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思诀 第14章 今年何以报君恩

章源是土生土长的襄城人，他祖祖辈辈都在这里生活，在他们这辈里，他是最有出息的一个，入仕二十多年，努力奋斗了近二十年才终于当上了功曹，好不容易赢得了前太守的赏识，本以为苦尽甘来，以后的日子一片光明，谁料前太守突然暴毙，吓坏了一众属下，章功曹战战兢兢地等着上面的消息，生怕天子震怒，将他一众妻小斩首示众，提心吊胆了半个多月，终于迎来了新太守上任的消息，而他们名义上是戴罪立功，但实际上也就是不了了之。

既保住了项上人头又保住了官职，章源很是开心了几天，唯一有那么一点可惜的是，没能趁这个机会让周屏丢了职位。

周屏就是主簿。

两年前，也不知道是哪里冒出来的人，突然间就获得了前太守的赏识，将他任命为主簿。当上主簿后也只会围着太守打转，靠着花言巧语骗取前太守的信任，简直枉读圣贤书。

章功曹一大早就起来准备去迎接新太守，路上已经想好了几个讨巧又容易和新太守拉近关系的法子，谁料刚进客栈，就看见周主簿和新太守相谈甚欢，新太守身边还有一个昨日不曾见到的美貌女子。

他来迟了吗？

周主簿什么时候准备了这等佳人给新太守？昨晚喝酒他可是一点口风都没探到，今日居然就被他捷足先登了！

这个只会阿谀奉承的卑鄙小人！

此时，新太守忽然抬眼看了看他。

“章功曹来得正好，周主簿正和我们说，准备带我等到出事地看看，听说当时是你带人赶过去的，不如给我们讲讲事情的经过。”

“太守大人。”章源上前行礼道，“太守府里大家还等着见见新太守，不如您和监御史大人一起先到太守府，待众人见过两位大人再去查案也不迟。”

王莽还未开口，班伯上前一步，道：“怎么功曹看起来对前太守的死因并不是很关心呀？莫非是与前太守共事得不是很愉快？”

“下官惶恐。”章功曹慌忙说道，“大人一心为公，是下官没眼见，下官这就带两位大人去虎岩山。”

“虎岩山？”

“回大人……”

“虎岩山正是前太守出事的地方，因其山多岩石，曾有老虎出没，所以得此名。”

章源刚开口就被周屏抢了话，碍于两位大人都在不好反驳，只得默默在心里翻了个白眼。

一路上，几人边走边聊。

“听闻前太守死于山匪作乱，这山匪难道就藏身在虎岩山？”王莽问道。

“回大人，并非如此，那些人不是山匪，而是流寇。虎岩山虽险，但前太守每个月都会派人定期巡山，近几年已经不大听说老虎伤人的事情了。两个月前虎岩山突然出现了一批流寇，前太守就带着一批人上山剿灭，不料那些流寇身手了得，不但杀了带去的大队人马，还打伤了前太守，前太守的伤养了月余才好。”周屏道。

“据你所说，那前太守刚养好了伤就二度剿匪，结果被那些流寇所杀？”班伯问道，“怎地不见都尉同行？”

“回大人，第一次剿匪时都尉大人是一起去的，只是后来城中出现了逃犯四处作案，都尉大人便带兵去抓逃犯，因此错过了第二次剿匪。”章源说道。

“那逃犯可有抓到？”班伯问道。

“那逃犯狡猾得很，此处一犯案就跑到别处作乱，都尉大人花了点时间发现其有同伙相助，是以才让他逃了二十多天，不过都尉大人已经找到了线索，不日就会将人抓住的。”章源道。

听到此处，班伯和王莽对视一眼，两人心中都有了点想法。

“两位大人，此地便是前太守殉职之地。”周屏忽然出声道。

班伯上前几步，带着一文一武两仆开始查看四周的情况。

王莽却只是扫视一眼，然后找了个相对平坦的石块，对身边的佳人说道：“你累不累？我们在此处歇息片刻好不好？”

那佳人不曾言语，只是害羞似地转过身去，轻轻摇头。

王莽还是拉着佳人一起坐下了。

章源看得眼睛都直了，拉着周屏问道：“这佳人是哪里冒出来的？怎么昨日不曾见到？”

周屏甩开他的手，淡淡说道：“大人说这是他的贴身侍婢，不曾离开过他片刻，大人身边也离不得她，因此上任是便将她女扮男装混进小厮里带了过来。”

这一出偷梁换柱（？）、暗度陈仓（？）听的章源大开眼界，不愧是长安城里出来的贵人，竟然还能想出这样的法子把自己的侍婢从长安带过来，简直比戏文里都精彩！

看来这长安的达官贵人，爱的是美貌佳人哪！想来也是，自古英雄爱美人，而今才子爱佳人，也是一段佳话嘛！

觉得已经掌握了新上司爱好的章功曹十分欣喜，仿佛自己面前已经出现了一条平坦的大道，只要他踏上去，仕途便是无忧。

默默看着他的周屏此刻微微眯了眼，目光中满是了然和嘲讽。

坐在岩石上的两人神情亲密，时不时俯首在耳畔低语，在外人看来好不亲昵，可两人说的话却完全和亲密沾不上边。

“你今日为何支走子奚而让我留在你身边？我初来此地，他们不曾见过我，查起案子来我比子奚更容易些。”影月道。

王莽伸手理了理她额上的碎发，手指轻轻擦过她的脸颊，笑了笑，道：“你和子奚都是初来此地，他们不过匆匆见了一面，哪里记得住子奚的样貌？何况子奚比你更擅长做这种事，你留在我身边，他们才会放松警惕。”

“那你为何说我是贴身侍婢？说我是女侍卫或者普通侍婢也都可以一起行动。”

王莽握着她的手，温柔地看着她，道：“女侍卫的身份太过显眼，会让他们起疑心，至于普通侍婢……谁会费这么大力气带一个普通侍婢出门呢？”

影月愣了一下，觉得呼吸有点乱，她立刻抽出手调整呼吸，又突然发现旁边有人看着，便赶紧转过身装出一副害羞的样子。

“王大人，你过来看一下。”班伯喊了一声，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

“好。”王莽起身，对影月叮嘱道，“你安心坐着，我马上回来。”

影月仍是不语。

所有人都往班伯的方向去了，影月坐在一旁，望着王莽的背影有些晃神。

怎么突然就成这样了呢？事情已经超出了她的预料，她本来只是打算暗中跟着他的，却不小心被人发现了，然后他们就打起来了，然后子奚就来了，然后——

然后……

迷迷糊糊中有人抱起了她，其实她当时就清醒了，虽然始终不曾睁开眼，但是她知道，那人将她抱到床上，让她睡在柔软的被子里，自己却在床榻旁坐了一夜，不曾合眼。

她记得那人用只能自己听见的声音低语。

“影月，你为什么会来到这里？为什么？”

为了保护你啊。她想。

为什么要保护他呢？

影月问自己，想了想然后又释然了。

当然是为了报恩。

她望着不远处正在与班伯专心说话的修长身影，心里又重复了一遍。

我来此地，当然是为了报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