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思难忆 第72章 第 72 章

海中的暗流不知要将她送到哪里去，安静且平缓。

但是突然之间，又变得快速，仿佛遇到了冲击，又仿佛有什么将她吸了上去，她又开始了旋转。

只是这一次于之前的那一次不同，这旋转的幅度很大，大到让她的身体都不会晃动。

这种感觉刺激着小夭的感官，她双手撑开，猛然睁开了眼。

便看到了旋转着的巨大深渊。

是大涡流。

她突然想起相柳曾经说过，他从死斗场逃出来时，差点死于海底的大涡流。虽然那时候的相柳并不强大，但无论如何他都是海妖，连他都惧怕的肯定是极度危险的存在。

小夭开始变得暴躁，老天对她实在是太不公了，连死都不让她死得安稳。

可就在她要开口咒骂的时候，一道白色的身影缓缓而落。

他的长发在身后飞扬，抵抗着涡流引起的强大旋风，向着小夭而来。

小夭大喊道：“相柳！”

他似乎根本没来得及整理自己，长发披散，身上的衣衫凌乱，外衣松散地披在外面。

相柳的双手压到盖子上，贴着棺壁，看着小夭。

小夭也凑上前来，隔着厚厚的棺壁看着他。

小夭笑了，眸中带泪。

原来这世上真的有人能隔着万水千山，沧海重重，为她而来。

即便深陷险境，小夭也觉得十分安心。

她对着相柳一字一字地说道，“我，很，好。”

相柳打量着她的脸，神情凝重，什么都没有说。

他隔着棺壁，在她脸上轻抚，但只一瞬，便又脱离而去。

小夭不知他要去哪里，急切地呼唤着，“相柳！”

那道白影在小夭面前划开，汇成好几道，聚到小夭身下。

小夭又向下看去，便见一个庞大的身影在漩涡中将她连着棺材托举了起来。

数条白蛇的头在叫嚣着，同旋涡抗争着，奋力挣扎。

小夭忍不住留下泪来。

旋涡似一个绞肉的机器，在他身上撕磨，划出道道血痕。

他庞大的身躯沾满鲜血，逐渐汇入深蓝的漩涡里。

鲜艳的红，和幽深的蓝，汇聚到了一起。

小夭的心都搅在了一起。

“不要，求求你，不要再救我了。”小夭在棺材里苦苦哀求。

她知道旋涡的恐怖，却不知道会这样恐怖。

她害怕相柳也会死在这旋涡里。

自然之力的庞大，即便是强大如他的妖怪，也无法预知抗衡。

但很快，相柳就从旋涡中游了出来。

庞大的身躯逐渐缩小，他又变回了那个身穿白衣的人。

身后的旋涡逐渐远去，相柳发出一声长长的叹息，而后才放松下来，趴到了棺材上。

小夭隔着棺材去抚摸他的脸。

他的脸上满是伤痕，一道道，细细碎碎，看起来狼狈不堪。

他的长发散落，看起来格外憔悴。

小夭感觉到了无尽的心酸。

她竟无能为力。

一次次地等待着他来救援，看着他耗尽心力。

相柳又睁开了眼，可他并没有打开莹玉棺材，也没打算让小夭出来。

他站起身，扛着棺材，向着海面飞速游去。

小夭安安静静躺在棺材里，没有动弹。

她不知道相柳要做什么，但知道他肯定不会伤害自己。

直到出了海面，小夭看到一个海岛。相柳踏着水花，一步步朝着岸边走去。

小夭问相柳道：“你要带我去那里吗？”

相柳没有回答，他听不见。

小夭又问，“今晚我们是睡在这里吗？”

相柳听不见，所以他没有回答。

小夭沉下眼眸，“相柳，你能为了我，离开神农吗？”

相柳依旧听不见。

小夭不再说话，她隔着棺材，看着相柳。

从眉，到眼，到高挺的鼻梁，到微抿的双唇。

满心欢喜。

“你不说话，我是不是可以当作你答应了？”

可她刚说完，便又落寞了。

他怎么可能会答应呢？

“相柳。”她叹道，“为什么我们不能在一起呢？”

来到岸上，相柳将小夭放在了沙滩上，独自坐在旁边，看着温柔的海浪，一阵阵涌上沙滩。

小夭拍打着棺壁，“相柳，你放我出去。”

相柳看着海面，无动于衷。

小夭却不放弃，“你放我出去。”

相柳的眼眸低垂，仿佛置身虚无，周围空无一物。

小夭忿忿地道，“你快放我出去！”

相柳的唇动了，可小夭在棺材里什么都听不见。

“你说什么？”小夭道。

相柳不再说话，小夭又什么都看不出来了。

她觉得，相柳应该不会放她出去了。

也许他觉得，只有这样才让他感觉最舒适，什么都不用掩藏。

于是小夭放弃了，她在棺材里躺好，透过棺壁看着相柳。

相柳依旧在看着海面，似乎在沉思，又好像在发呆。

也许，他真的只是在发呆，放空一切。

小夭面向相柳的方向渐渐贴近棺壁，侧躺着，将双手摆在侧脸下面，看着相柳。

他的侧脸在光线下线条流畅，格外立体。

小夭在棺壁上沿着他的轮廓刻画，一笔笔，一道道。

从眉，到眼，到高挺的鼻梁，再到微抿的嘴唇。

相柳的唇张开了，小夭看着他的嘴唇读道。

“你看，太阳落山了，明日又会升起。可明日的太阳，却不知今日的你我，究竟经历过什么，也不知道此刻我多么希望能留在这里。”

小夭的动作顿住了。

她转过身，背对着相柳，悄然啜泣。

也许他只有在这种时候，才能说出心中的话。

也只有在她听不见的时候，才能表达心意。

明日的太阳见得到明日的她，却看不到今日的相柳。

她只能装作什么都不知道，才能留住他，不让他那么快离去。

天色渐渐暗了，相柳一动不动地坐着，仿佛已经变成一尊雕像。

小夭又转过身去看他，直到双眸渐渐下坠，闭上了眼。

小夭睡着了。

今日即将过去。

小夭以为，她睁开眼时，相柳就不会在了，或者他已将她送回了五神山，或者神农山。

可是，并没有。

他依旧在。

相柳的白发整整齐齐束在头顶，衣衫也穿戴整齐。

他推开了棺材的盖子，将小夭弄醒了。

小夭睁开眼睛，迷糊且茫然。

相柳道：“你想听鲛人的歌声吗？”

小夭顿时就来了精神。

她拉着相柳的手，坐起身来，“在哪？”

相柳将她从棺材里抱了出来，“我带你去。”

小夭突然想起之前他们看鲛人唱歌时的情景，脸上顿时红了一片。

她缓缓落脚，立在沙滩上，“会不会不合适？”

相柳依旧牵着小夭的手，“不会，我们离远一些便是了。”

小夭开心地道：“好。”

这一刻，小夭不想去管玱玹，不愿去想阿念，也懒得去思量馨悦。

轩辕和高辛的战火绵延，但在风平浪静的海面，什么都没有。

只有她，和相柳。

相柳牵着小夭的手，一步步走向大海，迎着月光，缓缓落入海底。

二人随着水流越游越远，逐渐远离海岸，鲛人的歌声也越来越近。

从刚开始的轻曼软侬，变得悠扬婉转。

再到清晰缠绵，搅人心绪。

小夭问相柳道，“他们的歌声怎么不一样？”

相柳笑道：“就像是人，每个人的声音，也是不一样的。”

小夭道：“可是他们唱的跟我之前听到的不同。”

相柳道：“因为表达的方式也不同。”

小夭问：“怎么说？”

相柳道：“就好比你爱上一个人，一开始只是单纯的吸引，再然后变成无法抗拒的靠近，慢慢的彼此了解，最后难舍难分。”

他看向小夭，“这是一个过程。在这个过程中，感情由浅及深，自然表达出来的感觉也就不一样了。”

小夭看着相柳认真的表情，如痴如醉，她不禁问道，“所以，你若爱上一个人，也会这样，对吗？”

相柳打量着她的眉眼，没有说话。

小夭收回目光，有些局促。

鲛人的歌声越来越撩拨人心，仿佛甜言蜜语，又好似相依相守的誓言。

小夭不禁靠到了相柳身上，轻轻依偎。

相柳并未抗拒，握着她的手也不由自主在她手背磨蹭。

直到那一对鲛人相拥相吻，他们才转身，朝着更远处的海底游去。

小夭趴在海底白沙上看着缓缓爬动的海星，相柳卧在洋流里，衣衫浮浮潜潜。

他闭目养神，仿佛已经睡着。

小夭戳着害羞的海星，转过头看他，目光逐渐幽深。

他仿佛一座神衹，让人敬畏。

可越是看着不可触碰，小夭便越想接近他。

她想看他堕下神坛，融进尘世的烟火中去。

于是她缓缓靠近，在他不注意时，亲吻他双唇。

相柳醒了，他猛然睁开了双眼，看着面前放大的脸。

她的眉眼，无数次在他脑海中勾勒，他却不敢逾越。

他一把将小夭推开，却触碰到了她胸口。

那种松软，让他自心底打了个战栗。

惊慌失措，看向小夭。

小夭却并未介意，反而带着恶作剧般的笑意，又向他游来。

“相柳，你看看你，也有不能算作君子的时候。”

她调皮笑道。

相柳不可思议地看着她，很快却又笑道：“我大多数时候，都算不得是个君子。”

小夭在他身边游来游去，打量着他的脸，“既然如此，你为何要摆出一副君子的模样，好似不食人间烟火。”

相柳的头跟着她摆来摆去，“因为是你，所以，我想做个君子，以免你事后反悔，找我寻仇。这世上最可怕的，便是女人的纠缠。”

小夭凑到他面前，缓缓落到他身上，洋流托起她衣衫，也跟着起起伏伏。

小夭道：“我绝不纠缠你。”

相柳打量着她的脸。

从眉，到眼，到挺俏的鼻梁，再到娇嫩的双唇。

他的目光停留在小夭的嘴唇上，依依不舍地道：“我不怕你的纠缠，我只怕自己会后悔。”

小夭道：“后悔什么？”

相柳道：“后悔，不曾拥有过你。”

小夭停留在他身上，伸手拉住他衣衫，“那就不要后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