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思赋 第3章 第 3 章

林慕风瞥一眼独臂老者，只当他故弄玄虚：“哪里怪了？”

独臂老者问道：“大人家中可有小姐？”

福子抢着回答道：“我家大人只有两位公子，并无小姐。”

独臂老者啧啧感慨道：“以往没有，以后便有了。这位小姐将会给大人带来一生荣宠，万世景仰。”

林慕风瞥一眼独臂老者：“此话怎么讲？”

“此女命格主贵，当有皇后之命。”独臂老者坚定的说。

林慕风越听越觉得独臂老者是信口开河，驳斥道：“当今皇上已有皇后娘娘，再说以我们的家世而言，根本不可能进宫，何来皇后的命格？莫要在此胡言乱语。”

“我所言只是根据卦象所言，信与不信，且看日后。”独臂老者意味深长看林慕风一眼后，转身离开，高唱：“花开花落花满天，情来情去情随缘。”

林慕风看着老者的背影，不可置信的摇摇头：“这怎么可能？风马牛不相及！福子，我们走。”

林慕风站起身朝外走去。

福子连忙掏出六枚钱放在桌上，将杯中茶一饮而尽，又拿起粗粮揣在怀中，一路小跑跟在林慕风身后，说：“大人，皇后之命？这怎么可能，这术士为了一点茶钱也犯不上说这么离谱的事情......”

林慕风目光凌厉的看一眼福子，呵斥道：“别乱说话！小心祸从口出。”

福子看着林慕风一脸严肃，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立马闭嘴。

林慕风不再理会福子，解下缰绳，翻身上马，远处再次传来独臂老者高声吟唱的声音：“生年不满百，常怀千岁忧。昼短苦夜长，何不秉烛游！为乐当及时，何能待来兹？......”

林慕风略一迟疑，举起马鞭一抽：“驾！”

林慕风与福子经过七天左右的日夜兼程，终于在第八天的午后抵达凤凰城，随后立马赶往陆府。

陆安居得知林慕风赶到凤凰城后，知道一切已经无法隐瞒，为了避免与林慕风发生冲突，陆安居从后门悄然离开，独留管家应对。

林慕风在管家的引领下走过雕梁画栋的高宅大院，穿过锦绣如画的庭院、连廊，来到一片废弃的院落。

林慕风看着眼前破旧的房屋，再低头瞧一眼隆起的地砖，好在院落整洁，一切井然有序，透着几分生活的气息。

林慕风站在房门前，不可思议的看着管家：“这里是？”

管家无奈看一眼林慕风，深吸一口气后，才伸手示意：“林大人，夫人在里面等着您呢！您快去看看吧。”

林慕风这才意识到妹妹竟然就住在这个四面漏风的木屋里，一时五味杂陈。

林慕风推开房门，房间里一片昏暗，等他适应房间里的光线后才看清房间里陈旧的家具，处处呈现着一种破败感。

里间传来一阵阵咳嗽声，伴随着陆子衿稚嫩的声音：“阿娘，我采了您喜欢的牡丹。您看这花多美啊。”

林慕风一步步来到里间，伸手撩起竹帘，眼前的景象让他瞬时泪目，妹妹是一个温婉而又精致的江南美人，可眼前躺在床铺上的

女子形如枯槁，面色苍白，整个人都失去了光彩，那双灵动的眼神如今只剩下空洞。

陆子衿正端着一碗粥喂食陆夫人，看到突然闯入的林慕风愣住了。

陆夫人一眼就认出林慕风，挣扎着爬起来，口里喃喃着：“哥……哥哥……”

林慕风疾步走到陆夫人的床前按住她，声音哽咽：“别动，好好躺着。”

陆夫人看着林慕风，既欣慰又难过，勉强一笑：“哥……你终于来了……我还以为此生不复相见……”

“我怎么会不见你！我只是在等你一句话，只要你一句话，我会马不停蹄地赶来。”林慕风红着眼睛说。

陆夫人噙着泪说：“我以为.......哥哥不会原谅我.......”

“我现在很后悔，后悔当初为什么没有执意带你走，让你落得今日这般处境。”林慕风懊恼的捶打着胸脯。

“可我……不后悔嫁给将军……他值得……”陆夫人挣扎着说：“他对我很好……别怨他……”

林慕风看着陆夫人憔悴的面容，心中再大的怨气也在顷刻间烟消云散。

林慕风安慰着陆夫人：“没事，我现在就带你走！我一定会救你，会给你找最好的大夫。”

陆夫人摇摇头，说：“不……来不及了……我知道自己已经……不行了……”

门外传来一阵脚步声，紧接着陆玄卿拎着一条鱼冲进房间：“阿娘，我今天捉了五条鱼，卖了四条，剩了一条给您补身子。”

陆玄卿走进房间，赫然发现管家站在门前，他朝着房间内望去，正好与林慕风四目相对。

管家从陆玄卿的手中接过鱼，跟他解释道：“公子，你舅舅林大人来看你们了。”

陆玄卿走进里间，林慕风看着陆玄卿，身形瘦弱，衣衫朴素，眼神中却透着一股不屈的坚毅。

陆夫人气息微弱，挣扎着说：“玄卿、子衿，快见过……你们的……舅舅……”

陆玄卿和陆子衿闻言，略显生疏的朝着林慕风行礼，齐唤一声：“舅舅。”

林慕风看着陆玄卿和陆子衿，心中又多了一份自责，这两个孩子打斗这么大了，他还是第一次见，不免有些遗憾。

林慕风朝着他们招招手，陆玄卿和陆子衿走到林慕风身边，林慕风将他们抱入怀中，感慨万千：“好孩子，舅舅来晚了，让你们受苦了。”

陆夫人又一阵剧烈的咳嗽，林慕风赶忙拿起床边的水喂给陆夫人，陆夫人才得以喘口气。

陆夫人看着林慕风，忧心忡忡的说：“我……不行了……只是子衿和玄卿……他们如此年幼……我实在不安心……求哥哥在我死后……能够抚育他们长大……我也瞑目了……”

“你说什么傻话，要好好活着。”林慕风柔声抚慰道：“他们不能没有母亲。”

陆夫人苦涩一笑：“没用了……我了解自己的身体……哥哥答应我，照顾好子衿和玄卿……”

林慕风含着泪说：“我答应你，我会好好照顾他们……你放心……”

陆夫人将手腕上的玉镯取下，戴在陆子衿的手上，慈爱的看着她，说：“这枚镯子是你阿爷送给我的定情之物……我把它交给你……就当阿娘在你身边一样……”

陆子衿抚摸着玉镯，看着陆夫人点点头：“阿娘，我会一直带着它，今生今世绝不离身。”

陆夫人欣慰的露出一抹微笑，伸手抚摸着她的脸颊，又转头拉住陆玄卿的手，看着一双儿女，满眼不舍。

接下来几天，林慕风遍请凤凰城名医为陆夫人诊治，大夫们看一眼陆夫人后便摇着头离开，纷纷表示无药可救。林慕风依然没有放弃，又着福子去临近的阳城请大夫，一切都晚了。

当天夜里，陆夫人永远闭上了眼睛，带着她满腔的遗憾离开了这个世界。

陆子衿和陆玄卿跪在母亲面前，泪如雨下，他们一遍遍呼喊着母亲，消息很快传遍陆家。

管家派人即刻赶往道政坊报丧，陆安居酒醉不醒，直到三更天才渐渐醒来，得知陆夫人的死讯，竟然有种解脱的释然。可是他很快就明白，现在还不是高兴的时候，林慕风一旦将他罪行公之于众，他势必遭到族人们的口诛笔伐，思前想后，他连夜让下人准备丧服棺木，要风光大葬陆夫人。

次日一早，陆安居便哭嚎着来到陆夫人棺椁前，呼天抢地，悲痛不已。族人看到此情此景，无不动容，唯有林慕风冷眼旁观。

这几日他听陆玄卿说了他们母子三人在陆日成死后遭到的虐待，久久无法平复心情。这些年来，他想象过妹妹可能会经历的苦难，唯独没想到她会过着这般凄楚。

林慕风站在破旧的院子里，看着妹妹生活过的痕迹，强忍着心中的悲恸望向一旁哽咽哭泣的陆安居：“现在没有你的族人，你不必在我面前佯装悲痛。”

陆安居的哽咽声戛然而止，再抬头时已然换了一副表情，刚才看似乖顺的模样瞬间变得冷酷起来，眼底甚至带着一丝嘲讽和不屑。

“林大人唤我来，可是有何吩咐？”

“我只想知道一件事情。”林慕风面无表情看着陆安居：“你为什么如此痛恨我妹妹和她的孩子们？！”

“我恨她！”陆安居声音冰冷，没有一丝感情，“因为她伤害了我母亲。”

“我妹妹嫁给你父亲之时，你母亲早已过世。何来伤害？！”林慕风对于陆安居的辩解，匪夷所思。

“我阿娘跟着阿爷十多年，为我阿爷，为这个家付出了一切，却从未得到阿爷的爱。她带着无尽的遗憾死去，而你的妹妹却轻而易举的获得阿爷的心和爱！凭什么她可以坐享属于我母亲的一切？！凭什么？！！”

陆安居长久压抑在内心的怨气终于爆发，他不再遮掩，咄咄逼人的看着林慕风：“自从你妹妹嫁给阿爷，我阿娘就彻底消失在这个家里！没有人记得她，所与人都奉承、夸赞你的妹妹！阿爷从未给我阿娘上过一炷香，甚至忘了她的忌日！他心里、眼里只有你妹妹和她生育的孩子！”

“你只记得你阿娘的好！为何不睁开你的眼睛看看我妹妹为这个家做了多少事。”林慕风强忍着心中的愤怒：“你阿爷常年在外，我妹妹上要服侍的你爷爷奶奶，还要照顾你们这些小辈，甚至还要打理族人之间的诸多事宜。你生病命悬一线时，是谁冒雪背着你去求医？是谁不眠不休照顾你康复？！她一个女子独立承担起这个家的时候，你可曾看到她的不易？！”

“她做这些不过是做样子给族人们看！根本不是真正的关心我！”陆安居冷笑道：“她若是不做这些，又如何博得贤名？赢得我阿爷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