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芜，向芜 第8章 第 8 章

京城郊区的机场，娜娜在候机室等着飞机起飞。霍宇在给她发消息。

“娜，见小姑娘觉得咋样，应该不至于给闻哥惹事吧？”

娜娜敲字回复：“我觉得没事，这姑娘看着性格很内向，有点怕人。而且看着挺老实的，我看她挺焦虑的，就是状态有点紧张。估计一下子转学到那么好的学校，压力也挺大的。估计她没心思想闻哥的事。”

收到娜娜的消息，已经落地常州的霍宇对自己旁边带着墨镜的男人报告：“娜娜说一切顺利，就是小姑娘学习压力可能比较大。”

“嗯。让她赶紧过来吧。”闻负灯点点头。

“闻哥，那小姑娘学校要是跟不上……”霍宇这两天帮着老板忙前跑后的，再加上向芜那小孩确实长得很惹人怜爱，莫名滋生了一种责任心。

“不关我事吧。”闻负灯的口吻颇为冷淡。

“欸，”霍宇十分意外，像是被人泼了一盆冷水，“我看您对向芜挺上心，还以为会关心一下她的生活之类的。”

脸上的墨镜遮住了闻负灯大半张脸，他的声音质感很冷，又总带着一股嘲讽的意味：“我是她谁，她给我养老？”

他是见不惯闻家那样一个个自私自利不管别人死活的嘴脸，但不代表他是一个同情心泛滥的滥好人。

“您要是愿意，没准人小姑娘不介意给你养老。”霍宇打趣。

“她总归要习惯一个人处理所有事情。”透过墨镜看到的世界十分黯淡。

闻负灯大步向前走去：“还是不要给她可以依赖别人的希望为好。”

“我就知道，谁都不愿意自找麻烦。”霍宇耸耸肩，追上去。

闻负灯沉默了片刻，才说：“人总得学会这样活着。”

“喂喂喂，人家小姑娘才几岁。人又不是你闻大少，虽然闻哥你是好意，但这也太心狠了。你这样当家长是会被孩子记恨的。”

对此闻负灯只是一声不以为意的冷哼。

-

向芜这边，用闻负灯给自己的钱，在学校的小超市买了一根蓝色的圆珠笔。

笔的按钮上是一颗黄色的星星。

走在回教室的路上，她爱不释手地拿着这根圆珠笔反复欣赏，在明亮的光线下，那颗黄色的塑胶星星是透明的，向芜差点因此撞到树上。

高二十三班，就是她所在的班级了。

在教学楼同凤瑜恒和物理老师分开后，向芜花费很长时间找到了教务处报道。

教务处给了她课程表，让她先跟着上课，等下午放学前班会的时候班主任会带着她自我介绍。

向芜一听这个，那不就等于她一直到下午班会才需要进教室吗？

反正那些任课老师和同学都不认识她，就算她不到场，又有谁知道呢？

于是她十分悠哉地重新环绕起来校园。

这所学校很大，分有小学部、初中部、高中部。初中部和国际部挨着，小学部是单独一片校区，只不过同中学部通过一扇栅栏门连接。

向芜见栅栏门开了一条缝，就走了过去。

她听到教学楼里传来孩童稚嫩清脆的读书声，整整齐齐，拖着嗲嗲的调子。

而操场上有系着红领巾在抖空竹的小学生，另外一些人在尖叫着追跑，红领巾歪在一边，叠成三角形的部分转到了领子的位置，像一条红色的小围嘴儿。

中学部的校服都是白色的，而小学部的校服却是很耐脏的蓝色。

大概设计校服的人也知道，孩子，正是该在草地里打滚的岁数。

向芜站在阳光下看了很久，她忽然想不起来自己小时候的样子。

好像自打她有记忆以来，她就被投入工作岗位了，大量的信息早就储存在脑海里。属于自己的，不属于自己的，她从来也没主动分辨过。

一去想这些，激素水平仪就会起作用。

一直站到腿有些酸，向芜才离开她原本所在的位置。

经过一片阴凉的时候，她才意识到自己的皮肤已经被晒得这么热了。摸上去像剥完皮的煮鸡蛋——早上娜娜带来的早饭里有一个煮鸡蛋，她不知道鸡蛋要剥皮，一直没吃，但不想浪费，就一直捧着鸡蛋盘着玩，最后是娜娜剥开给她吃的。

面前落下一片叶子，落在地面上光的碎片上发出了沙沙的声音。

好像这片叶子卡在了她的喉咙里，扎着她呼吸道里柔软的肉。

向芜忽然意识到，她从前从来没有晒过太阳。

“根据今日的气象报告，我很高兴地告诉大家，明天又是一个好天气。请轻松愉悦地出行吧！”

她曾经无数次这样在广播里念白。

这些天气都是说给上等人听的。他们和次等公民的生活环境不一样。次等公民的居所像是收纳盒里一个挨着一个的小方块，参入云层的高楼，小得只有指甲盖那么大的窗户。

他们靠着通风口呼吸，通过模拟日光室晒太阳。

次等公民的一生就像是全自动化工厂里流水线上的一环，小小的人行走在传送带上，机械地行走、行走，耗尽一生后被“清扫”、“回收”。

而他们创造出的一切都是为了上等人而服务的。

上等人居住在被次等公民的住所包围起来的“绿地”。

这里绿化美丽，鸟语花香。他们可以吃’精致喷香的食物，坐在家里慢条斯理读书学习。他们每个人的家里都有属于自己的院子，上等人的孩子可以在草地上打滚，他们也可以在花园里种上自己喜欢的植物。

无论是藤蔓、水果、鲜花。

还有一点，上等人也会经过基因调控后出生。可是筛选上等人的标准是：健康、快乐、有创造力。

向芜总是听到人说，他们的工作是为了全人类的幸福而服务的。

可是有些人就是为了幸福而生的。

而她这样的人呢？

向芜不知道自己的位置在哪里。同她在工作时候出现的那些细小失误一样，她站在“为了全人类幸福”这一宏大工程的生产线上，像是一个无意间出现的小失误。

小学部有搭给小学生玩的轮胎秋千，向芜看到原本坐在上面晃晃悠悠的小孩尖叫着跳下来，追着自己的玩伴跑远了，轮胎秋千空了下来。

于是她走过去，坐了上去。

轮胎是为了孩子的体格，特意设计的比较小的尺寸，但好在向芜够瘦，身高中等，骨架不算大，坐上去还挺合适。

她试着踩着沙地晃了晃，摇晃的感觉像是躺在大人的臂弯。

想到这个比喻，她近乎无声地笑了一下。她哪里在大人的臂弯里躺过呢，她应该……是没有过父母的。

“你不会荡秋千呀，你好笨。”一个缺了门牙的小女孩走到向芜旁边，瞪着眼睛说。

向芜看看她，又看看自己脚下的沙地：“那你教教我。”

“可以，你可看好了。你这么大人，居然还要我教，你小学的时候没荡过秋千吗？”小女孩一屁股跳上了向芜右手边的秋千。

“我没有上过小学。”向芜摇摇头。

女孩用力蹬了一下脚下的地面，然后双脚离地：“是吗，那你真可怜。”

在向芜愣神的功夫里，女孩开始了她的教学：“就像这样，两只手抓着绳子，用力摇，脚像我这样，就能荡起来了。”

女孩越荡越高，向芜目测她的摆幅到了接近一百二十度。她向后的时候，向芜可以看到她抿着使劲儿的嘴唇，还有闪耀着得意和快活的眼睛。

阳光把两人脚下的沙地照得金黄，女孩忽大忽小的影子宛若一只忽远忽近的鸟。

科学还不存在的时候，人就已经学会了飞翔。向芜怔怔地看着小女孩。

“好了，傻看着我干嘛？你也试试啊。”嘴上这么说，小女孩眼神躲闪了一下，原本的得意化作羞涩。她看出来向芜眼睛里面的憧憬或是敬佩了。

向芜学着她的样子，笨拙地蹬了一脚沙子，然后立马收起腿，以便自己可以荡起来。

第一下，她成功了，幅度很小地在原地晃了两下，就停了下来。

但这大涨了向芜的士气，她再次的尝试大胆了许多。

但她的身体协调性实在是不好，这一次又太自信。

于是向芜跌到了地上。

一旁的小女孩似乎努力忍了一下，最后还是哈哈大笑起来：“你是不是傻呀！”

-

把玩着手里的圆珠笔，向芜无奈地又拍了拍自己被沙子弄脏的裤子。

现在她鞋子里也都还是沙子没有抖干净。

衣服是早上娜娜带来的，卫衣牛仔裤，据她说比较适合日常穿。

但现在都被向芜弄脏了。

她的头发很久没仔细打理过，参差不齐地披散在肩头，再配上这么一身脏兮兮的衣服，若不是向芜五官还算美型，看到她的人都要误会这是个流浪汉了。

这一下午她在这偌大的校园里绕了太远，现在向芜只是着模糊的方向感回去最初的高中部。

不知不觉绕进一片小树林，其中有灰色石板铺就的小路，阳光透过树叶的罅隙斑斑驳驳落在地上，树荫里有鸟的叫声。

向芜走得很享受，空气中满是泥土与树叶的气味，令向芜前所未有地陶醉。

“啪”清脆的声响打破了静谧的氛围。

“小婊子，长这样还好意思勾引男生呢？”讲话的女生嗓音有些尖。

在石板路的左边支路上，三个女生围着一棵树，好像有另一个女生倚靠着树坐在地上。

“啪”

又是一声脆响。

“瞪谁呢？就你长眼睛了是吧？”站着的女生提起来了地上女生的头发。

向芜听到了特别细小的尖叫，像是想叫又不敢叫而挤出的那种不尴不尬的声响。

原来脆响是巴掌声，她后知后觉地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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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第 8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