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怀南没有选择容易高涨观众情绪的欢快类歌曲,而是选择了一首十分有故事感的抒情歌——陈奕迅的《十年》。他的嗓音温润,带着一种悲伤但又能抚慰人心的力量,温芹芹觉得他很适合唱这首歌。
“十年之前,我不认识你,你不属于我……”
当他唱到副歌部分时,居然还有很多场下观众都跟着一起唱,这种感染力,不愧是选手中的人气富者。温芹芹虽没有加入合唱,但也沉醉在旋律里,跟着节奏左右摇摆。
“情人最后难免沦为朋友。直到和你做了多年朋友,才明白我的眼泪,不是为你而流,也为别人而流。”一曲完毕,掌声雷动。
光从人气来看,李怀南还是很有希望进前三的,但最后在宣布名次时,他很遗憾地只得了个第四名,不过还是额外获得了一个最佳人气奖,也算不须此行。
比赛结束后,江洋和曾钰挎挎跑后台去了,只温芹芹一人坐在原地看着观众散场。
“比赛好看吗?”
温芹芹循声抬头,原来是李怀南。
“好看啊。”温芹芹边回答边起身,拍了拍裤子上的泥土灰尘,“曾钰和江洋去后台了,你没碰见他们?”
“看到了,他们跟工作人员交朋友呢。”李怀南将手中的一捧鲜花递给温芹芹,“你先帮我拿一下,我放一下这个小奖杯。”那是他的人气奖奖杯,一双手托起一颗冉冉升起的星星,小巧精致又富有寓意。
“好了。你坐这么久,腿也麻了吧?我们压压操场吧。”李怀南说完就往操场边缘走。
温芹芹手上还拿着那捧鲜花,“诶,你花。”
李怀南背起双手转过身,看起来是决计不拿回了,“送你了。”
和大多女生一样,温芹芹也喜欢花,只是这是他获奖的,意义不同。“人给你的奖,拿着。”她努力塞了几次,但李怀南就像那田里的泥鳅一样,溜来溜去的,最后她无奈之下也只好放弃。
“行,我拿着,待会想要了就拿回去。”还好这捧花不大,不然温芹芹是死也不想拿着它招摇过市。
“我今天表现的怎么样?”
“挺好的啊,不是还有这个奖吗?”温芹芹晃晃手中的捧花。
李怀南瞟了一眼花,又有些落寞地说:“可惜只有第四名,差一点就能进前三了。”
“已经很好了,人哪能啥都做到最好。”如今这种简单的安慰人的话,温芹芹已是信手拈来。
李怀南却不很同意,“话虽这么说,但还是要有进取心不是?”
“死不了就行了呗。”还是那个温怼怼。温芹芹自己也不明白为什么总会忍不住怼人,毕竟她在自言自语的时候也不断地怼自己。
李怀南扑哧笑了一声,“你这是算悲观还是豁达?”
“懒惰吧。懒得争取,懒得奋斗。”温芹芹对自己的认知十分清晰。
“那你以后有小孩了咋办,总要奋斗吧?”
“没有不就行了。”
“那你家人会催啊。”
“不结婚就行了。”
“嗯?”李怀南有点没跟上温芹芹的脑回路。
“结婚了才会催小孩,这是一个顺序问题,没结婚更多只会催结婚,一般不催小孩。”
温芹芹这句话有它内里的逻辑,但是李怀南还是发现了盲点,他说:“你这治标不治本啊,到时候说‘你是时候该结婚了,不然岁数大了就不好要小孩了。’这不就一起催了吗?”
“……”温芹芹不得不承认,聪明人的脑袋总是一点就通甚至不点也通,跟她这种到处学点的小聪明不一样。“那反正都要催,催一个和催两个都没区别,让他们催去吧。”
“那你呢?”温芹芹反问,“你连唱歌都想要好名次,是为了以后都不知道什么时候有的小孩子?”
李怀南一时之间被问住了,突然脑袋空白。“诶,你这样说很奇怪诶。”他帅气的小脸皱皱巴巴的,好似在思考什么难题。
“所以啊,奋斗就奋斗,不奋斗就差不多活着,搞得像是把自己的人生全部挂在别人身上一样,对方压力也会很大的。”
“这种话对父母来讲,不会很残忍吗?”
“除非孩子的自主人格完全按照父母的意思成长,不然对于孩子来讲,不也很残忍吗?”
李怀南觉得温芹芹的话有点太过了,“残忍不至于吧,但小孩会累是真的。”
“所以啊,为什么一定要累呢?”
“那人活着就是会累啊。”
“那都很累了,为什么亲人之间还要累上加累呢?再说不好听一点,活着都很累那为什么一定要活着,自虐吗?”
李怀南有种错觉,好像跟他对话的不是温芹芹而是一个小炮仗。“小同志,你这想法很危险哦。”
温芹芹也觉话有不妥,这种严肃的事情她往往用不在乎的态度带过。“说说而已。”
李怀南原以为温芹芹是个乖顺之人,因为她看起来就是那样,柔柔弱弱的、白白净净的,一副逆来顺受的样子,可是她刚刚俨然是浑身布满尖刺的模样。刺尖两头,伤人伤己,亦带两面,救己救人。
也许是话题越来越沉重,两人都没有继续的想法。李怀南指着一边的看台说:“我们上去坐坐吧。”
这个看台并不高,一层楼高度而已,但已然是操场里人能上去的最高的建筑了。坐在这里可以很好地看见操场全貌。聊天的人、跑步的人、谈恋爱的人……百人百态。
温芹芹很喜欢这个位置,十分有种大隐隐于市的感觉,很对她的胃口,只是李怀南呢?她问道:“为什么选择坐在这里啊?你喜欢高的地方。”
“我只是没上来过,喜欢没去过的地方。”
“这是……喜新厌旧?”温芹芹小心地解读着。
李怀南笑意盈盈地看向温芹芹,问:“你怕我喜新厌旧?”
突然又**的试探令温芹芹有些慌张,她不自然地扭过头去试图遮掩,“说什么呢,我有什么好怕的。”
李怀南没有继续逗弄她,接着说:“我不是和你说过我爸妈都是老师吗。我是他们的孩子同时也是他们的学生,生活上学习上的每一件事都是他们规划好的。得益于此,我会的东西算多,学习能力也算好,很充实。”他停顿了,似是不知如何开口,温芹芹也不催促,只默默盯着他在阴影里的侧脸,等待着。
他们之间常常有一些谁也不说话的时刻,但从不会像初见那日一般特别尴尬,也许是慢慢熟悉了吧。
过了一会儿,李怀南继续说:“只是时间久了,我开始怀疑自己。我喜欢的、我选择的,真的都是出于我的意愿吗?也许是为了找一个答案,我开始想寻求更多不一样的新体验,想要一些新的方式、新的视角去审视自己的过去。”
「新体验……」温芹芹将身体向后靠,整个人躲进李怀南的影子里。
“李怀南。”
“嗯?”
“要一起开启新体验吗?”
“新体验?”
“我没谈过恋爱,我们谈一个?”
李怀南不知道事情是怎么发展到这一步的,看起来他就好像温芹芹体验生活的一个工具。可即便如此,他也不想回绝。他怕她好不容易鼓起勇气伸出来的手,会因为他没有回握,而永远藏于身后。“好啊。”
这是他和她交往的第一天。
*
都不用等到第二天,当天晚上温芹芹就开始不断抨击自己对李怀南的言行。
「哈啊,我到底在说什么啊?我何德何能,没谈过就让人跟我谈,人家是什么恋爱游戏boss吗,给我刷经验?我天哪。」温芹芹把牙刷得欻欻响,动静跟硬毛刷洗鞋一样。「不过谈恋爱是怎么一回事啊?话说我这样叫喜欢他吗?」温芹芹感觉自己跟渣女一样,先把人拐到手再说。
一直到睡前,她都还是纠结不已。也许是受繁杂的心绪影响,以至于她睡觉时还做了噩梦。
温芹芹梦见她与父亲大吵,但具体吵的内容她不记得了,只记得两人吵得很凶很凶,以至于最后她在梦里哭了。梦中的她哽咽着控诉:“你知道吗?我想学画画。”梦中的她以为,父亲会为自己没能给她提供更好的生活学习条件而感到愧疚,却没想到父亲只是满不在意地说:“关我什么事。”
一句话如同惊雷在她耳边炸开,梦里的她惊愕着哭泣,梦外的她抽泣着醒来,一梦荒唐。
「是啊,跟他有什么关系呢?」
温芹芹从噩梦里惊醒时,太阳还没出来,也可能是她的床帘遮光效果好,遮住了微微露头的晨光。总之她如今能做的只是一边批判自己,一边躲在黑暗里无声地哭泣。
养育孩子究竟要什么呢?钱?情感?又要多少呢?温芹芹想来想去,觉得是自己想要的太多了,她应该平衡自己的心态。
温芹芹有一种超能力,无论多大的情绪,只要睡上一觉,第二天就会一切如常。幸好这下天还没大亮,没人会发现她的异常,她还能睡一觉。
于是朦朦胧胧之中,她在黑暗的掩护下哭了一会儿就又睡去了。「好累啊,这辈子不能快点过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