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雪而生 第21章 谢谢

记得进商场时，天空晴朗，太阳照在身上暖洋洋的。

出商场时，天已经完全暗了下来，像是被蒙上一层幕布。

方晓生手里掂了两个袋子，在门口驻足，迎面吹来的冷风让他睁不开眼。

他转过身背对风口，想要为陆雪宁挡下寒风的侵袭。

却看见陆雪宁在抚摸套在手腕上的发圈，满眼欣喜。

那小心翼翼爱惜的模样刺痛了方晓生的心。

“对不起。”方晓生闷闷地开口，声音有些沙哑。

“啊？你说什么？”或许是风声太大，又或许是太过专注，陆雪宁没有听清，抬起手腕向他夸赞发圈：“这个皮筋真好看！好像叫什么大肠圈！这个花纹，我很喜欢！颜色我也喜欢，少女粉，和我的衣服很搭嘛！戴手上还能当手环！谢谢你的礼物！我很喜欢！”

“没什么，你喜欢就好。”方晓生笑容有些惨淡，他的良心好似正在被蚂蚁吞噬，煎熬着发痒。

明明想好要送对方一件像样的、昂贵的礼物。

结果，给爷爷买了一双鞋、给小杨哥挑了一个笔记本后，预算已经不够了。

陆雪宁看出了他的窘迫和困境，主动挑选了一个五元钱的发圈当作礼物，价格还没有一杯大果粒贵。

他都瞧不上的发圈，陆雪宁视若珍宝。

微不足道的自尊心被陆雪宁眼里的光滋润着，温暖得让他想落泪。

“你饿吗？要去吃饭吗？我请你。”方晓生硬着头皮讲。

说实话，他留给晚饭的钱不算多。

但是礼物方面的事已经苛待了陆雪宁，晚饭一定要让陆雪宁吃好。

哪怕他自己少吃点、饿肚子，把所有的钱都用来请陆雪宁吃饭，他也愿意。

“嗯……是有一点饿，那里有一条小吃街，我们去吃串串吧！我知道一家很好吃，一元一串，还能加面加粉！”提起吃，陆雪宁忍不住吞了吞口水，浑身上下表现出对食物的向往。

“好。吃串串，如果你想吃的话。”方晓生的眼里只有顺从。

他的钱，够陆雪宁吃三十串，应该可以让她吃饱吧……

只是走到店门口，就能闻到热腾腾的飘香，咸咸的、辣辣的，引得人流口水。

陆雪宁很老练地挑好配菜，像是在做示范：“老板老板，再给我加块面，不要葱，微辣，多放点麻酱～”

“好嘞小美女～你的号码牌，先找位置坐，待会给你送过去～”老板热情地照顾客户，看起来憨厚又亲切。

陆雪宁选完菜之后说要出去一下，待会再回来。

方晓生木讷地点头，内心不可避免地泛起一丝慌张。

小时候和爷爷走丢的心里阴影一直挥散不去，他害怕一个人被丢在人群。

但是这里是小饭店，有具体的位置，陆雪宁不会和自己走丢的吧？

她会回来找自己的吧？

带着疑问，方晓生眼巴巴地目送陆雪宁离开，忘记了自己还在挑菜。

“小伙子～别看入迷了～快点挑菜了～看你们俩一起，待会煮好了，给你们一起送过去～”老板的呼唤拉回方晓生的思绪。

“好，谢谢老板……”方晓生有些紧张，下意识地道谢。

“这有什么可谢的～太客气了～多来吃咱们家的串，老好吃了～”开朗外向的老板让方晓生安心了不少。

他很容易对人产生戒备心，只有在自己感到舒适时，才会慢慢放下心。

他把两人的饭钱付了，然后回到座位，安静等待陆雪宁回来。

陆雪宁掂着一盒东西回来，看到方晓生正襟危坐，甚至他的目光跟随自己移动，突然联想到幼儿园的小朋友抱臂坐直，等着老师表扬的场景。

陆雪宁玩心大起，把买的东西放在桌子上，扮作一个上位者，居高临下地看着方晓生：“哟，方小同学表现这么好，奖励你和我一起吃锅包肉怎么样？”

说完还不忘挑两下眉。

她笑吟吟的模样让方晓生想到了村东头调戏良家妇女的流氓。

那样的笑容出现在陆雪宁的脸上，别有一番风味。

可能是因为，外在假装轻佻的行为，透露着灵魂内里的真实和纯真。

“我去买锅包肉了，有点想吃。串串辣的，锅包肉甜甜的～中和一下，刚刚好，一份我自己也吃不完，我们两个人，就能吃完了！”陆雪宁恢复了正常，坐了下来，喝了口水继续说：“刚才路过的时候，看到一个挂件很好看，送给你送给你！”

说完，陆雪宁把一个小盒子推到方晓生面前，然后漫不经心地玩起了筷子，不与方晓生对视。

方晓生在她的对面坐得更直了，睁大眼诧异地看着陆雪宁，十分爱惜地拿起盒子，双手将其捧在手心：“谢谢！谢谢！我很开心，也很喜欢！”

原来她出去一趟，是给自己买礼物去了。

他的心跳得好快，这正常吗？是因为收到礼物太激动了吧……

“你都没看什么样的，就说喜欢吗！太敷衍了！”陆雪宁笑着举起自己的拳头，假装要揍方晓生。

悍妻两个字在方晓生脑海里一闪而过，意识到自己思想上的冒犯和逾矩，在心里默念了好多句对不起。

“你眼光好，送的肯定好，我自然就喜欢。”方晓生轻松地应答，没有压力地说着真心话。

“嘿嘿，这倒是真的。你真会说话！我们的串串来了！又能吃串串，又能吃锅包肉，这感觉太美了！”陆雪宁已经在流口水、舔嘴唇了。

老板把饭菜一端上来，她就忍不住动筷，嘴里塞了丸个子，不忘催促方晓生一起吃：“快吃快吃！超级好吃！”

陆雪宁半边脸鼓鼓的，不对称，却可爱得像只小仓鼠。

“确实好吃。”方晓生跟着动筷，在陆雪宁的带动下，他好像变得更积极、更完整，如枯木逢春，如孤舟靠岸，如飞在空中的荆棘鸟，找到了一颗停泊也不会死亡的树。

“我们以后，还可以一起来这里吃吗？”方晓生脑子一热，将自己的心声托盘而出，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话，慢吞吞找借口补充：“这家店，真的很不错。

“可以呀！到时候我们还可以喊上高鹏、蔡佳佳一起！好吃的店一起分享！”显然陆雪宁没读懂方晓生的意思，也幸好没读懂，方晓生才可以假装大方地和陆雪宁一起约饭、出行。

庆幸之余，方晓生的内心又有些失落。

他说的“我们”，是只有两人的“我们”，不是和大家一起的“我们”。

不过没关系，他喜欢陆雪宁的温暖，就要明白温暖的光不会只照耀一个人。

他不会选择独占“太阳”，那样对“太阳”不公平，对被“太阳”温暖的人也不公平。

况且和大家一起吃饭，他也很开心。

和陆雪宁待一起，他的心情真的会变好。

总能时不时地想明白这样那样的事。

“小陆，谢谢你。”方晓生认真道谢，语气万分诚恳，眼中有火在燃烧。

“谢什么？我什么也没做啊！”陆雪宁扒着碗里的面，有些摸不到头脑，不太优雅的吃相搭上清澈无辜的眼神，喜感十足。

“谢谢你陪我逛商场，陪我买礼物，陪我吃饭……”方晓生不住地道谢，将无法说出口的那部分藏在心里。

谢谢你在入学第一天带领我报道；

谢谢你从未用异样的目光看我；

谢谢你教我坐地铁，带我见识了很多很多；

谢谢你告诉我人有权利可以拒绝；

谢谢你……

谢谢，谢谢，真的很谢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