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雪而生 第15章 审核

“我们在脑海里快速过一遍流程！大家记好自己的词，该走位的时候走位！不要紧张！放轻松！深呼吸，呼——”蔡佳佳在三人面前走来走去。

本来大家不紧张的，被她带动的直接立正站好，仿佛回到了军训。

节目审核在一间宽大的多媒体教室，屋里汇聚了好多人，表演节目的，审节目的，陪同看节目的，拍摄记录的……

蔡佳佳紧张是因为这个节目由她提出、由她主导，大家一起努力、付出，她不想让大家心血落空。

方晓生那纯粹就是对人多本能的恐惧。

想到他等会要在满满一教室的人面前朗诵，就有些害怕。

过渡紧张时他会失语。

还记得有一次和爷爷赶集走丢了，他呆站在原地，一群陌生的人围着他询问情况，大脑一片空白。

他知道那些人心怀善意，可是看到许多一张一合的嘴巴，他的喉咙就像被什么扼住了一般，怎么也发不出声音。

最后爷爷找到了他，他跟着爷爷回到了家，一路上沉默地紧紧拉着爷爷的手，到了家里才扑在爷爷的怀里放声大哭。

边哭边喊：“我不喜欢，人多的地方。”

现在方晓生就在害怕，也在后悔。

自己还是太草率了，他这样的性格哪是一时半会儿就能改变的？

一时上头应下来，办不到、做不好，最后还是寒大家的心……

他好想当个缩头乌龟，躲在自己的壳里，哪怕不见天日，也心安理得。

“朋友们！我待会要是紧张的忘词了，你们可不要打我哇！”陆雪宁的心理素质也好不到哪里去，她甚至是强颜欢笑，笑得比哭还难看。

她也是第一次”人前显圣“，不紧张才怪。

“你放心。”蔡佳佳拍拍陆雪宁的肩膀，露出慈善的微笑：“我一定会揍你的！”

“可是，校园内禁止斗殴。”余江说的一本正经。

“那、我、就、在、校、外、揍！”蔡佳佳表情夸张、咬牙切齿地说道。

陆雪宁此刻觉得蔡佳佳有些面目狰狞，索性躲在离自己最近的方晓生的身后，露出脑袋看大家：“小方同志你看她！”

“我看了。然后呢。”方晓生不仅看了蔡佳佳，还看了余江。

虽然不知道小陆为什么让他看，但是先看了再说。

“……”

“……”

“……”

三脸沉默，六目相对，最后一齐看向一脸认真的方晓生，发出一阵爆笑。

”哈哈！不是，我怎么给你解释呢？“陆雪宁挠着自己的脑袋，一时不知道怎么解释。

他们的小方同志应该不怎么上网，纯良得有些”不食人间烟火“，不会被她给带歪吧？

一片笑声中方晓生有些疑惑，却能感受到大家爽朗、生动的笑声中没有恶意。

紧张的气氛逐渐松弛下来，方晓生也随着会心一笑，心里生出庆幸。

如果自己的言行举止，可以让大家感到开心，那便是极好的。

“不管了不管了！”陆雪宁突然抓着方晓生的手腕向前抬起，随即将自己的手搭在上面，催促着蔡佳佳和余江：“来！一起加个油！”

“加油！我们可以的！”蔡佳佳的语气愈发坚定。

“加油！”余江露出平和的微笑，他也紧张，但想到这么多人陪着他，内心就轻松了很多。

方晓生的手背感受到陆雪宁掌心的温热，手掌叠成的小山越来越有重量。

凝聚力？团结？友谊？热血？奋斗？青春？

还是其他的什么？一时间他找不到一个确切的词来描述心情。他怕描述得肤浅片面、词不达意。

只好任凭心脏在胸腔扑通狂跳。

不再是因为紧张，而是少年热血难凉。

四人聚拢在一起，围成一个圈：“加油！加油！加油！”

交叠青春的手掌分散开来，心却无形地连接在一起。

放在长远的岁月中看，或许这只是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此刻对他们四人来说却是意义非凡。

“十班，致大海——请做好准备——”

“走了走了，到我们了！”蔡佳佳站在队伍前，带领他们按照顺序入场。

相信自己，相信团队。

他们各自在心中鼓舞自己。

认真付出，得到回报。

毕竟，这是他们共同的期许。

方晓生走上台，眼神不知看向哪里，最终飘飘乎乎地锁定墙上挂着的电子钟表。

他听见背景音乐响起，听见同伴念诗歌的第一句。

到他的台词时，身体本能地开口朗诵。

他觉得自己像一个机器人，按照预先设定的指令，机械性地执行程序，让身体动起来、让喉咙发声。

一切好像很平淡，没有意外、没有差错地，顺顺利利结束了——

一切又好像很激烈，层层递进的情绪，团结一致的呐喊，台下热烈的掌声——

走下台、走出教室，方晓生才发觉自己的双腿原来有些发软，好在撑过了在台上的演出时间。

“呼——”蔡佳佳放松一口气，激动地为大家鼓掌：“辛苦了！大家辛苦了！不管结果，我们的演出圆满结束了！”

陆雪宁拍着自己的胸脯：“吓死我啦！我哪见过这样的场面？我们也太厉害了！”

“我们配合得很好。”余江攥着自己的拳头，舒缓紧张的后劲儿。

“结束了。”方晓生靠在墙上，该不该说，这场面让他有种劫后余生的喜悦。

考试时他不紧张，升学时他不紧张，哪怕是一个人独自前往京华求学，他都不紧张。

他知道，对京华大部分学生来说，上台演讲、朗诵、表演，是抬抬手就可以完成的事。

简简单单的小事，让他来做，却跟要了半条命似的。

来到这样的环境，不比较，是不可能的。

半学期就要过去，家境优越的，努力刻苦的，心态积极的，多才多艺的……

有好多好多优秀的同学。

以人为镜，他总能映照出自己的贫穷、自卑、无知。

比起别人五彩斑斓的人生，他的生活简直太枯燥、太灰暗。

如果不是陆雪宁的邀请，他又怎么会拥有这点带色彩的涟漪。

“你好，你就是方晓生吗？你总考第一，我们都很想认识认识你！”

“学霸耶！你也报了节目吗？真是德智体美劳全面发展耶！”

“你知道吗，你就像个传说，我们总谈论你，今天竟然见到本人了！”

不知何时，他身边围了一些同年级的人。

方晓生下意识地想寻求帮助，转眼一看其他三人正在和远处的老徐相谈甚欢。

“仔细一看，咱们的大学霸长得还挺帅的！”

“太完美了吧！智商高、长得好，帅哥，有女朋友吗？”

“你别想了，好学生怎么可能早恋！”

方晓生腼腆地微笑，不知如何应对这一轮又一轮地询问。

他想起陆雪宁告诉他，他有说不的权利。

可是此时此景的热情，拒绝的话他说不出口。

他怕得罪人，于是妥协，扬起标准的微笑：

“是的，我是方晓生。”

爷爷给我起的名字，希望我通晓人生。

“我和同学一起报的节目。”

我很感谢他们的邀请。

“我其实就是个普通人……”

可以不要，把我围起来吗？

“……”

“十班致大海的负责人在吗？”一道清朗的男声突然加入，打断了接下来的盘问。

一名温润、阳光的男子出现在他们面前，方晓生知道，这是坐在台下审核节目的学长温怀阳，

温怀阳对着方晓生说：“其他人不在啊，那你跟我来一下，聊一下节目的事。”

“好。”方晓生立马跟上温怀阳的脚步，他现在只想离开，去个安静的地方。

温怀阳把他带到多媒体教室的角落，拉着他坐下，轻松地询问道：“你感觉怎么样？”

温怀阳身上有股成熟可靠的力量，方晓生不打算遮掩心绪，低着头闷闷地说：“感觉，自己像猴子。”

“被人围起来观赏。”

“想跑，跑不掉。”

温怀阳胳膊撑在桌子上，双手交叠抵着下巴，认真地倾听、分析，诚挚地给出建议：“嗯……如果是我的话，我会说自己有事，然后扭头就走；或者去找自己的伙伴……”

“看样子，你们之间其实是陌生人的关系，顶多算是校友，是他们没控制好交往的力度、突破了边界，让你感到不适……”

“还有一点就是，我觉得吧，可能你有点，太过在意别人的看法和感受，而忽略了自己内心最真实的意愿，这样有点本末倒置，是种变相的自我暴力……”

“人的一生其实很短暂的，还是多让自己开心一点吧！下次，你可以像我学习，潇洒说不、扭头就走！有人敢说你，你就回他，温怀阳教的！可以吧？”

方晓生正襟危坐，双手放在大腿上，看起来像幼儿园的乖巧宝宝。

台上仍有节目在排演，引起台下一阵大笑。

不管外界的喧嚣热闹，方晓生的内心随着温怀阳的开导逐渐平静。

他消化了一会儿温怀阳的话，发自内心地感激，笑容真诚了不少，缓缓开口回答：“可以。”

饶是没料到方晓生会这么回答，温怀阳笑出了声：“你小子！其实，我是想问你，你觉得你们的节目怎么样！哪知道你答非所问！让我好一阵安慰……”

方晓生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分明是学长关心的语气，让他情不自禁吐露了心声。

有些话不用说得太过清楚，他坦率地回答：“我觉得，我们的节目，挺好的。”

也真诚地道谢：“谢谢学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