象牙白塔 第2章 入局（二）

腥臭味从裂缝中传出，滴滴答答的水声就在门外，他能听见门外粗重而不规则的喘息声。

宋洮浑身僵硬地蜷缩在门后，冷汗从额角渗出。

这一切都太突然，宋洮颤抖着握紧手中的折叠小刀。比起相信自己久窝办公室的体质能与未知抗衡，他更想知道从四楼跳窗逃生的可能性。

骰子？聆听？成功？

宋洮第一反应就是以前玩过的COC跑团(克苏鲁的呼唤)。

那是一种角色扮演游戏，主要玩法中，需要玩家们根据角色的基础值通过投骰子进行拼点，比如说刚才的“聆听”，只要骰子点数小于等于自身基础值就能算成功，不过不同的判定在计算方式上会有一些细微的差别。

门外的东西没有其他动作，但喘息声也久久没有消失，双方陷入一场诡异的对峙。

我现在真的在现实世界吗？

宋洮紧绷着全身，刺鼻的腥臭让他感到头晕目眩。

如果真的是COC，我应该有“潜行”之类的技能，只要它触发成功我就能避免此时的正面冲突。

可触发条件是什么？我的基础值又是多少？

宋洮原本毫无头绪，心里默念着这二字，但那种反胃感再次涌现，又有两枚骰子被滑溜的触手从深处推出。

心中默念就能触发？宋洮感觉冰冷的身体都暖了几分，但下一秒又凉了下去。

【98 潜行大失败】

大失败？

宋洮僵硬地抬起头，看到了那段往里伸的细长脖颈。甚至来不及低头装死，宋洮就这么干瞪着眼，跟那张皱巴巴的、依稀有个人样的脸来了一个近距离的暧昧对视。

干瘪的大嘴肉眼可见地缓缓勾起一个诡异的弧度，湿热的气打在宋洮苍白的脸上，它用力地撞击着大门。

宋洮哽咽着，略带哭腔地憋了一个不那么文雅的音节。

往旁边一滚，宋洮重重地撞上鞋柜边角，后背火辣辣的痛，但有惊无险地躲开了咬向自己的大嘴。

它的咬合力惊人，鞋柜就这么被咬出了一个大洞。

宋洮头也不回、连滚带爬地冲向窗边，一脚踹碎了半面窗，恐惧又愤怒地回头抄起地上的烂羊头就往怪物脸上砸：“世界毁灭了还不让我休半天假吗？”

踹碎玻璃就已经花了很大的力气，砸的那一下效果不尽人意，不过那人脸怪物暂时被吸引了注意力，不再撞门，伸着脖子啃起地上那个羊头。

“该死的。”宋洮一把扯出床单，慌乱地绕过窗框打了个结，但双手发软，太阳穴突突地跳，滑了两下没固定上。

那点羊头根本不够它啃的，斧子砍出的豁口越来越大，它马上就要进来了。

这里是四楼，床单长度也就这么点，顶多到楼下的窗。一咬牙，宋洮抓住床单翻出窗外，借着惯性将整个人甩进屋内，蜷缩着在这片碎玻璃里滚了两圈，将伤害尽可能降到最小。宋洮感激自己因为体虚，衣柜里随便一件外套都是有点厚度的。

楼上传来了吼声，又像人，又像山林中野兽的嚎叫。重物重重地砸着，天花板都在震动。

突然耳边传来骰子落地的声音，一行小字在眼前浮现。

【003 理智大成功】

【89 体质失败】

什么？

宋洮来不及吐槽这破检定从开始就那么不规范，怎么现在又规范得要过体质和sc了。刚想站起来，他又因五脏六肺中剧烈的疼痛跪倒在地。

我的痛觉变得跟正常人一样了。他意识到，但此时不是追究这方面的时候。

宋洮忍着痛爬起来，边往外走边过了个侦查的判定。他已经掌握了大概的诀窍，判定进行时体内的触手会有明显的运动，只要在骰子吐出时稍稍吸气、放松点喉管，异物感就不会那么强。

【99 侦查大失败】

宋洮投完骰子感觉被气得眼前都天旋地转了两番，差点一头撞到门上。他不敢出声，生怕这栋楼不止楼上那一只，千言万语憋着心中变成一句粗口。他扶着墙放轻脚步，从猫眼往外看。

他既不知道自己在这场游戏中的“基础值”，又不知道骰子数量有没有限制，更何况他那么点背，平时玩游戏都要吃满大保底，现在依赖骰子感觉只会让自己死得更快更惨。

看了一会儿外面，没有什么东西被这边的动静吸引过来的迹象，他这才敢蹑手蹑脚地开门出去。楼上的动静还在那一片，看来它不会立即从楼梯追下来，他心有余悸地贴墙垫着脚尖走，回忆了下这栋楼的消防通道位置，往远的那头走去。

走廊很长，楼上的震动越来越远，宋洮松了口气。走过这一片狼藉，地上散落着点点肉渣，大片的血迹隐约还能知道他们尸骨曾躺倒的位置。

强烈的情绪在心底翻涌，但又立即被什么掐灭，只留下一片缄默。

还是放弃了进房门损坏的人家搜刮一番的想法，一路跟着忽明忽灭的绿色荧光标志，安然无恙地抵达安全通道。

脚尖踢到了碎石，石子一路向下弹去，细微的声音回荡在空旷的楼道中。声音停下来，四周又重新回到了一片寂静。

这里太黑了，一旦门关上就什么都看不见了。宋洮翻翻背包，刚滚进三楼时，蜡烛被压断了了大半，勉强挑出一支能用的点了，留了半截在口袋里，其余全部丢到了门外。

火光微弱，能见度很低，扶着铁栏杆往下移动也很危险，那种黏腻湿滑的触感他一点也不愿细想。他如一根绷紧的弦，一级一级台阶地往下走，将这条路走得比任何一次都要漫长。一片死寂中，只有自己的心跳和微弱的呼吸声。

烛火越来越微弱“2F”的标志在黑暗中冒着微弱的绿光，宋洮第一次觉得这种死亡荧光色这么令人安心。拐弯接着向下走，却发现一楼的门被掉下来的巨大的石块堵得严严实实。

蜡烛燃烧的速度比他想得要快得多，也可能是自己走得太慢了，他必须考虑是从二楼走还是去地下停车库。

他重新绕回二楼，慢慢靠近门，从口中吐出两枚骰子。

【25 聆听困难成功】

宋洮竖起耳朵聚精会神。

门外窸窸窣窣的动静由远缓慢接近，沉重缓慢的脚步与先前那个怪物别无二致。宋洮果断吹灭蜡烛，猫着身子弯着腰，大气不敢出地向负一楼摸去。

负一楼的大门敞开着，微弱的灯在头顶忽闪忽闪，但最大的光源还得是远处靠近出口处燃烧着的车。越靠近出口烟越大，看火势大概烧着不止一辆。宋洮从包里摸了个口罩戴上，虽然效果甚微，但总比没有强。车和柱子都是很好的掩体，地面传来微弱的震感，爆炸声突然在靠近出口处响起，那种野兽般的嚎叫回响在地下停车场。宋洮迅速蹲下，透过车的反光镜警惕着四周。

火光中，一大一小两个的身影纠缠在一起，宋洮第一次看清那种怪物的全貌。

它们脖子细长，头颅小而扁，下颚脱臼般难以合拢，但距离太远且这两只长长的毛发遮挡着脸，不确定它们是不是和楼上见过的那只长得一样。有意思的是，它们上肢修长，就像某种灵长类动物，大一点的那只手中还挥舞着不知从哪辆车上掀下来的引擎盖。它们的下半身臃肿得有上半身的两倍大，茂盛的毛发间还是能看见与哺乳动物相似的□□官。

晶莹的液体从它们的面部滑落，它们大张着嘴想要撕咬对方，它们用手中的铁板抡向对方，它们浑身血污，嚎叫声凄厉而尖锐，就像新生儿被迫离开子宫后发出的哭泣与尖叫。

那究竟是一种怎样的生物？这个世界发生了什么？

宋洮瞪大了眼睛，不自知看得出神，心中有种难以言喻的躁动。体内的触手蠕动着、震颤着，像是在对它们悠远而深长的叫声发出回应。

他有些恍惚，分不清那股躁动究竟是恐惧还是兴奋。他只想要近距离地观察它们，想知道它们的骨骼是怎样运动的，想要剖开那副身体。

【18 理智成功】

脑子痛得像有触手在搅动。宋洮回过神，难以抑制地趴在地上呕吐。夹杂着丝丝铁锈味，他吐出少许黄色的胆汁。

再抬头看，那边似乎也快分出胜负，大一点的那只终于咬断了小只的脖颈，那具沉重的身体重重倒下，汩汩献血从断裂处涌出。赢家依旧在嚎叫，只是比刚才更加嘶哑，它匍伏在那具尸体旁，咧着大嘴，撕扯下肉块，未死掉的神经随着皮肉的分离牵动着肢干。

不对，看什么热闹，这不是开溜的好时机？宋洮收回目光看向出口。趁它进食的时候，我有机会溜到最靠近出口的位置。但是之后呢？向上很长一段路没有任何遮挡，我可以丢东西吸引走它的注意力，或者指望骰子能丢个潜行成功。

但计划从第一步就错了，它只是守在尸体旁边，比起进食，那更像是一种单纯的施暴。它将那具身体的皮肤撕下，肢体撕咬得七零八落，尤其是头部，完全被碾成一滩肉泥平铺在地面。

回楼里可能只是被咬掉脑袋，但现在我不是潜行001大成功，感觉能被摊成煎饼果子。

没那么想活，但也没想主动找死。

宋洮衡量了一下，还是觉得变成煎饼果子更恐怖。于是他往下扯了扯帽子，试图让自己融进黑暗，准备摸回楼梯口再去二楼碰碰运气——如果他没有踢到被爆炸掀飞过来的了塑料碎片。

他嘴角抽了抽，面无表情地将两枚骰子吐出。

【100 潜行大失败】

“我就知道。”

宋洮面无表情地站了起来，背后是发出尖锐嚎叫狂奔而来的怪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