伤员五花大绑在石柱上。

宋洮没想好怎么接话，偏头迅速扫了一眼四周，判断出他们大概在什么废弃的楼里。

一只手掐着他的脸颊两侧，粗暴地将他头掰正。

不是，哥们？被摁到伤口的宋洮嘴角抽了抽，开始思考过去的37年短暂生命中有没有出现过这一号人。

虽说大学里、公司里都有很欠的人，但这么具有攻击性脸显然不在记忆中。

尽管他依旧带着笑，但变得像条吐着信子露出獠牙的毒蛇，眼中闪烁着无法理解的感情。手劲很大，此时如果说错什么，他大概会毫不留情地拧断他的脖子。

宋洮撇了撇嘴，沉默地与他对视，心里预选了些备案。

“不对，你是谁？”他注视着宋洮浅色的眼眸，收起开玩笑的语调冷冰冰地问道。

宋洮嗓子痛得像含了口沙，有气无力地反问：“你又是谁？”

声音太过嘶哑，以至于一出声，双方都愣了愣。

他脸上闪过一丝难以置信，嘀嘀咕咕说了什么，又起身走进黑暗带了瓶矿泉水回来，粗暴地灌进他嘴里。

宋洮没死也要被呛死了，咳完就抬头幽怨地仰望着他。

他把塑料瓶子捏得咯吱作响，烦躁地来回走了两步又跟他面对面坐下了，皱着眉几乎要把脸贴上来：“不对，果然还是不对。”

距离靠得太近，近得甚至能闻到对方身上一股淡淡的薄荷味儿。宋洮不太习惯和人近距离接触，不自在得想往回缩。

“哪里不对？”宋洮眨眨眼睛，顺着他的话把问题抛回去，边想着要不要过个什么鉴定。

他不耐烦地点亮光屏，拿出药盒大小的东西怼上宋洮脖子左侧，一股微弱的电流爬过神经，针扎的那种刺痛再次闪过，很快光屏上闪过“通过”两个大字，随后弹出一行行数据。

“啧。”他浅浅扫过一眼，脸色比刚才更臭了，在另一块新打开的光屏上戳戳点点吗，那架势活像是要把屏幕戳碎。

这样的科技水平，几乎就能确认自己不在原来的世界了。宋洮眯起眼动起脑筋。他有提到“变异”“感染”的字眼，阅网文无数的宋洮立即对这个世界建立起一个大框架。

但他为什么表现得像认识我？我真的是“宋洮”吗？

“还记得自己叫什么吗？”他突然看向宋洮。刚想过个话术的宋洮吓得一激灵，把骰子咽了下去。

“我叫宋洮吗？”他确认骰子下去了没进行检定才缓缓开口。

男人投来了看神经病的目光，转头噼里啪啦打了两行字，头也不回地继续问：“记得自己是干嘛的吗？”

看来这个世界原来就是有一个“宋洮”，不知出于什么原因，我这个“宋洮”来到了这里并代替了他。

那我当然不知道这个世界的“宋洮”是干嘛的。于是宋洮摇摇头。

“对昏迷前的记忆有印象吗？”

宋洮迅速回答：“没有。”

他转过头，一字一顿地问：“对昏迷前的记忆有印象吗？”

呀，因为回答得太快被怀疑了吗？

“有一点点。”宋洮装作虚弱地咳了两下，“您一定要绑着我现在来问这些吗？”

“宋先生，为了其他人的安全，我需要对您进行认真评估，这是正常的流程。”

“但您跟那边对接过了吧，仪器也显示我没有问题。”宋洮不紧不慢地说，冲人微微一笑，“是不放心，还是您个人对我的结果不满意？”

显然是被呛到了，他张张嘴却什么也没反驳，过了好一会儿才僵硬地回答：“搜救完目标后需要例行检查，然后以书面形式提交给总部进行评估，这些都会涉及后续物资的发放。”

“嗯。”宋洮点点头，在脑内给这个“安全区”空出一片区域，“所以可以给我松绑吗？”

他肉眼可见地挣扎了一下，盘腿坐在那儿，敲着虚拟键盘默不作声。

宋洮猜他不是一个人行动，留在这里跟他浪费时间显然是在等人。他也不急了，想着套出更多有用信息，比如说——

“可以问吗？我们是什么关系？”宋洮放松地伸了伸腿，能感觉到体内的小家伙正忙着修复这具身体。

断垣残壁外隐隐透出月光，他沉默许久，只回了四个字。

“没有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