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放学,教室里的学生都走光吃饭去了。
沈知韫不紧不慢地写完最后一个字母,盖上笔盖,拿包起身往外走。
卓媃发来消息,【出来了没,我在校门口,糖糖出了新品,一起去尝尝呗~】
沈知韫回复:【在车上了。】
卓媃秒回:【?】
沈知韫:【姨妈疼,今晚回家。】
卓媃:【那好吧,我们下次再去,你回家记得熬点姜糖水喝,注意休息。抱抱.jpg】
沈知韫:【好。】
夕阳簪花,晚霞醉酒,万山层中的云也均匀地涂抹上了一层薄薄的橘粉。
沈知韫抄小路,拐进后巷,巷子最南头,矮墙中央突兀地搭起一条铁阶梯,不高,有些绕,站在上面歪头看,右侧墙上挂着一个红黑色喷漆牌子——刺青纹身。
阶梯长久未修,风雨侵蚀,满是掉落的铁锈,走在上面,摇摇坠坠,指不定哪一根侵蚀透了,一踩就掉下去了。
沈知韫走上去,到二楼。
“来了。”
躺在沙发上,外套罩着脸的男人冷不丁地出声。
沈知韫瞥他一眼,淡声道:“找我做什么?”
“几天不见,怪想你了。”
靳牲一把扔开外套,坐起身来。
红毛锡纸烫,吊梢眼,薄唇,一脸凶相。
人字拖,破洞牛仔裤,黑夹克衫,胸膛上挂着条小指腹粗的大金链子,皮肤黑,露出半截粗壮的花臂,花臂五颜六色,花纹攀枝错节,看不清全貌。但沈知韫见过,那是一条层层盘绕吐着长长的信子,张着血口的大黑蟒。
靳牲漆黑目光炯炯地盯着沈知韫的脸,目不转睛,像是在盯一只窥伺已久的猎物。
沈知韫眸光冷冽,眼底抑制不住地流露出厌恶的神色。
靳牲依靠着沙发,捏着烟,敞着腿,不停地抖着,“听说你们学校百日誓师大会发生了一件挺有意思的事。”
沈知韫没搭腔。
靳牲冷声一转,“那男人是谁,他摸你了?”
沈知韫眸光一深,“关你屁事。”
靳牲猛吸一口,吐着烟,语调狂言,“不说我也能打听到,让我知道是谁,我弄死他。”
沈知韫冷声低嘲,“你不如先弄死我。”
靳牲眉头紧皱,被气得不轻,死盯着沈知韫看了一会儿,突然放肆一下笑,“你,我怎么舍得,我得留着你慢慢玩。”
沈知韫耐性耗尽,一言不发,扭头便走。
靳牲站起来,左脚踩地,右脚腾空,脚尖艰难地点着地面,只走了两步,一瘸一拐,步履蹒跚。
他撑着脚上的承受力,一把掐住沈知韫纤细的手腕,蛮力回拉,将她摁在沙发上。
靳牲虎视眈眈地眸子带着幽光,牙根咬紧,“我让你走了?”
沈知韫被他捏着肩膀,力道不轻,疼得发颤,但神色依旧平静不显,“还有事吗?我要回学校了。”
靳牲看着沈知韫倔强清冷的眸子,挑了下眉梢,抬头看向挂在墙上的老钟表。
“八点,到点放你走。”
现在六点二十五。
“七点。”
沈知韫看向靳牲的眸光坚定,丝毫不容商量。
靳牲偏偏不吃这一套,横眼硬声道:“别跟我讨价还价,我脾气不好。”
“要上晚自习。”
“请假。”
靳牲寸步不让,沈知韫嘴角扯起一抹讽刺的笑意,甩开他摁着肩膀上的手,手机打字发了条信息,打开书包,拿出套数学卷子,埋头开始做。
靳牲瞥了一眼,扬着笑,“还有三个月就高考了吧,沈知韫,你时间不多了。”
沈知韫凝着脸,冷笑道:“足够送你进去吃牢饭的了。”
靳牲挑挑眉,浑然不在意,笑得嘲讽,“那你快点,别让我等急了,什么饭都吃过了,还真想尝尝牢饭什么味。”
沈知韫垂着眸子,握着笔杆的手指瞬间收紧,未修剪的指甲狠狠地嵌入了掌心。
-
西巷,几个少年站在路灯底下插科打诨,吞烟吐雾。陈郁难得没有点上,烟支在骨节分明的指缝间随意地捏着,眸光低垂着,看不出在想什么。
“郁哥,我怎么觉得下午那女的怎么那么眼熟呢?好像在哪里见过。”
陈郁神色淡淡,没搭腔。
宋川想了一下午,觉得眼熟,可就是想不起是谁。
他转动眼珠子,指甲不自觉地搔挠手臂上突出的疤痕。
陈郁瞥了一眼,“还有疤?”
宋川回过神来,发现自己又在不自觉地挠,“天暖和了,痒得很。”
这是高一时,职高的人找陈郁的事,没摸清,错把宋川当成了陈郁,对方下了狠手,拿刀给他拉了一道,当时伤得不轻,陈郁看见他的时候,鼻青脸肿,浑身是血。
陈郁当晚就把职高的那几个人堵了。
后来听说职高的那条后街,第二天环卫工人冲刷了一上午,才把血迹冲干净,陈郁也因此一战成名。
陈郁又看了一眼,声音发沉,“挺丑。”
宋川呲牙一笑,“没事,我记得这附近是不是有一家纹身店,我得空去弄个盖盖就看不见了。”
陈郁指尖的烟重新放回烟盒,抬步道:“走吧。”
宋川跟上去,好奇地问道:“哪去,哥?”
“你不是要纹身?”
“啊???”
几个人大步款款,踩在摇摇欲坠的楼梯上,声音大到犹如雷声,宋川磨磨唧唧地走在最后。
刘虎好笑道:“就纹个身,你怂什么?”
宋川脸一横,“我哪怂了!身体肌肤,受之父母,我在想回去是不是得买点纸钱,给我妈捎个信,她可千万别怪我啊。”
刘虎拍拍宋川的脑袋,“你妈在下面忙得很,这点小事,你别去打扰她了。”
刘虎曹挺两人呲牙笑着,二话不说,直接给他架上来。
陈郁走在最前面,已经跨步率先进店。
靳牲站起身,看向陈郁,热情地问道:“要纹身吗?”
陈郁淡漠的眸子定定地瞥他一眼,出声道:“后面。”
两人的视线错开,陈郁漫不经心地打量整个店面,眸光落在沙发处,神色蓦地一凛。
女孩侧身躺在沙发上,身上盖着男人的夹克衫,夹克宽大盖住腿根,整条纤细笔直的双腿露在外面,纤弱白净的脚踝处有隐约能看见一道极浅的伤疤。
听见动静,睡得不安稳,微微翻了个身,手腕从夹克底下滑出来。
手腕很细,很白,腕关节处却通红一片,仔细看像是男人的手印。
靳牲视线随着陈郁的目光看过去,见他视线定住久久没挪动。
他跛着脚,走过来,声音刻意压低,笑着说道:“她睡着了,稍等一下,我去拿凳子。”
陈郁瞥他一眼,点头。
靳牲走进内室,陈郁视线落在他颠跛的右腿上。
一秒收回视线。
凳子拿出来,陈郁没坐,靠在门口的门框上抽烟。
靳牲看他一眼,慢慢地收回视线,问道:“几位都纹吗?”
刘虎一把推宋川出来,“就他一个。”
刘虎也觉得就一个人纹,他们三四个人都跟过来,有些说不过去,呲着牙拍着宋川的肩膀,不厚道地说道,“他怕疼,我们哥几个过来陪他。”
靳牲嘴角一抽,点头,看向宋川,“坐吧,有想要纹的花样吗?”
宋川搓着手,“没有。”
靳牲从抽屉上拿出一个册子,“这是我们这样的样图,你看有喜欢的吗。”
宋川嘴上说着不要,一看到纹身图,瞬间来了劲,这个好看,那个也好看,直接挑花了眼,最后在刘虎与曹挺投票表决下,选了霸气泄露的猛虎样式。
宋川躺下,靳牲用单头针和少量墨水,在皮肤的蜡纸上,勾勒图案。
宋川一兴奋,话也多,几个人七嘴八舌聊着天。
靳牲眸光注意到站在门口抽烟的少年,打了个响指,道:“兄弟,进来坐,还挺久呢。”
陈郁回头,抬了抬指尖的烟,吸了一口,吐出烟雾,瞥了眼沙发,道:“你女朋友睡觉。”
靳牲一顿,瞥向还在睡的沈知韫,也不否认女朋友,笑着道:“谢了,兄弟。”
陈郁轻点头,转过身,眸光融入在黑夜里,烟头上的火星微微地映照在瞳孔里,一点一点地燃尽。
靳牲开始上色,嘴上闲聊着,“看你们是旁边十三中的学生吧,现在还好,到了夏天手臂纹身可不好遮。”
宋川道:“还三月老子就毕业了,爱咋地咋地。”
靳牲笑继续道:“那是不怕了,哎,对了,听说你们今天上午百日誓师大会闹了个笑话。”
宋川眉头一皱,“都传到这里来了?”
靳牲没解释,漫不经心地随意问道:“广播里的是哪位兄弟,挺牛逼啊。”
宋川神色一凛,眸光不自觉地瞥向门口。
他视线还没收回来,靳牲突然抬起头,“认识不?”
宋川短路的脑子,还没想好怎么说。
一阵急促刺耳的铃声突然响起。
靳牲瞥了眼墙上的老钟表。
是八点的闹钟。
接着沙发上的人利落地扔开身上的夹克,关掉手机闹铃,拎起包,头也不回地离开。
快到,宋川都没有看见人长什么样,看背影应该是个美女。
宋川不由得评价,“你女朋友挺酷哈。”
靳牲皱着眉心收回视线,继续上色,没搭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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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算是阳春三月,晚上气温还是低到零下。
沈知韫只穿了一件单薄的校服外套,浑身冷得发颤,再加上大姨妈,小腹也凑热闹地一阵阵地抽痛,在为了快速走到大路上打车,她走岔口抄近路。
歪挂在头顶的月光并不明亮,没路灯的巷子,越发幽深阴冷。
沈知韫快步往前走着,越走越觉得陌生,现在才反应过来竟然走错了路。
她懊恼地原路折回,终于走出巷子,看到拐弯的岔口。
一转身,突然有人从一侧紧攥住她的手腕,还没反应过来,一张宽大的手掌蓦地捏住她纤细的脖颈,将她粗暴地抵在墙上。
下一秒,唇就被狠狠地吻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