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思难忆 第138章 第 138 章

许久之后，小夭突然道，“璟说，你将我托付给他了，可我却想知道，你究竟以什么样的身份来做这件事的呢？”

相柳看着她，不禁笑了起来，畅快淋漓。

璟很不解，眼神在这二人之间打转。

相柳停止了笑声，眉眼却格外温柔，“答案岂不已在你心里？”

小夭却并未露出笑容来，她瞪着相柳道，“可我却希望你能亲口同我说，我是你的什么人？”

相柳深情而认真地道，“长发交织是为契，你我早已定下契约，此生便是夫妻。”

小夭的心突然又猛烈地跳动了起来。

原来他们很早之前便已定下了契约，只是连她自己都不曾知晓。

她道，“所以那根簪子，根本就是你的借口。你从来都不是凭它来找我的，因为你根本就不需要。”

相柳没有说话。

小夭的脸上露出真切笑容来，“相柳，你骗了我。”

相柳却笑道，“难道你不也有事一直都瞒着我？”

小夭脸上的笑容突然凝滞。

相柳却并未生气，“事到如今，你我之间早已分不清谁对谁错，许多事，都只是因为我们太过在意彼此罢了。”

小夭眉间有淡淡忧伤凝聚，分不清是对自己的欺骗而自责，还是对他的隐瞒而难过，亦或是因为知晓他不敢太过靠近的原因而伤心。

她的眉眼低垂，似要落下泪来。

相柳掩在身后的手紧握，“小夭，你若真的决定接任王母一职，便要经受千百年的孤独与寂寞，责任同选择，无法再随心所欲，翱翔于天地。我希望你能细细思量，切不可一时意气。”

小夭颔首道，“我知道。”

相柳又道，“但我也相信，你定然会担起王母之责，惠及天下。你之所想，亦是我之所愿，望你能一帆风顺，得偿所愿。”

小夭闻言顿时跃入水中，欲要向他奔去。

可相柳这一次却未能接住她，他的身影化去，变成一颗晶莹的贝珠，缓缓落至小夭手中。

这一刻，她再也忍不住，抱着贝珠痛哭起来。

这是海贝的妖丹，所以从始至终，他都未曾前来。

从她看见他那惨白的面容，便已知晓，他已撑不了多久。

蓐收攻破神农军营，已是迫在眉睫。

璟和苗圃冲向小夭，将她从水中拉回到了岸边，可她却久久不能回神。

一直到几人进了客栈，在左耳房中坐下，小夭才好了一些。

她将贝珠收了起来，认真问左耳道，“你可愿意去九黎？”

左耳有些茫然，“去九黎？做什么？”

小夭耐心地道，“在九黎，你可以过得更好，那里没有人会强迫你，约束你；他们会接受你，喜爱你，远比留在中原或大荒要好得多。”

左耳道，“不要赶我走？”

小夭却是摇头，“我要你带着苗圃一起走。”

苗圃闻言顿时跪了下来，“不，我要跟在姑娘身边。姑娘若是做了王母，定然也要有人能在身边伺候，苗圃最了解姑娘，请让我留在您身边。”

小夭伸手搭在苗圃肩头，“苗圃，玉山并非你想进就能进的。何况，我若将你硬留在玉山，不也是毁了你的姻缘？这种事我定然是不会做的。”

她说得过于认真，以至于苗圃都哭了。

小夭替她拭去眼角泪水，开玩笑地道，“不过结婚的喜糖，却是要给我送一些的。”

苗圃泪中带笑，“姑娘，你再这样取笑我，我可就真的不走了。”

小夭也放松了心情，“哟，看来你是哄我呢？这么急着想要嫁出去？”

苗圃佯装生气，轻轻在她身上捶打了两下。

小夭看向左耳道，“我看你日后是要被她骗得团团转哟！”

月色清冷，玉山凉风阵阵。

小夭同璟行走在山道之上，一个在前，一个在后。

玉山的桃花隐在山间，离山门还有一定距离。

璟开口道，“没想到你二人竟已定下终生。”

小夭并未回头，一步步踏在石阶之上，平静淡然。

璟抬头看着她问道，“你今日是故意逼他说给我听的，是吗？”

小夭嘴角扯出一抹笑来，不，我无须做给任何人看。之所以这样，不过是为了满足自己罢了。

璟心中顿感失落，却又很快清醒，“所以，他从未明说，而你，却是想要听他亲口承认。”

小夭用力压下脚步，“是。”

她盘弄着手中贝珠，“身为女子，确定自己在所爱之人心中分量，是理所当然。我也并不例外。”

璟无奈笑道，“我曾以为你有着不一样的洒脱，却原来也是如此。”

小夭道，“难道洒脱就不应该拥有独一无二的宠爱吗？”

璟没有接话。

小夭望向远处山门，“我同他之间两心相印，向来无须多言。但有些话，我却更希望听他从口中诉说。这是我的私心，同旁人皆无关系。”

她说着，又执起贝珠，“即便知道那不过是他用贝珠化成的一个分身，但这与幻影不同，一字字皆是他心中所想。对我而言，就好比是他亲自站在了我的面前。”

璟突然停住脚步，“我从不怀疑你二人之间的情谊，却无法认同你们的想法。”

小夭也停了下来，转回头望向璟，眼中有着疑惑。

璟道，“既然相爱，又为何不能在一起？难道你真的能任由他战死？”

小夭转过身来，面对着璟，“这世上谁又能接受所爱之人的死亡呢？我亦不能。你也知晓，我已用尽了办法去阻止。可如今我却更加清楚，对他而言，只有战死才能算作圆满。”

璟的双手紧握，义愤填膺道，“他既已同你定下同心契约，又为何要赴死？难道将你托付给别人，就算是爱，是为弥补了吗？”

小夭并未接话，她只是默默看着璟，眼神缥缈，却又真真切切是在注视着他。

璟的手逐渐松开，他的愤怒也转为一种悲悯，他从小夭的眼中已看到了肯定。

他不再激动，看向别处，诉说道，“我曾因此同他争论，可他的态度却让我十分惊讶。他仿佛一把锋利的剑，却在那一刻完全融化。他对你抱有歉意，却又无法违背内心信念，对你不舍，却又不得不狠下心来。”

他看向小夭，却仿佛看的又不是小夭，“他对你的爱我无法企及；对洪江的忠义，令我折服；对神农的守护，使我心生敬意。”他叹了口气，“小夭，你可知连续多场战役，他已耗尽心力。如今虽已休战，但那也是他用命去争取到的。”他停顿了片刻，似是在做着挣扎，艰难开口道，“小夭，他已死过一次，所以才会如此虚弱。”

凉风习习，吹动小夭的裙角，她感到了透彻心扉的冰凉，只得抱住了自己的手臂。

璟却并未看到，他依旧在诉说着，“我从未见过如他这般的人，对自己都那样狠心。所以才会答应他，来照顾你。”

小夭柔声应道，“多谢你的好意。但如今我已决定接任王母之位，此后，我会有自保之力，普天之下，再难有人会与我为敌。”

璟问道，“这难道也是你决定接任王母的原因之一？”

小夭未予置评，“王母说，她可以帮我恢复灵力，但此法需要使用地宫秘宝，非玉山之人不可取用。”

璟了然道，“原来如此。这便是你一直以来都不肯恢复灵力的原因。”

小夭直言道，“璟，我从不觉得自己需要恢复灵力。一是因为我过于弱小，便不会引起旁人注意，灵力高强之人反倒不愿对我用心。二是因为留在哥哥身边，即便我灵力高强，也总逃不过旁人算计，哪怕是相柳，也曾因此险些丧命。你当知晓，权势有多么令人恐惧。”

璟自然是知晓的，他道，“相柳的灵力高深普天之下恐难有敌手，他可凭一己之力，为神农筑出屏障，抵挡蓐收的进攻，可想而知，有多强悍。”

小夭没有说话，她知道相柳的强悍，却也清楚，他再强悍，也会流血受伤，会有力所不敌的时候。

璟向小夭靠近了一些，抬手释出灵力为她取暖，“山中夜凉，我便只能送你到这里。”

小夭颔首道，“我的确该回去了。”

说着她又问道，“你可还会在玉山停留？”

璟问道，“你想让我留下观礼？”

小夭面含笑意，“我曾见证过你接任族长的典礼，如今换你来见证我的成长，也不为过吧？”

璟笑道，“的确不算过分。”

小夭打断他的施法，“既然如此，那你我今日就此暂别吧。”

璟收回手道，“好。”

第二日，玉山便召回了所有觐见王母的帖子，王母之位已然有了定论。

小夭在王母榻前守了两日，终于等到她苏醒。

王母见是小夭，心中了然，“你已做好了决定？”

小夭端坐道，“是。”

王母在她搀扶之下坐起身来，欣然笑道，“既是如此，也不枉费我这么多年对你的惦念。”

小夭颔首道，“王母对小夭的教导，使我受益终生。”

王母却并未放在心上，叹息道，“如今你说得倒是好听，当年可真是闹腾得不轻。”

小夭笑道，“王母仍记得我幼时顽皮，想来今日精神是好的。”

王母笑而不语。

小夭郑重道，“王母，我愿接任王母之位，还请王母成全，恢复我身灵力。”

王母调整了坐姿，苦口婆心道，“你需清楚，复灵同化灵相同，皆是一个十分痛苦的过程。在此过程中，无法中断，亦不可逆。”

小夭颔首道，“我既能忍受化灵之痛，自然不会抱怨复灵之苦。”

王母欣然道，“好。既是如此，便让水荭去准备吧。”

小夭问道，“却不知此法要如何操作？”

王母掀被起身，“将我身灵力注入你体内即可。”

小夭惊讶道，“什么？”

王母停止了动作，在榻边坐下，“这世上又岂有白来的灵力？自然需要从别处引入。”

小夭急忙扶住她道，“王母，若您将一身灵力皆给了我，那您呢？又会如何？”

王母含笑托住她手臂，“我已行将就木，失了一身灵力也不过是迅速衰老罢了。容颜对我来说，并无益处，即便失去，也无所谓。”

小夭急忙跪下，“王母厚爱，小夭定然铭记于心。”

王母手上用力，扶起她来，“不必如此。”

由于王母身体不适，小夭的继任大典安排在了五日之后，行事仓促，一切从简。

但这对小夭来说，并不算什么大事，她自然也无所谓。

因为仪式简单，所以提前也无需多做准备，这几日，小夭一直都在学习控制灵力，练习术法。

阿獙对此十分好奇，竟一连几日都去看她，偶尔还会给与她指点。

第三日的时候，阿獙来得很晚，小夭嘲笑他道，“怎么，才两日，你便不耐烦了？”

阿獙脸上表情没有变化，打量着她，好一会以后才道，“从前你总爱偷懒耍滑，如今倒是勤奋了，我一时有些不习惯，也是正常。”

小夭却道，“少来，我是如何，难道你还不知晓？你可是獙君，能通晓人心。”

阿獙却是叹道，“可也有许多感情仍是我所不理解的。”

小夭手上动作未停，“你常年守在这山上，连人都见不到几个，自然无法体会人的七情六欲。”

阿獙没有接话，也没有如前几日一般对她进行指点。

小夭感到奇怪，于是停住了动作。

她看向阿獙道，“你今日是有事要同我说？”

阿獙打量着她的眼睛，却不说话。

小夭被他看得有些发毛，“你怎么了？”

阿獙收回了眼神，缓缓露出温润笑容道，“我有件礼物要送你，却不知合不合你心意。”

小夭顿时松了口气，“我还当是什么大事。”说着，她走到阿獙面前，探看着他拢在身后的手道，“是什么？”

阿獙将手从袖子里抽了出来，摆到小夭面前。

只见他掌心里有个红色的东西，仔细一看，竟是个大笑娃娃，圆头圆脑圆肚皮，可爱极了。

小夭一把从他手里接了过来，取笑他道，“就这个啊？”

阿獙没有吭声。

小夭道，“我又不是孩子了，如何还会再玩这种东西？”

阿獙佯装生气，索要道，“你既不要，便还给我罢。”

小夭却及时缩回了手，“要要要，你送的，我自然是要的。”

阿獙慢吞吞解释道，“我知你向来耐不住寂寞，如今既已决定留在玉山接任王母之位，前路定然十分艰难。未免你日后烦闷，送你这个大肚笑娃娃，望你日后能多一份乐趣，守得住初心，耐得住往后的万千岁月。”

阿獙鲜少同她说教，但这几句祝福，小夭却完全听进去了，她郑重道，“我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