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思难忆 第88章 第 88 章

小夭郑重行礼道：“西陵瑶见过鬼方家主。”

此话一出，鬼方尺涯顿时转过头来看向小夭。

“你说你叫什么？”他连忙问道。

“西陵瑶。”小夭不卑不亢道。

鬼方尺涯急匆匆自桌子后跑出来，“你就是赤宸的女儿？”

小夭抬眸道：“正是。”

她已知道自己的身世，自然能够坦然承认。

毕竟，这没什么好羞示于人的。

鬼方尺涯有些激动，手足无措，“我曾同赤宸有过数面之缘，你，你很像他！”

小夭对他眼中显现出的狂热有些害怕，却依旧镇定，“家主是家父的朋友？”

鬼方尺涯示意的人在一旁的软榻上坐下，“我倒是想做他的朋友，只可惜与他无缘，只见过几次罢了。”

小夭坐下道：“可我见家主却好似同家父十分相熟。”

鬼方尺涯身后缓缓落下一个凌空的软榻，他回身坐好，软榻又慢慢上台，凑近小夭和璟道，“你的父亲十分强悍，是我所无法企及的高度，我对他十分崇拜。”

他说着，看着自己的手道，“我生来体弱，无法修习强大的术法，所以十分崇拜强者，尤其是见识到他的强悍和勇猛之后，便更加渴望得到力量。所以我一直想要尝试制造出可以从外部加强己身的东西。”

小夭似乎有些能够理解他对赤宸的崇拜了，那是弱者对于力量的憧憬。

鬼方尺涯道：“只可惜，他离开得太早，以至于我来不及与他相识，这对我来说，始终是一份遗憾。”说着，他又看向小夭，“但如今见到你，我便又觉得，命运待我也算不薄，无法认识他，能结识你也是好的。”

小夭笑道，“能用鬼方家主相识，也算是我的荣幸。”

鬼方尺涯面有欣喜，却很快又显现出落寞来，“只可惜我无法离开这里，否则定要同你一道去他到过的地方游历。”

小夭疑惑道，“家主为何不能离开这里？难道此处有什么特别？”

璟悄然看了小夭一眼，可小夭一副心思都落在鬼方身上，自然没有察觉。

不过鬼方尺涯也并不介意，坦言道，“因为有许多事都必须我亲自监督，不可差了分毫。所以我走不开。”

小夭了然道，“原来如此。”

璟接话道：“我想家主也十分清楚西陵医师同轩辕王陛下之间的关系，高辛王褫夺西陵医师姓氏封位后，轩辕王陛下当即建造宫殿，重新给予她姓氏及封位，令天下人无法再轻视她。”

鬼方尺涯赞同点头，“此事我的确有所耳闻。而且，据说这位轩辕王年少有为，此次更是亲征上阵，鼓舞士气，反败为赢。实在难能可贵。”

小夭心中自豪感顿生，却没有多言。

璟紧追之上，“正是，我家陛下一路过来还行仁政，予城破之人补给，不许兵士欺辱城中之人，所过之处，民生皆已恢复如常。家主若是不信，大可派人去打听。”

话说到这里，鬼方尺涯就算是傻子，也听得明白了，“你们此来是为了做说客？”

璟郑重道：“非也。我们知道穷桑氏同高辛氏之间密不可分，鬼方家主自然不可能背叛妻族。但我们也希望鬼方族长能从中衔接，为我们引荐。”

他说着，又悄然推了一下小夭。

小夭道：“鬼方家主，我们定然不会为难您，所以此行只我们的人，并未携带高辛官员。”

璟接话道，“世人皆知，我涂山氏不参政事，我也不过是之前承受轩辕王陛下恩情，还以礼数罢了。”

小夭紧跟其后，“还请家主帮忙！”

说罢，她便行了个大礼。

鬼方尺涯急忙托起小夭道，“如此大礼，我如何受得？还请王姬慎重。”

他唤她王姬，便是心里已有了计较，不想当即答应，刻意保持距离。

小夭惶惶起身，转头看了璟一眼，璟却依旧淡然，“家主定然还需要一番考虑，我们既然来了，便是有托于家主。若是事成，轩辕王定会牢记您的这份情义，若是不成，也不过是我这个涂山族长人情做得还不够，左右与您都没有坏处。”

鬼方犹豫着，摸了摸下巴。

璟的眼眸低垂，缓缓露出个微笑来，而后站起了身。

小夭也随即起身，璟道：“家主，时候不早，我们就先回去了。”

鬼方尺涯讪讪道，“好……好吧，那就先送二位回去。”

说着，他便召来了仆从将二人送了出去。

回去的路上，小夭问璟道：“你确定他已在考虑了？”

璟面色温润，略带笑意，“自然。”

小夭好奇道，“如何见得？”

璟对她温柔一笑道，“你可记得我与他分析利弊之后，他做了个什么动作？”

小夭立即回道，“他摸了下巴。”

璟欣慰道：“正是。这就说明，他的确有在思考我说的话。”

小夭更迷糊了，“何出此言？”

璟却是神神秘秘道：“我若说这是我长久观察人的言行得出的结论，你可相信？”

小夭对璟察言观色的能力自然十分信服，“相信。”

璟十分满意，“你所需要做的便是相信我，这样我们才能事半功倍。”

小夭坚定道，“好！”

璟却突然低头笑了。

小夭疑惑道，“你笑什么？”

璟摇了摇头，“从前总是你说什么，我便应什么，没想到如今竟反过来了。”

小夭细思之下，也笑了，“这样想来，其实你我之间也并非只能由我来下决定。”

她这话说着无意，但听在心思细密的璟耳朵里，却是另一番品味。

“小夭，”他认真道，“若是当初我不匐低姿态，而是强硬地决定一切，你我之间是否就能继续？”

小夭并未料到他会有如此想法，转过头道，“昨日之事已如流水逝去，再不用提。如果这样的事，谁又能说得准？”

璟叹了口气，自嘲般道：“说来倒是我想多了，也许，你心里从来都不曾真正为我停留过。”

小夭当即否定道，“不，我也曾对你真心。”

璟的眼眸之中显出光芒，看得小夭一阵胆颤，急忙调转话题道：“不过那都已成过去，如今涂山族长在我心中，已然是个值得尊敬和敬佩之人，不再是从前那个总在我面前流泪，犹豫不决的狐族少年。”

璟摇头叹道，“昨日之事不可提，往日之事不复去。小夭，你果然还是那个你。”

小夭没有转头看他，始终看着不远处的空白。

她不能给予他怜悯，甚至一个眼神都不能留，这便是她的决绝。

当断不断，反受其乱，她从前在这上面已吃了他许多次的亏。

如今才深知，当日深陷的温柔乡，不过是他的寻常。

也许当时的她看清了这一点更会坚定地选择沉溺，但自那三十七年之后，她便有了选择，也更能明白自己的心。

在了解了父母之爱后，更是明白，与心爱之人相处，即便只是短暂到稍纵即逝，也依旧可以刻骨铭心。

反之，若是坚决舍弃，无法认清自己的内心，那便是一生的痛苦，耿耿于怀，无法解脱。

若要她选择，她宁愿伤害别人，也不愿屈就自己。

即便她身为神族的一生何其漫长，情之一字，却也极为重要。

哪怕这个人真的对她很好，很爱她，也依旧无法掩盖相柳给她带来的满足。

她要的何止是温柔？还有深似海的偏爱。

璟又何尝不是如此呢？

爱若只是一味的付出，那便是遗憾。

只有占有，才能得到圆满。

当天晚上，小夭打发了苗圃，偷偷跑去了相柳的院子。

夜色下，他一袭白衣卧在水池中央，恍若世外仙。

见小夭进来，他也是一副意料之外的神情，却很快又了然道，“这么晚了，你今日是想留在我这吗？”

小夭问道，“你这里还有别人在吗？”

相柳自然知道她说的别人是谁，摇头道，“没有。”

小夭缓缓走近他道：“一个人都没有？”

相柳嘴角噙着笑意，“一个人都没有。”

小夭走向水池，在池边脱下鞋子，赤脚走向他。

相柳饶有兴致地看着她，不禁撑起了手，将身体抬高了些。

“你不会想在这里……”他没有说完，但言外之意已十分明显。

小夭踏水走向他，“我可不是你，还是会怕冷。”

相柳打量着她的脚道，“你现在，可不像是会怕冷的样子。”

小夭缓缓趴到他身上，“因为我知道，你定然不会忍心让我着凉。”

相柳低头在她唇上轻点，“那不如我们去房里？”

小夭却恋恋不舍，“可我就喜欢看你这副不食人间烟火的模样。”

她断断续续地同他亲吻，“我就喜欢……看你……堕下神坛的样子。”

相柳已顾不上同她说话，将手伸进她的衣衫里，轻轻抚摸。

亲吻和喘息，混杂着池水的声音，令清冷风光都变得旖旎。

池边一株揽夜香缓缓而开，紫色的花蕊颤动着，撑开了花瓣，娇艳欲滴。

迎着月光，笼罩了一层光辉，神秘而美丽。

小夭并没有回去，她一晚上都宿在相柳房里，直到日上三竿才醒来。

相柳十分好奇，“你一晚上不回去，难道就没人担心？”

小夭却撑着头看他，“我同苗圃说，要研制一种新药，让任何人都不准打扰。”

相柳也同她做着一样的姿势，“难道他们就没人怀疑？”

小夭打量着他道：“我原先给你做毒药时也经常如此，她习惯了。再说，我一个炼药的，如果连无饥丸都不会做，岂不笑掉人大牙？”

相柳不解道：“无饥丸？不会是辟谷丸吧？”

小夭哼了一声，“那是方士炼的，我是医师，和他们不一样。”

相柳笑道：“倒是的确不一样，哪有方士如你这般弱的？”

小夭捏住他脸道：“一日不嘲讽我，你会死是不是？”

他握住她的一只手，“我定然有一日会死去，却不舍得这样同你吵嘴的日子。”

小夭突然感伤，轻抚他脸，“为何一定要死呢？难道活着不好吗？”

相柳亲吻她掌心，“也许有一日我能放下那些伤痛，但我不希望留下的是一个满身伤痕的自己，同你相互折磨。”

小夭不理解他为什么会这样说，却没有再问下去。

他有他的理由，她愿意选择尊重。

他有选择活下去的勇气，也可以选择死去的尊严。

小夭在相柳那里缠绵了一日，直到傍晚才回到了困鸟居。

苗圃见她在外面，不禁问道：“主人，你何时出来的？”

小夭张口便道，“我做不出药来，出去散散心，方才我同你说时，你没听见吗？”

苗圃一脸疑惑，“什么时候？”

小夭敷衍道，“就方才啊。”

苗圃追着她进了屋，“方才是什么时候？为何我没看见？”

小夭打着马虎眼，“你啊，叫你不用一直盯着吧，就你打瞌睡那会。”

苗圃的表情顿时瘫了下来，“我果然还是太不中用了。”

小夭却拍了拍她肩膀，“没事，我又不介意。”

苗圃感动道，“主人，你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