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飘落,无声地覆盖在竹叶之上,将翠绿的竹林装点成一片银白。竹枝低垂,承受着雪的重量,雪无声下着。
这是一间隐在山上的竹屋。室内,琴音悠扬,与茶香交织在一起茶水温热。一位男子坐竹椅之上,身着厚重的冬衣,衣料选用的是上好的貂皮与羊绒混织,外层覆盖着一层泛着微光的冰丝,抵御着凛冽的寒风。他一袭白衣胜雪,身姿挺拔如松,气质清雅如兰,眉宇间透露出一种女子难有的柔美与坚毅,美得让人无法直视。
他将茶杯送入唇前,微微一抿,入口绵柔,带着丝丝苦涩,又带着回甘。
云笙放下茶杯,微微侧脸,对身后的人道:“琦儿,不必弹了,歇息吧。”言必,便将目光凝聚到轩窗之外,静静地看着窗外的雪。
琦儿没听云笙的话,大步跑到云笙旁边。没有婢女的样子,云笙却也习惯了,没有回首。
琦儿便也自顾自地抱怨起来:“北燕国皇上,也便是公子您的父皇,有八子三女,却偏偏将公子送来当质子,以求两国和平。以前他却对公子您不闻不问。”
云笙淡淡笑笑,随后将右手捏成拳,抵在唇前轻轻的咳了咳,他的嘴很白,一看便是长期身体有恙之人。
“走了,何尝不是一种解脱?”对于国家对自己的不公平,云笙也毫不在意:“我只会在意自己所在意的人,皇上和皇室对我不好,我也不在意他们,他们对我不公平,又有何妨?”
琦儿愣愣地看着眼前自己的主子,北燕国的六皇子,年仅二十二的少年,对任何事情都没有感情,也可以将自己的父亲称为皇上。
琦儿嘟着嘴,抱着手臂:“凭什么啊,凭什么六皇…公子您要受这般委屈。”
“现在这样不也挺好的?小小的一个北燕国,我不稀罕,我想要的,北燕给不了。”少年看着自己的手,翻来覆去,最后捏成拳头:“往后不必称我皇子,叫我公子。方才,又说漏嘴了。我早已不再姓卿。”
“是。”
云笙闻言笑笑,他的笑声与声音一样清冷:“回去歇息吧。”
琦儿走后,云笙没有任何表情,一个人坐在轩窗之前,坐了一夜,他猛地睁开眼,那帕子堵在嘴前,拼命的咳,好似要把肺咳出来。缓了一会,他松手,帕子上面已经染上血渍。
他自嘲笑笑,怎么这么娇弱了?
他想要的,所有人都给不了,给不了。
羽夏国—
摄政王府,落花飞雪,比起雪山与竹屋,这里着实少了雅趣。
屋内,熏香已经快燃尽,主座正在办公的男人一挥手,旁边的人便换上了新的檀香。
门外有敲门声,得到君泽示意的萧然,道了一声“进。”
侍卫走进来,低头,双手呈上一直插着箭已经死亡的鸽子,从脚脖子那抽出一张纸条,递给萧然。
之后屋内没了动静,侍卫识趣地退下去。
萧然这才将纸条递过去:“王爷,丞相府情报。”
君泽只是淡淡抬眸,随后垂下眼继续看折子:“你说。”
萧然打来纸条,看一看:“丞相府来报,北燕质子不日到达都城。”
言毕,君泽噗嗤笑出来,冷冷地说:“这丞相府的情报越来越没用了,姓萧的那狗东西做的最正确的一件事就是把你送到我府上了。”君泽放下折子,用手托腮,冷笑:“你觉得你那老爹如何?”
萧然却只是低着头,一句话也没有说。
“为了与我这个摄政王结盟,不惜将自己的亲儿子送过来给我做侍卫,实在是够无能。”最后的二字君泽咬的很重。
萧然终于有了声:“我与他,已经无瓜葛。”
君泽拍了手,大笑:“好好。”
“回归正题,给我说说那北燕皇子,能让姓萧那狗东西在信上面和我说的人,兴许也有点用。”
“这北燕六皇子,名为云笙。”萧然恭敬地回道。
…
“没了?”君泽皱着眉问。
“回王爷,没了。”
君泽:“没用的棋罢了。”忽然门外黑影一闪而过,君泽心底暗暗发笑:“丞相又何故将一枚无用之子禀报与本王。”
萧然疑惑地看着自己的主子,忽然猛地一惊,马上就懂了:“既是一枚无用的棋子,那便舍去。”
窗外黑影离去了。
君泽平时便称萧梁为狗东西,刚刚却忽然改口,确实叫人深思。
“既是姓萧那狗东西派来监视我,那便不用留了。”
“…是。”
等到萧然走远,君泽才将这个人的名字念在嘴边:“云,笙。”愿言弄笙鹤,岁晚来相依。
第二日清晨,君泽便被太后传入宫里。
大殿之上,君泽身着一袭锦衣,玉袍轻拂,缓缓走向年幼的羽夏皇与垂帘听政的太后。
君泽行了一个中揖礼:“拜见皇上,太后,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太后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
羽夏皇用自己年幼稚嫩的声音轻声回道:“爱卿平身。”
“谢皇上,太后。”
太后此时正拿着一盏茶,用盖子将快溢出来的茶刮了刮,随后吹吹:“听说这北燕国皇帝送来了一位质子,以求两国交好,还是位最不受宠的皇子。”
“是。”君泽回。
“北燕泱泱大国,竟如此没有诚意?若是送个受宠的皇子公主也好,可却送来了一位不受宠的,这日后,对他们也构不成威胁。”太后抿了一口茶,随后不紧不慢道。
“依臣之见,哪怕送来的是个太子,也不见的会对北燕构成威胁。”
“哦?”太后挑眉,身子微微前倾,似是对君泽的话产生兴趣:“那摄政王殿下不妨说说,缘由为何?”
这太后的语气气场十足,可却也不过三十岁。
“北边的国家皇室最是冷漠无情,只看重对自己有益处的,哪怕是宠爱了十几年的儿女,一朝之间,也可以成为自己巩固皇权的棋子。”
“爱卿竟如此不遮遮掩掩,哀家佩服。爱卿还如此年轻,竟对权利有如此深刻的见解了?”太后摇晃着杯子。
太后开始便一直躺在龙椅旁边的塌上,现在已经站起来了:“退朝,另外,摄政王殿下。”
“臣在。”
“北燕皇子已经在城门之下,带过来给哀家瞧瞧,哀家倒要看看,这皇子究竟是何人?”
“…臣遵旨。”
城楼下,瑞雪纷飞。城楼巍峨,古砖青瓦,岁月沧桑尽在其中。白雪飘洒,如柳絮轻舞,覆盖城楼之巅,点缀檐角之间,更显庄重古朴。城下街道,银装素裹,一片洁白。行人稀少,步履匆匆,留下深深浅浅的足迹。寒风凛冽,吹动衣袂,却吹不散空中飘洒的雪花。
云笙披着大衣,厚重的衣物将他脖子也盖住了。他的唇很白,此时他在搓着手取暖,路上的行人,无论男女老少,都忍不住看他一眼。那副我见犹怜的样子,使人忍不住上前。