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思赋 第28章 第 28 章

藏心亭边，微风轻轻拂过，撩动着陆子衿的发丝。她目光坦然，直直地望向顾北城，声音清脆却又透着坚定：“百戏那日，人群拥挤，我被狠狠地挤倒在地。当时，你完全可以毫不留情地从我身上踏过去，可你没有。我清楚地看到，你极力勒马，试图避开我，你眼中的慌乱，我看得真真切切。就在那一刻，我笃定你心存善意，断不会伤害无辜之人。”

顾北城听闻，不禁冷哼一声，那声音里带着几分嘲讽，又有一丝好奇：“你就这么轻易地对一个全然陌生的人下判断，难道就不怕这一切都是精心设计的圈套？”陆子衿咬了咬牙，脸上闪过一丝决然，毫不犹豫地说道：“如果真是圈套，我认了。就当是命运给我上的一课，让我长点教训。”顾北城深深地看了她一眼，那冷峻的面容上竟难得地浮现出一抹淡淡的笑意，轻声叹道：“你倒是对自己的眼光自信得很。”

“那个人，真的是你姐姐吗？”陆子衿的声音不自觉地放轻了些，虽然她早已从旁人口中了解了那桩惨案的大致经过，但她内心深处，更渴望能从顾北城自己的口中得到确切的答案。顾北城的目光瞬间黯淡下来，仿佛被一层阴霾笼罩，眼神中闪过一丝难以掩饰的悲凉。陆子衿见状，立刻意识到自己似乎问了不该问的，连忙补救道：“要是你不愿意说，就当我没问，没关系的。”

“事实远比那些传言更加残酷。”顾北城缓缓开口，声音低沉而沙哑，他的目光越过陆子衿，遥望着远方，思绪仿佛被拉回到了那段痛苦不堪的往昔，“那个被残忍虐杀的可怜女子，是一手将我养大的亲姐姐......”陆子衿静静地站在一旁，大气都不敢出，她的眼神里满是同情与专注，随着顾北城的每一句话，仿佛亲眼目睹了他坎坷而悲惨的人生。

“我三岁那年，父母就被饥饿夺走了生命，从那以后，就只剩下我和姐姐相依为命。她只比我大五岁，可就是这样一个柔弱的女子，为了让我们活下去，拉着我四处乞讨。那些年，我们靠着别人施舍的残羹剩饭艰难度日，她就这样含辛茹苦地把我养大。八岁那年，可怕的□□席卷而来，姐姐把仅有的一点食物都留给了我，自己却差点饿死在街头。幸运的是，一个百戏团收留了我们，我们才有了一个暂时的安身之所。直到有一天，我遇到了一个剑客。他看我身体素质不错，便说要将他毕生的武艺传授给我。姐姐一心盼着我能有个好前途，就忍痛让我跟着剑客去学武练剑。这一去，就是两年。等我满心欢喜地学成归来，却发现姐姐已经被那个畜生强行娶进了门。我满心担忧姐姐的安危，连夜赶去寻找她，可我怎么也没想到，迎接我的，只有一具冰冷的尸体........我姐姐是被那个丧心病狂的东西活活打死的，胳膊、腿都被折断了，死状凄惨......”

顾北城面无表情地诉说着，那些与姐姐相依为命的艰苦岁月，从他口中缓缓道出，虽然充满了痛苦，但那也是他生命中最珍贵、最美好的回忆。然而，当提到姐姐被贾富贵强娶后的遭遇时，他的眼神瞬间变得凶狠而凌厉，仿佛一头被激怒的猛兽，恨不得立刻将仇人撕成碎片。

“我去报了官，满心期待着官府能为姐姐主持公道，严惩凶手。可他们不但没有惩罚那个恶人，反而还往姐姐身上泼脏水，说她与人私通，被贾富贵捉奸在床后失手打死，就这么轻易地把贾富贵放回了家。既然官府不能为姐姐伸张冤屈，那我就自己动手，一定要替姐姐找回公道！”顾北城越说越激动，双手紧紧握拳，关节都因为用力而泛白。陆子衿听着他的讲述，眼眶早已湿润，泪水忍不住夺眶而出，她哽咽着说：“难怪你会如此执着，你姐姐太可怜了！她不该就这样白白冤死，实在是太冤枉了！”

“我姐姐的命，贾富贵必须血债血偿。”顾北城咬牙切齿地说道，每一个字都仿佛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只可惜，我多次下手都没能成功！好不容易有一次绝佳的机会，却被你那个朋友给破坏了！你说，我该不该找他算账？”“话虽这么说，可他真的没有恶意。”陆子衿连忙解释道，眼神中满是诚恳，“你别怪他，他只是不了解情况。”“你倒是挺护着他的？！”顾北城挑了挑眉，眼神中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我只是就事论事！你不了解他，就像他也不了解你一样。你们其实都是好人，只是因为立场不同，才会产生误会。”陆子衿说着，朝着顾北城走近了两步，她的眼神里充满了真诚与期待，“也许还有其他办法来解决这件事，贾富贵再怎么嚣张，也不可能一手遮天。”

顾北城又是一声冷哼，看着一脸稚嫩却又无比认真的陆子衿，问道：“你知道官府明明知道贾富贵有罪，为什么还把他放了吗？”陆子衿看着顾北城那凄楚又愤恨的眼神，脑海中突然浮现出陆玄卿曾经说过的话——贾富贵是南宫云起的家仆。如果真是这样，那些当官的又怎么敢不给南宫云起面子呢？“官府和贾富贵狼狈为奸，对不对？”陆子衿小心翼翼地问道。顾北城自嘲地笑了笑，那笑容里满是悲凉与无奈，他没有说话，但答案已经不言而喻。

“我的命不值钱，就算死，我也要和贾富贵同归于尽。”顾北城的声音里透着一股决绝，仿佛已经将生死置之度外。陆子衿看着他，一时语塞，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来安慰他。她心里明白，这份仇恨，已经成为了顾北城活下去的唯一动力。“南宫云起势力遍布天盛城，你一定要万事小心。”陆子衿满心诚意地叮嘱道，眼神里满是关切。顾北城转过头，看着陆子衿，他的内心深处竟微微动容。自从姐姐离世后，他已经很久没有听到过这样温暖的关心话语了......

“子衿？！”就在这时，远处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陆子衿回头望去，只见一辆马车缓缓停在她面前，李熙从车窗里探出头来，一脸关切地看着她，问道：“你怎么在这里？”李熙不等陆子衿回答，目光又转向顾北城，眼神里带着一丝警惕：“他是谁？”陆子衿看了一眼身旁的顾北城，平静地说道：“一个朋友。”李熙又深深地看了顾北城一眼，然后转头对陆子衿说：“天色不早了，我送你回去。”陆子衿连忙摆手说：“熙哥哥，不用了。我一会儿自己回去就行。”李熙的语气却十分坚定，不容置疑地说：“不可以！跟我走！”说着，他走下马车，来到陆子衿身边，伸手拉住她的手腕，一脸担忧地说：“天色已晚，你一个女孩子在外面，太不安全了。”

顾北城见状，立刻伸手拦住李熙，脸色一沉，冷冷地说：“你是在暗指我会对她图谋不轨吗？”李熙抬头看着顾北城，微微皱了皱眉头，毫不退缩地回应道：“你要做什么我管不着，但我必须保证她的安危。”陆子衿见两人针锋相对，气氛越来越紧张，连忙笑着打圆场：“熙哥哥，我跟你回去便是了。”说着，她又回头看了顾北城一眼，再次叮嘱道：“万事小心，再会。”顾北城看着陆子衿踏上马车，望着那辆马车渐行渐远，心中突然涌起一股莫名的失落感，仿佛失去了什么重要的东西。

马车缓缓行驶在回家的路上。李熙满脸疑惑地看着陆子衿，忍不住问道：“你怎么会跟一个跑江湖的人在一起？”陆子衿看着李熙，微微一笑，反问道：“跑江湖的怎么了？熙哥哥平日不也经常结交江湖朋友吗？”“我不是说跑江湖的不好，可你和我能一样吗？”李熙看着陆子衿那一脸纯真的模样，不禁语重心长地提醒道：“世道险恶，人心难测。善恶往往就在一念之间，你一个女孩子在外面，一定要格外小心。万一出了什么事，可怎么办？”陆子衿看着李熙那紧张又严肃的表情，认真地说道：“熙哥哥也不能一概而论，这世上有恶也有善，总不能因为有恶人存在，就把所有人都当成坏人吧？再说了，我已经长大了，能够分辨人心的善恶了。”“你哪里经历过人性的丑恶？别随随便便就对陌生人释放你的善意，有些人最擅长伪装了。”李熙忧心忡忡地说，“我更担心他们会利用你的善良去作恶。”“熙哥哥比我舅舅还严厉呢，不过你的一番苦心我都记下了，以后我会小心谨慎的。”陆子衿笑着说道，眼神里满是感激。

李熙看着陆子衿脸上灿烂的笑容，原本严肃的神情也渐渐缓和下来。他从一旁拿起一盒糕点，递给陆子衿，笑着说：“这是四方斋新出的糕点，我特意给你买的。”陆子衿眼睛一亮，连忙打开糕点盒。只见每一块糕点都制作得极为精致，宛如一件件精美的艺术品。有的像娇艳欲滴的海棠花，有的似雍容华贵的牡丹花......每一块糕点都散发着独特而诱人的香气。陆子衿惊喜地看着李熙，兴奋地说：“前两日听南枝提起过这家糕点铺子，说城里好多达官贵人都去排队买，就算这样还不一定能买得到呢。”“一盒糕点而已，只要你喜欢，我以后经常给你买。”李熙温柔地笑着说，“快尝尝看，味道怎么样。”陆子衿拿起一块海棠花形状的糕点，轻轻放入口中咬了一口。瞬间，软糯酥脆的口感伴随着绵软香甜的红豆馅在口中散开，那美妙的滋味让她忍不住赞叹道：“果然名不虚传，这味道简直堪称天盛城一绝，难怪那么多人愿意排队去买。”“我给你的，自然是最好的。”李熙看着陆子衿满足的笑脸，眼神里满是宠溺与温柔。

马车很快就停在了林府门前。陆玄卿正好从府里出来，一抬头，就看到李熙小心翼翼地搀扶着陆子衿下了马车。看着李熙那体贴入微的举动，陆玄卿嘴角微微上扬，迈着步子走上前去。陆子衿一抬头，也看到了陆玄卿，高兴地喊道：“哥哥！”陆玄卿看着陆子衿怀中的糕点，笑着调侃道：“熙兄真是把子衿当成小孩子宠了，她都已经过了及笄之年了。”李熙看着陆子衿，笑着说：“那又如何？只要她喜欢，我乐意宠着她。”陆子衿笑着朝陆玄卿晃了晃怀中的糕点，像个小孩子一样炫耀道：“只要是熙哥哥买的，什么都好！”陆玄卿看着陆子衿那开心的样子，无奈地笑了笑，说：“快点回府吧，舅母还等着你呢。”陆子衿转过头，朝着李熙甜甜地笑着说：“熙哥哥，谢谢你的糕点。”

李熙和陆玄卿站在原地，看着陆子衿蹦蹦跳跳地走进林府。陆玄卿转过头，看着李熙，问道：“一起去喝一杯？”李熙毫不犹豫地点点头，笑着说：“好啊，去哪里？”“立政坊。”陆玄卿回答道。此时，夜幕已经悄然降临，华灯初上，立政坊里热闹非凡。坊间不时传来悠扬悦耳的琴声，伴随着醉酒食客们喧闹的叫嚷声，交织成一首独特的夜曲。陆玄卿和李熙并肩走进一间酒楼。酒楼里人来人往，热闹嘈杂，伙计们端着酒菜，在各个桌前忙碌地穿梭着。酒楼中央，被改造成了一个偌大的舞台，一个身穿绚丽轻纱的女子正在台上翩翩起舞。她的腰肢柔软得如同春日里的柳枝，随着欢快的胡乐节奏，轻盈地扭动着。她的双臂挥舞起来，宛如两只灵动的蝴蝶，那疾风般的旋转，让人看得目不暇接。台下的食客们被她的精彩表演所吸引，不时爆发出热烈的掌声和一声声叫好，那热闹的氛围，几乎要把酒楼的楼顶都掀翻了。

陆玄卿和李熙在掌柜的热情引领下，来到了楼上的雅间。他们俩是这里的常客，掌柜自然与他们十分熟络。掌柜一边走，一边兴致勃勃地给他们介绍着店里新进的好酒，什么中山松醪、菖蒲、杜康、桑落......李熙的目光不经意间扫过其中一间雅间。只见房门敞开着，一个侍从端着酒从房间里走出来，而在房间里，赫然坐着唐瑾川。唐瑾川跟着唐明淮出宫后，便马不停蹄地赶往藏心亭。可当他赶到的时候，已经接近黄昏，热闹的场景早已散去，只剩下天边那一抹落日的余晖。他满心失落，无奈之下，便来到了立政坊。

“瑾川？”李熙惊讶地唤了一声唐瑾川。唐瑾川抬头一看，竟然是李熙和陆玄卿，顿时喜出望外，连忙打开雅间的门，热情地邀约两人进来。李熙和陆玄卿也毫不客气，大大方方地走了进去，三人一同入座。掌柜亲自端着酒水走进房间，脸上堆满了笑容，小心翼翼地将酒水一一摆放在桌上。随后，侍从又端来了丰盛的酒菜，有凉拌莲藕、牛肉、白斩鸡、红烧鱼......红光满面的掌柜满脸赔笑地说：“还有一坛桑落，今天店里就只剩下这一坛了，特意送给几位公子品鉴品鉴。”说着，他朝着身后的伙计示意了一下，伙计连忙将一坛桑落酒放在众人面前，打开封口。瞬间，一股浓郁而清香的气息弥漫开来，侍从拿起酒杓，将清澈见底的酒水舀进酒杯中。伙计又小心翼翼地将酒杯放置在三人面前，掌柜笑着说：“三位公子要是有什么其他需求，尽管吩咐。”唐瑾川点点头，朝着掌柜挥了挥手。掌柜带着伙计退出房间，随着房门缓缓关上，外面的喧闹声也瞬间被隔绝在外，房间里顿时安静了下来。

唐瑾川、李熙、陆玄卿三人围坐在桌前，李熙一脸好奇地询问道：“听说你们唐家与韦家要结亲了？可有此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