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思赋 第27章 第 27 章

日头愈发毒辣，半个时辰转瞬即逝，汗水早已浸透了唐瑾川的衣衫，他心急如焚，悄然抬眸，目光满是担忧地落在唐明淮身上。只见唐明淮双目微闭，眉头轻锁，额头上也沁出了细密的汗珠，在烈日的映照下闪烁着微光。唐瑾川下意识地回头，望向那扇紧闭的宫殿大门，廊下的阴影已经缓缓西斜，他的眉头不自觉地微微一蹙，心中涌起一股强烈的不安，好似暴风雨来临前的压抑沉闷。

终于，那扇厚重的大门缓缓晃动，发出沉闷的声响。陈公公迈着细碎的步子，从大殿内稳步走出，脸上挂着那副标志性的笑容，朝着唐明淮欠了欠身，尖细的嗓音划破寂静：“吉安侯，皇上醒了。您请吧。”说着，侧身让出一条路。唐明淮缓缓睁开双眼，深吸一口气，抬手仔细整理了一下衣冠，动作沉稳却难掩内心的紧张，随后一步迈进大殿，唐瑾川则像影子一般，紧紧跟在其后。

踏入大殿，眼前一片金碧辉煌，空旷的空间更显奢华。青铜铸就的仙鹤状香炉里，袅袅青烟升腾而起，如轻纱般缓缓弥漫开来，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淡淡的、独特的香气，那是清雅花香与醇厚木质香的交融，丝丝缕缕钻进鼻腔，令人头脑瞬间清醒，沁人心脾。几根粗壮的红色圆柱矗立在大殿两侧，上面雕刻着几条栩栩如生的巨龙，它们张牙舞爪，腾云驾雾，双目圆睁，虎视眈眈，仿佛在守护着这至高无上的皇权。殿内金漆雕龙宝座空空荡荡，却散发着一股无形的威严，让人不敢直视。

大殿后方，突然传来女童清脆的玩闹声：“不嘛不嘛，我要投壶！父皇，我要你跟我一起玩。”声音里满是撒娇的意味。唐瑾川和唐明淮在陈公公的引领下，绕过宝座，来到大殿后。这里别有洞天，是一个独立的幽静院落。十几名宫女和太监簇拥着静姝公主，宛如众星捧月。殇帝则闲适地坐在树下，斜依着凭几，脸上带着宠溺的笑意，正饶有兴致地看着静姝公主。静姝公主手里拿着一支箭，小脸涨得通红，正奋力朝着壶里投去，可惜箭落在了壶外。她不甘心地嘟起嘴，腮帮子鼓鼓的，又从旁边太监手中接过一支箭，再次尝试，可依然未能命中，模样既可爱又倔强。

唐明淮和唐瑾川来到殇帝面前，整齐地撩起衣摆，双膝跪地，行了一个标准的大礼。殇帝的目光从唐明淮身上一扫而过，最后落在他身后的唐瑾川身上，嘴角微微上扬，笑着说：“瑾川又长高了，比之前见他时也壮实了不少。到底是在战场历练过，整个人都不一样了。”声音里带着几分赞赏。“承蒙陛下赞誉，瑾川能有今日，全仰仗皇上的庇佑与栽培。”唐明淮连忙恭敬地回应，语气中满是谦卑。

殇帝意味深长地看了唐瑾川一眼，又将目光转向唐明淮，语气轻松却暗藏深意：“吉安侯，瑾川是朕看着长大的！朕敢肯定，以他的才智和能力，将来必定能超越你。往后啊，你可得把机会多让给他。”唐明淮微微颔首，沉稳地回道：“若是他真能担负起守护南霁的重任，我自是心甘情愿让位于他。为了南霁的江山社稷，唐家上下万死不辞。”

殇帝嘴角勾起一抹淡淡的笑意，朝着唐明淮招招手，示意他坐到自己身边。唐明淮亦步亦趋，小心翼翼地走到殇帝面前，缓缓坐下，身姿挺直，却难掩内心的紧绷。这时，静姝公主侧过头，好奇地打量着唐瑾川，突然像一只欢快的小鹿，蹦蹦跳跳地跑到他身边，仰着那张粉雕玉琢的小脸，眼睛亮晶晶的：“你就是父皇口中那个瑾川哥哥吗？”唐瑾川看着眼前可爱的小公主，嘴角不自觉地上扬，露出一个温和的笑容：“回公主，正是在下。”“瑾川哥哥，你陪我投壶！”静姝公主拉住唐瑾川的衣袖，轻轻摇晃着，眼神里满是期待。唐瑾川下意识地看向唐明淮，寻求他的许可。唐明淮微微点头，眼神里带着一丝鼓励。唐瑾川这才转过头，看着静姝公主，轻声说道：“好，我陪公主玩一会儿。”静姝公主一听，立刻喜笑颜开，转头望向旁边的太监。太监心领神会，赶忙捧着箭，快步走到静姝公主身边。静姝公主拿起一支箭，递给唐瑾川，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他，满眼期待：“瑾川哥哥，给你。”

殇帝和唐明淮两人饶有兴趣地看着唐瑾川。只见唐瑾川不慌不忙，举起箭，微微眯起眼睛，瞄准远处的壶，手臂轻轻用力，箭如离弦之箭，“嗖”的一声飞进壶中。“哇，瑾川哥哥，你真厉害！你怎么做到的？”静姝公主瞪大了眼睛，满脸惊喜，拉着唐瑾川的手，不停地摇晃着，声音里满是崇拜。唐瑾川看着欢天喜地的静姝公主，耐心地说：“公主若是愿意学，我现在就教你投壶之技。”静姝公主用力地点点头，眼神里闪烁着兴奋的光芒。唐瑾川从太监手中拿过一支箭，开始认真地示范起来，他的每一个动作都缓慢而清晰，静姝公主则目不转睛地盯着他，小脸上满是专注，努力临摹着他的一举一动……

殇帝看着唐瑾川的背影，不动声色地瞥了一眼唐明淮，看似随意地问道：“瑾川今年十六了吧？”“是，皇上。”唐明淮连忙回答，声音平稳却暗藏谨慎。“也到了成婚的年纪，可有中意的人家？”殇帝的目光依然停留在唐瑾川身上，语气看似漫不经心，实则暗藏试探。唐明淮心中一紧，一种不祥的预感涌上心头，他微微低头，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静：“尚无。”殇帝轻笑一声，哼道：“瑾川这样的才俊，天盛城想与他成婚的人家怕是不在少数，怎么还没有定下婚约？”“也许瑾川的缘分还未到吧。”唐明淮小心翼翼地回应，额头上已经渗出了一层细密的汗珠，在阳光的映照下格外显眼。

殇帝嘴角上扬，突然大笑起来，笑声在院落里回荡，让人摸不着头脑。唐瑾川听到笑声，下意识地转过头，不明就里地望向殇帝和唐明淮，却被静姝公主急切的声音打断：“瑾川哥哥，看我投壶。”唐瑾川只好收回目光，看向静姝公主。只见静姝公主拿起太监递上来的箭，信心满满地举起，用力一投，箭竟然稳稳地投入壶中。“瑾川哥哥，进了进了！”静姝公主兴奋地跳了起来，像一只欢快的小鸟，拉着唐瑾川的手不停地欢呼。唐瑾川欣慰地看着她，夸赞道：“公主天资聪颖，一学就会。”嘴上夸赞着静姝公主，可唐瑾川的目光却时不时地飘向殇帝与唐明淮，心中隐隐觉得事情不简单。

“吉安侯在跟朕说笑吗？”殇帝突然止住笑，目光紧紧盯着唐明淮，语气中多了一丝冷意，“前几日，天盛韦氏举办赏花会，天盛城有名望的世家夫人、子女都去了，吉安侯夫人不也在场吗？那么多世家小姐，一个中意的人都没有？你们到底准备给瑾川寻一门什么样的亲事啊？”唐明淮闻言，只觉得后背一阵发凉，心中暗自叫苦。没想到殇帝竟然对韦家赏花会的事情了如指掌，看来今日这场召见，怕是来者不善。“吉安侯？”殇帝见唐明淮低头不语，陷入沉思，冷冷地唤了一声。唐明淮猛地回过神，脸上露出惶恐的神色，连忙回道：“回皇上的话，夫人那日来去匆匆，未曾顾及此事。纵然有合适的人家，婚姻大事，也需从长计议，不可草率。”殇帝眉头微微一挑，脸上似笑非笑，风轻云淡地说：“天盛韦家的女儿韦懿，倒是与瑾川堪配。郎才女貌，门当户对。”“这......”唐明淮一时语塞，额头上的汗珠顺着脸颊滑落，他怎么也没想到殇帝会突然提出这门亲事，一时间竟不知如何回答。

就在这时，唐瑾川的声音突然响起：“皇上美意，瑾川不敢接受。”唐瑾川大步走到殇帝面前，双膝跪地，言辞恳切，态度坦诚。“瑾川无意偷听皇上与阿爷的谈话，只是事关瑾川婚事，瑾川实在不能置身事外。还望皇上恕罪。”殇帝看着唐瑾川，眼中闪过一丝惊讶，随即饶有兴趣地朝着他招招手。唐瑾川起身，朝着殇帝靠近一步。殇帝摇摇头，又招招手，唐瑾川再次朝前一步。殇帝还是不满意，又招招手，唐瑾川最终停在距离殇帝两米之内。这是他第一次如此近距离地面对皇上，心中既紧张又忐忑，却又努力保持镇定。殇帝换了一个舒适的坐姿，身体微微前倾，紧紧盯着唐瑾川的眼睛，问道：“你说你不敢接受？为什么？难道韦家小姐入不了你的眼？”唐瑾川不卑不亢，摇摇头说：“非也。韦小姐才貌双全，是不可多得的佳人。”殇帝眯起眼睛，审视着唐瑾川，淡然一笑，继续问：“那是为什么？”唐瑾川下意识地看了一眼唐明淮，见阿爷微微点头，便沉吟一下，恭敬地回应道：“瑾川心中另有所喜。”

唐瑾川的话一出口，殇帝先是一愣，脸上露出惊讶的神色，旋即大笑起来。唐明淮也看着唐瑾川，眼中闪过一丝意外，似乎没想到他会如此直白地说出心中所爱。殇帝瞥了一眼唐明淮，问：“你可知道他的心思？”唐明淮略显惭愧地低下头，声音带着一丝愧疚：“臣自从回到天盛城，一直忙于公事，疏于对家中事务的关心，对他的心思确实不太了解。还望皇上恕罪。”“你是战场上战无不胜的吉安侯，为南霁立下赫赫战功，对家里的事情照顾不周也是难免。说到底，朕还是亏欠你啊。”殇帝笑着说，语气里却听不出几分真心，“眼下瑾川的婚事才是头等大事。忙完他的婚事，再忙你手头的事情也不迟。”唐明淮连忙起身，恭敬地朝着殇帝行了一个大礼：“是，皇上。一切听凭皇上安排。”

唐瑾川与唐明淮出了皇城，踏上马车。直到马车缓缓启动，唐明淮才如释重负地松了一口气，从袖中拿出帕子，擦拭着额头上的冷汗。“幸好你足够机智，才能化解刚才的危机，否则今日咱们唐家危矣。”唐明淮心有余悸地说。唐瑾川皱着眉头，试探着问：“皇上为何会突然关心我的婚事？而且还特意提及韦家？”唐明淮深吸一口气，缓缓说道：“皇上应该是听到了唐韦两家联姻的传闻，故意试探我们。他忌惮唐家与韦家的势力联合，威胁到他的皇权。”“孩儿不明白，皇上为何如此惧怕我们与韦家联姻？我们唐家一心为朝廷效力，从无二心。”唐瑾川不解地看着唐明淮，眼中满是困惑。唐明淮长叹一口气，语重心长地说：“朝堂之上，有一半的势力可以为韦家所用。若是我们与韦家结亲，两大家族联手，势必会影响朝局的平衡。皇上生性多疑，对我手握重兵本就不放心，如今更是忌惮万分。”“皇上既要我们唐家守卫北境，抵御外敌，又担心大权旁落。现在对父亲满是猜忌，长此以往，我们的路会越来越艰难。”唐瑾川不满地回了一句，语气中带着一丝愤怒和无奈。“以后我们必须更加谨慎行事，一言一行都要小心。稍有不慎，就可能招来杀身之祸。”唐明淮神色凝重，眼神里满是忧虑。“是。孩儿明白。”唐瑾川郑重地点点头。

唐明淮望向唐瑾川，目光中多了几分关切：“你口中中意之人，确有其人还是只是搪塞之言？”唐瑾川目光灼灼，看着唐明淮，坚定地说：“确有其人。她善良聪慧，与我心意相通。”“你阿娘可知此事？”唐明淮又问。“尚未跟阿娘提及过。”唐瑾川摇摇头。唐明淮沉吟片刻，缓缓说道：“皇上知道你有心仪之人，自然要有一个结果，否则你就是欺君之罪。万一被有心之人借机生事，后果不堪设想。”“阿爷的意思是？”唐瑾川看着唐明淮，眼中满是询问。唐明淮深吸一口气，说:“你该成婚了。尽快把她娶进门，也能给皇上一个交代。”唐瑾川沉默不语，心中却思绪万千。他想到了那个让他心心念念的女子，想到了他们在一起的点点滴滴，心中既甜蜜又担忧。他不知道她是否愿意嫁给他，也不知道唐家的门第和皇室的压力，会不会成为他们之间的阻碍……

另一边，陆子衿独自坐在藏心亭，手中紧紧握着那本诗集，目光不停地朝着周围张望，眼神里满是期待。然而，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始终没有看到那个熟悉的身影出现。她的眼神渐渐黯淡下来，满心失落，无奈地收起诗集，准备离开。刚走出藏心亭，迎面走来一人，陆子衿定睛一看，赫然是顾北城。她心中一惊，脸上露出疑惑的神色，再朝周围看了一眼，警惕地问：“你怎么在这里？你就不怕官府的人来抓你吗？”“我有何惧？那些酒囊饭袋，根本不足为惧。”顾北城不以为然地说，语气中带着一丝不屑。“那你来这里做什么？”陆子衿更加警惕了，往后退了一步，紧紧盯着顾北城。顾北城朝着陆子衿走来，陆子衿下意识地又朝后退了一步，顾北城见状，停下脚步，冷冷地说：“我想见那个人！就是之前一直抓我的人。”“他以前对你有所误会，所以才会针对你。不过，他现在已经知道真相了，以后不会再抓你去见官了。”陆子衿连忙解释，试图打消顾北城的敌意。“真相？”顾北城的眼神瞬间变得冰冷，像一把锋利的刀，直直地射向陆子衿，“你们知道什么是真相？！”“至亲之人被残害，换做任何一个人都难以平复。若是我，我也会跟你一样，牺牲一切也要寻一个公道。”陆子衿鼓起勇气，直视着顾北城的眼睛，真诚地说。

顾北城盯着陆子衿的眼睛，一步步逼近，陆子衿心中虽然惧怕，但依然迎着他的目光，没有退缩。“真的吗？”顾北城冷冷地问，声音里带着一丝质疑。陆子衿用力地点点头，坚定地说：“对！我没有觉得你做错！你只是用自己的方式报仇！杀你姐姐之人，罪有应得，该死！”顾北城停下脚步，看着陆子衿，突然自嘲地笑笑，“你一个涉世不深的小丫头，懂什么叫人心险恶吗？你凭什么判断我不是一个恶人？”陆子衿深吸一口气，认真地说：“我相信自己的判断。我见过你对那些无辜百姓的善意，也见过你为了报仇所付出的努力。你不是恶人，你只是被仇恨蒙蔽了双眼。现在，仇恨已经结束，你可以重新开始了。”顾北城看着陆子衿，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有惊讶，有感动，也有一丝迷茫。他沉默了许久，突然转身，大步离去，只留下陆子衿站在原地，望着他的背影，心中五味杂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