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思难忆 第95章 第 95 章

晚饭的时候，小夭又同轩辕王坐到了一桌上用膳，轩辕王看起来有些憔悴，他本就已经垂垂老矣，又从王位上退下来，过了几年闲散日子，再执笔批文，免不了有些力不从心。

小夭道：“外爷，我可能要离开一些日子。”

轩辕王道，“去做什么？”

小夭没有言明，“去做一些改变。”

轩辕王道，“改变什么？”

小夭道，“改变一些人，一些事，让自己不会留下遗憾。”

轩辕王放下了碗筷，长叹一声道，“不留遗憾，好，好啊。”

他说着撑手看着小夭道，“人生总会留下许多遗憾，但若你已尽力去改变，即便最后并没有达成所愿，也总比什么都不做，要好得多。”

他说着，又看向远处，“当年，我逼着你娘上战场，本是想让她消耗赤宸的灵力，影响神农的士气。却没想到铸成大错，她竟引发了太阳之力，更没想到太阳之力会如此恐怖。我这一生虽利用过许多人，却从未想过要利用自己的女儿，来成全自己的雄心。这成了我这一生最遗憾的事情。”

小夭连忙劝慰道，“外爷，其实，娘当时并没有死。”

轩辕王满是皱纹的脸上显露出一丝疑惑。

小夭解释道，“是我的父亲。”她说着，又纠正道，“是赤宸，用他的心替换了母亲被太阳之力焚毁的心，让她恢复了神志，活了下来。”

轩辕王的脸上显出忧伤，“她一定受了许多的苦。”

小夭点头，“母亲变成了旱魃，无人可以靠近。”但很快她又释然了，“但好在父亲一直陪在她身边，让她没有那么孤独。”

轩辕王震惊道：“赤宸，他还活着？”

小夭摇头道，“不，早在当年战时他便死了。”

轩辕王犹疑道，“那他……？”

小夭解释道，“他的心给了母亲，将身体化作了桃林，守护着母亲。”

轩辕王惊讶道，“没想到他竟能做到如此。”

小夭点头，“外爷，虽然所有人都说他是个魔头，但对我的母亲而言，他却是世上最好的人，值得她付出所有。”

轩辕王叹息道：“也许这便是他们之间最好的结局。”

小夭却不赞同，“可为什么要以生命为代价呢？他们明明可以有更好的选择。”

轩辕王长叹道，“身份地位，经历背景，这些东西筑成了一个人的一生，谁也无法摆脱。所以他们注定无法得到圆满。”

小夭目光深邃，“我不相信！我不相信摆脱不了这些。所谓宿命，在来到之前，其实谁也不知道是什么样的。既然我们可以预见，又为什么不能去尝试改变呢？”

轩辕王看着小夭道，“你和他很像。”

小夭知道轩辕王说的“他”是谁，“不，我不像他，我没有他那样的骄傲与自负，我相信只要我付出努力，就一定可以改变些什么，哪怕只是微不足道的一些。但谁又知道这一些会不会改变结局呢？”

轩辕王却笑道，“人不应该心存侥幸，但能认定并坚持去做一件事，这本身就是一件很了不起的事情。在此过程中你会得到，也会失去，但你绝不会后悔。因为你付出了努力，最后得到的不论是什么样的结果，你都会认可它。”

小夭不禁问道，“外爷，你是否已知道了什么？”

轩辕王摇头道，“我并不知道你究竟经历了什么，但我知道你想要去做什么。这世上能让你想要去改变的人和事并不多，

这其实并不难猜。”

小夭垂眸，颔首道，“外爷，什么都瞒不过你。”

轩辕王又看向远处，“小夭，同我说说你的母亲吧。”

他布满皱纹的脸上似乎又苍老了几分，满是遗憾和悲伤。

小夭放下了手中的碗筷，向他娓娓道来。

馨悦在第二天的时候回到了她自己的宫殿，洋洋洒洒写了一篇很长的罪己诏。

其中忏悔如何欺压妃嫔，联合妃子陷害淑惠等人。大意基本就是觉得自己不配为一国之母，不配再享王后之尊。

求玱玹容她以罪妻之身去祠堂供奉，为轩辕天下祈祷万世昌隆。

此事传到战场还需时日，所以一时之间也无人敢去指摘她，馨悦依旧享受着王后的待遇。

只是轩辕王目前暂代国事，自然也不会让她有机会耍心机玩花样，将她宫里的人一应全都换了，美其名曰是为了照顾她的身体，其实不过是为了更好地看住她。

小夭并没有急着离去，她去了一趟华夷之山。

华夷之山的山顶上，一如既往的高耸、空旷。

小夭站在崖边，朝着山下大声道，“荻山君！”

可是没人回应她。

她更大声地喊道，“荻山君！”

声音在山谷回荡，一声声，久久不停。

可是依旧无人响应。

于是她又张口，欲要喊叫。

却听见一人道，“你找我有何事？”

小夭回头，便见到一头白发的荻山君站在她面前。

他的白发与相柳不同，枯燥，稀薄，没有光泽。

小夭道，“荻山君，我记得上一次我来此，你曾说过，欠我一个情。”

荻山君大笑道，“小丫头，你的胆子不小，毒害了我的干女儿，如今竟还来向我讨要人情？你就不怕我现在就杀了你？”

风从山崖下吹来，卷起小夭披散在肩的长发，她的目光坚定，“我不怕！”

荻山君笑得更大声了，“好好好，你果然是个有趣的丫头。”

他说着，摸了摸长至胸口的胡须，“我倒是有些想要收你做个干女儿了。”他半开玩笑地道。

小夭的眉眼弯弯，“我可不想做你那数不清记不住的干女儿之中的一个，毕竟你连帮她们去讨债都不肯，我要来又有什么用呢？”

荻山君哈哈大笑，“我活了几千年，天材地宝可是攒了不少，修炼的门道也不一般的人要清楚的多，有的是妖精想要做我的干女儿。至少出去说起来，人家总也要给几分面子的。”

小夭却歪头道，“那又如何？我又用不了灵力，你的那些门道和财宝吸引不了我。再说名号，我是王姬，我自己的名号就已足够好用，又为何要用你的？”

荻山君点着头，“不错，说的有几分道理。既然如此，你又为何要来找我？”

小夭认真道：“我想要你帮我设个局，将相柳约出来。”

荻山君更有兴致了，“哦？这是为何？”

小夭道：“我自然有我的考量，你只需将他困在这里几日便是了。”

荻山君抚着长须，“若他问起来，我该如何回答呢？”

小夭面不改色，“你就说你想他了，邀他来玩几日。”

荻山君又是大笑，“我想他了？这理由可不好。”

小夭坦率道，“既然如此，你又为何要问我呢？你自己岂不有更好的理由？”

荻山君露出和蔼的笑容，“你同他之间，是否有着某种渊源？我想，绝不是师徒那么简单吧？”

小夭理着被风吹乱的长发，没有说话。

荻山君突然问道，“多年前，他曾从我这里借走一个莹玉棺材，直到前两年才送回来。我想，应该是给你用了吧？”

小夭一愣，“绿色的大棺材，是你的？”

荻山君摇头叹道，“没想到，他也会有这一日。”

小夭不解。

荻山君迈步向她走来，娓娓道，“我曾有过一个妻子。她在我心里远比这世上任何一个女子都要珍贵，遇见她之后，我便再也不愿意多看旁人一眼。”

小夭静静听着，虽不是很情愿，却也并未出声打断。

“只是她的心并不在我身上。她爱上了一个不该爱的人，为了救他，不得不嫁给了我。起初，我很开心，日日伴着她。可是，一百年，两百年，五百年以后，她依旧郁郁寡欢，不得欢颜。我知晓，即便我再怎么宠着她，哄着她，也不及那个人在她心里的地位。”

荻山君说着，眉眼间满是忧伤。

小夭想，他定然十分爱他的夫人，即便她的心里一直都没有他。

“可惜，好景不常。”荻山君面露讥讽，“有一日，那个人又出现了，他前来盗取我的宝物，被我撞见了。于是便绑架了她，要我放他离开，同时将他要的东西给他。我不肯，他便要杀了我的妻子。那时的我，心中已积蓄了一些恨意，想要看看她会作何反应。”

他说着，双眸之中满是懊悔，“可我却忘了，她是我的妻子，即便心中恋慕着另一个人，她也不会逾越。可她也忘了，那时的她已被那人遗忘，他们之间没有了过往，她对那人而言，不过是陌生人而已，在打斗过程中，她被那人一剑刺中了要害，险些丧命。”

他说着，停顿了一下才又道，“虽然得到了及时的医治，可她却更加消沉，连床都起不来。我为了医治她，让人打造了这副莹玉棺材，本想让她在里面滋养，却不成想，还未等到这棺材完成的那一日，她便撒手人寰了。”

荻山君长叹着，沉默了许久。

小夭不知该如何安慰他。

他突然转身，看向小夭道：“我同你说这些，是想告诉你，即便是再深的感情，也经不住背叛和伤害。我看得出他对你的感情，至深。甚至可能连你自己都想不到。若有一日被他发现你背叛他，对他来说，定然是十分严重的打击。”

小夭的手悄然紧握，不知该如何回答。

荻山君道，“我不知道你为何要我这样帮你，但我希望你明白，为了那副莹玉棺材，他拼了半条命，给我弄来了三颗海妖丹。”他说着，向小夭走近了些，“你可知那次他为何会出现在这里？”

小夭知道他说的是哪次，于是摇着头回应。

荻山君道，“我这里是一块能聚集灵气的风水宝地，所以妖物皆想来此修炼。他受了重伤，迟迟不得好转，所以才来我这里修养。”

小夭知道，他的体质特殊，一般的仙丹灵药根本对他无效，只能靠灵气的滋养，才能帮助恢复。

“所以他现在好了吗？”小夭忍不住问道。

荻山君的神色这才放松了下来，“这么多年过去，定然是已经好了。”

小夭道，“那便请荻山君帮我将他留住，这也是为了我和他能够长远地走下去。”

她说着，转过身，背对着荻山君道：“我不想看着他去送死，即便被他记恨，也在所不惜，哪怕不能跟他在一起，我相信他也可以寻到更好的出路。只要他活着，便是我最大的心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